（2）迷失
来日本的第二天。赵宇凡领着侯俊杰去办外国人登录证。
在区役所（就是日本的区政府的机构，并兼派出所和街道的机能），赵宇凡指导侯俊杰填表。
侯俊杰：“我怎么觉得象在办暂住证啊。”
赵宇凡哈哈大笑：“我在这呆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听说这么形容的，太形象啦！”
所谓的外国人登录证，就是在日本拿一年以上签证的外国人办理的一张带照片的卡片，上面登记着住址，签证等相关信息，然后随身携带，不用带护照了。然后走在大街上，便衣警察一看就不象日本人的时候，就会叫住你，然后你就把这个证拿出来给这个该死的条子看一看，然后他就会放你走了。
从区役所出来，赵宇凡送侯俊杰到车站，然后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机和一些钱出来，塞给侯俊杰。
赵宇凡：“这个手机我早就给你申请好了，你就用吧。”
侯俊杰：“手机号呢？”
赵宇凡：“按快捷键就看见了。我的手机号登录在里面了。这些钱给你，你想回家就回家，想逛逛就逛逛。这个电车正好到秋叶原，怕走丢了，就给我打电话。”
侯俊杰：“怕走丢？我一个人也是闯南走北的人了，大半个中国也算是走到了，还怕在这走丢了？”
赵宇凡：“这可不一样啊，你不会讲话啊。要不你回家吧，以后有的时间玩，等周末我上班了，慢慢领你玩。我去上班了。拜拜。”
侯俊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不喜欢比女人弱，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的老婆。他的老婆给他零花钱，这让侯俊杰很别扭。如果快点有收入就好了。
赵宇凡坐上电车之后，侯俊杰掏出兜里的名片，拿起赵宇凡刚给他的手机，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播了过去。
电话那头是一阵日语的问候。这里是日本，是有一点不一样了。侯俊杰不会说日语，也听不懂，吱吱唔唔用最简单的日语回了一句：“こんにちは（你好）。”
电话那头很快换成了中文：“您好。您找谁啊？”
侯俊杰：“我找一下文社长。”
“对不起啊。他现在不在，您有什么事情吗？”
侯俊杰：“我是刚从大连来的侯俊杰。我想去公司报道，不知道怎么走。”
“你知道公司地址吗？”
侯俊杰：“我有社长的名片，上面写着东京都千代田区岩本町2-8，什么什么楼的508号。”
“是的，你坐车到秋叶原，从昭和出口出来，然后走7、8分钟就可以了。如果你找不到的话，秋叶原那很多地方都有地图的。你沿着地图走就能找到的。”
侯俊杰想也没想，就直接去了秋叶原。
秋叶原是个热闹的地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打扮出位的年轻女孩，满大街的电器店。侯俊杰没有找到指示的地图，反而辩别不出方向，走晕了。
在秋叶原徘徊了一个多小时，肚子也饿了，看见前方一个麦当劳店。在国内他是从来不吃这些垃圾食品的，但是在这里，他只认识麦当劳。
可是在麦当劳店，他又不知道该吃什么，他又不会说。侯俊杰观察着几个收银的小女孩，看见一个女孩胸前挂着牌子上面写着——“王”。
侯俊杰凑上去，直接对那个女孩讲：“会说中文不？”
收银的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用中文回答：“先生，你想要点什么？”
侯俊杰也不知道该吃点什么，然后想都没想，说：“给我来三个一百块钱的汉堡，一杯咖啡。”
他只是原来听从日本回来的同事讲起，日本最便宜的吃的，就是麦当劳的一百块钱的汉堡。
吃饭是解决了。不会说日语也能混，遍地都是中国人，不知道有多少中国留学生在饭店里打工。侯俊杰吃着汉堡，不怎么太好吃，两三口就吃掉了一个。吃完汉堡，休息了一会，还要再出发，找到公司。以后要在日本混的时间长着呢，怎么也要适应这个鬼地方。
