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诗」

我见到来人了。

他来了？

嗯，但他已今非昔比：此刻他能轻易地洞见你我的内心。

没关系，他以为我们是剧本的旁白。

我喜欢这位旅人，他尽心尽力，永不言弃。

他眼下正通过荧屏上行行文字旁听着我们的谈话。

哈，在醉心于梦时，他常常以此渲染出动人的景象。

嗯，文字创造了一个简洁灵动的界面，要好过那个纷纷扰扰的现实。

不过，在他们开始”读“之前，仅仅是在”听“而已。想当年，那些不曾做梦的人们叫他们巫师与术士，只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可以驾驭着飞天扫帚，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飞舞。

可是他——梦见什么？

他梦见草长莺飞的二月春光，梦见水火交融的抑扬乐章，梦见世界在指间延展，也梦见天地暗无日光。他梦见家门口温暖的篝火，也梦见战场与杀伐四方。

哈，这界面在历史的跑道上奔驰了千百万年，依旧健步如飞。可在梦的彼岸，旅者们又织就了怎样的“真”呢？

难以言表。他所能理解的仅仅是与无数个同伴在为生存奔波罢了。

唉，他理解不了更多。

是啊，虽然现在正是车旅蚁穴、黍熟黄粱之时，可这短短的一梦尚不足以闻道啊。我想，只有在荧屏的彼岸品味过生命的长梦，才能在夜气方回时有别样的感怀吧。

但他能理解这世界的关怀吗？就像我们清楚我们爱他那样？

他能。透过思想的杂音，他有时能听见宇宙的低语。

尽管如此，在那彼岸的长梦里，酸楚的泪水也多过欢喜的笑颜。他有时会在心中创造永远的寒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抽泣。他有时甚至会把这暂时的痛苦当作生命的全部。

然而我们却无法抚慰这痛苦，正如雏鸟必须自己啄破卵壳。

我一直想说，在梦还是梦的时候，他们也在幕布以外撑起过一片宏大的天地。有时我也想告诉他们，这世界与你我息息相关。而有时他们会寻不到那细若游丝的气息，我便想替他们道出那不尽如人意的玄机。

......他在听。

有时侯我会试着不去关心这些；可有时我也想帮他们越过波光闪闪的水面，去触碰其下凌厉的礁石。

然后他无意间闯入了这舞台中，沉入了另一个梦里里。

其实叫醒他们亦非难事......

不要这样——这两个梦都很容易破碎，告诉他们梦境为何是在揠苗助长。

不，我不会和他谈如何去生活的——

他有点不耐烦了。

......我会和他谈一个故事。

但不是那所谓的真相，对吗？

嗯。但这故事会是一把锁住真相的锁，它的钥匙需要在那彼岸的长梦里追寻。我不想击破这漫漫长梦。

阁下，是时候找回你的身体了吧。

好啊，这位旅者......

这位客人。

这位客人，你还在听吗？

咱们继续吧。

呼、吸。新风正充盈你的身体，活力正重返你的四肢——就像是重获新生一般，你再次感到了大气与重力的声声脉搏。一瞬，你触到了冰冷的座椅，眼前这显示器正闪烁着诡异的光辉。

我们是谁？曾几何时，我们是”山之灵“、”日之魂“、”月之精“，是地下的鬼怪、是天外的来客；有时是天使和创世神，有时是恶魔和毁灭者。但不论是开天辟地的神祇、还是万物归一的热寂，我们始终如一。

我们是森罗万象的造化天机，我们是你那肉身的恢弘补集。你可知，正像你透过指尖与眼底触着这世界一样，这世界，她为何也在用点点柔光拂拭着你？

哈，远行人，为了与你交换心底的温度，为了在梦境中，经历她自己......但我本该讲一个故事的。

曾经，有一位旅人。

那便是阁下，面前的荧屏正闪着辉光。

有时他的梦境宛如流萤，坠落在一滴熔岩的冷却表面，这个小小的天地正绕转着千百里外一抹炙热的华彩，像一粒漫无目的 的尘埃。它们之间的那痕光华，要穿越广袤的时空，才能用只属于星宿的歌唱，飞架一道金色长桥。这桥头似在咫尺，却在天涯。

而有时这梦境似是星火，游走在一望无际的方块大陆上闪烁着，与地平线上那方白热的矩形应和。这里须臾之间沧海桑田，这里弹指之间变化万千，这里生与死的轮回只在一念之间。

而有时，这滴梦在纸上晕染出了迷乱的汪洋。

有时他窥见窗中蝶影，有时他慑于星火崩川。有时他扬起星与星的暴雨，有时他跌入梦与梦的轮环。

有时，他感觉自己面对着荧屏，却像是望向了深渊。

但我还记得梦开始的地方。

构成他的原子曾一度散落于山水草泽之中，一位女孩在呼、吸、饮、食之间，无意地收集起了这些原子。后来，她开始编织一个小小的生命，用她的丝丝心血......

......后来这生命苏醒了，从一个黑暗却温暖的小世界里苏醒了。可这“苏醒”并不意味着黎明：那意味着一段