从麦当劳店出来，又转了接近半个小时，侯俊杰终于找到了公司所在的楼。
公司没有几个人，只有一个负责人事的中国女人和两个日本老头子。文社长不在，负责人事的中国女人递给侯俊杰一张名片——张如清。侯俊杰心想，这女人不会是文社长的老婆吧！
张如清：“您先在会议室等下，社长一会儿就从客户那里回来了。”
侯俊杰原来在新软还有点权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社长。那个时候，文社长在大连开了一个小公司，有十几个人。通过侯俊杰的关系，安排了几个人去了新软做了外驻。侯俊杰最后决定在新软辞职的时候，文社长邀请了侯俊杰去了日本。侯俊杰在大连也算是个人材，他要辞职的消息刚露出点头，就有好几家小公司主动找上门了。但是侯俊杰计划着去日本，大连的小公司，只有文社长的公司能帮他办理去日本的签证。
侯俊杰坐立不安的等了快一个小时，文社长才回到公司。象侯俊杰这样优秀的人材来到公司，文社长简直是大欢迎。
文社长：“本来是请你来做公司的OffShore的，但是现在暂时没有项目可以做，这一两个月不可能有的。公司还有派遣任务，正好公司有一个现场，需要人的，你明天去那吧。”
侯俊杰：“去做外驻？”
文社长：“是的，先去下大手町的现场，做做测试，那个项目快要结束了，现在忙的不行，缺人呢！”
侯俊杰：“可以。”
文社长：“听说你结婚了？”
侯俊杰：“算是结婚了吧。就领了结婚证，别的什么也没整。”侯俊杰心里想：干嘛问我结婚的事啊？难道要送我红包吗？
文社长：“你夫人是不是原来的新软的那个部长赵宇凡？能不能给介绍到咱公司？”
原来是看上我老婆了，侯俊杰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看我老婆长的漂亮啊，还是看上我老婆在日本的工作经验啊？侯俊杰心里想着，但是嘴上却没这么说：“我老婆是个留学生啊！你听谁说我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文社长：“真的假的？公司有个新软过来的员工，听他说的。”
侯俊杰心里不愿意，来日本只想从头开始，不想靠老婆帮忙，只好吱吱唔唔地说谎：“……没这回事……怎么可能跟她结婚……”
文社长：“你现在住在哪？”
侯俊杰：“我朋友那。”
文社长：“哪个地方？通勤方便吗？”
侯俊杰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家里的地址，随口念起来：“东京都……北区……什么什么赤羽台……什么什么，多少多少号的。”上面地址写着日文的片假名，侯俊杰还不怎么太会念。
旁边的张如清随口插嘴到：“赤羽啊！那个地方房租一个月也有十万左右了吧。你刚来，房租能受的了吗？”
侯俊杰“啊！”的一声吃了一惊，一个月的房租是他工资的一半，不知道老婆怎么舍得租这么贵的房子。
在公司谈了大半天，主要谈了一些明天去工作的事。谈到晚上，侯俊杰回家了。
赵宇凡没有回来。直到晚上9点左右，赵宇凡才回来。
侯俊杰：“我明天去工作啊！”
赵宇凡：“啊！你着什么急啊！”
侯俊杰：“当然着急了！你给我发钱，发手机的，我别扭。早点挣钱，早点自力。”
赵宇凡：“家里又不缺钱花啊！”
侯俊杰：“我是男人啊！”
赵宇凡不再反对，只是低着头说：“你这样，不会讲日语，去工作，很吃亏的。钱挣的不多不说，自己的心态也不好。”
侯俊杰：“什么心态好不好的，来这我就做好思想准备了，不就是民工进城打工，从零开始吗？如果我还端着高贵的架子，我就不来这了。”
赵宇凡：“反正，怎么说呢？每个人心态都不一样。我接触过很多人，怎么劝也不好用。每个人都得自己的调整。不知道你能变成什么样啊。”
侯俊杰哈哈大笑：“我还能怎么变啊，我这个人又不是不能吃苦。”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其实是地上。日本的习惯就是睡在地上，大家也都入乡随俗，也省了买床的钱了。
侯俊杰：“老婆，换个便宜点的房子吧。”
赵宇凡：“住这挺好的，干嘛要换啊！”
侯俊杰：“一个月房租十万以上吧。太贵了。”
赵宇凡：“房租能交的起。”
侯俊杰：“老婆，来这是挣钱的啊。花这么多钱租房子，太不值了吧。”
赵宇凡：“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在日本呆久了，还是住的舒服点好。为什么呢？因为日本总地震，好房子防震性能好，咱俩的命才珍贵呢！别舍不得这两个钱哈！”
侯俊杰不说话了。反正侯俊杰的性格就是月光性，从来不攒钱的。不过那是以前光棍时代，现在成了家，多少手里也得有点钱吧。
第二天，侯俊杰被公司的同事带到了工作的现场，东京车站附近的大手町，日本的金融中心。旁边就是日本天皇住的皇宫。
日本一个著名的证券公司系统测试。办公室里有二三十人，有一半都是中国人。
侯俊杰很快就适应了工作。反正做测试，也没什么可难的。休息时间，去了一趟洗手间，让侯俊杰大吃一惊——遇见了自己以前手下——杨建国。
世界好小，也不能说小，2006年，日本放宽了技术签证的门槛，一批批的中国程序员便来到了日本淘金。当然，在大连，这个以对日开发为主的城市，也是生产对日程序员最多的一个城市。在同一个地方碰见原来的同事也不足奇怪了。
只不过在这里，国内的一切都要舍去，从零开始。所以，以前在公司里当副部长的侯俊杰和普通员工的杨建国在这里干着一样的工作——测试。
侯俊杰：“你小子，在这混的提好？”
杨建国：“不好。什么也不会。”
侯俊杰：“不会什么？”
杨建国：“日语也不会，技术也不会。”
侯俊杰：“那你还提有本事的，来这了。”
杨建国：“当时我觉得我还提走运的，我以为我面试时，老板不要我，谁知道他就问我——全日制大学毕业的吧？我回答是，于是老板回答，那可以办签证了。”
侯俊杰：“老板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杨建国：“22万。”
侯俊杰：“行啊！小子。我也就比你多个个位数。”
杨建国：“来这三个月了，除了测试，什么也没干过，也没写过程序，什么也没学到。”
侯俊杰：“学什么学，能挣到钱就行了呗！22万换成人民币一个月也一万多，大学毕业两年就挣这么多钱，就行了。”
杨建国：“不行啊！什么不会哪行啊？”
侯俊杰：“你小子什么时候还有压力了？你以前不这样啊。”
杨建国：“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再什么也不会，就好回去了。”
侯俊杰：“你知道就好。算了，我不说你了，在这里，咱俩都一样。”
杨建国：“不一样，你永远都是我老大啊！”
回到家，侯俊杰没好意思对赵宇凡讲碰见杨建国的事。只是说，他的新工作仅仅就是测试。
侯俊杰：“不会总在这里做测试吧！”
赵宇凡：“好好学学日语吧。学好日语就可以和日本人一样，做开发了。”
侯俊杰：“写程序也用不着日语啊。”
赵宇凡：“算了，不跟你说吧。这条路，你自己摸索吧！”
深夜，侯俊杰睡不着。看着沉睡的赵宇凡，觉得自己的老婆很神秘。一个月收入多少钱，不知道，在哪个公司工作，不知道，反正她就象个前辈一样，在前面牵着侯俊杰走。知道老婆比自己强，但是老婆比自己强多少？侯俊杰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结婚，只觉得当初的结婚只不过是两个想结婚的三十多岁的大男大女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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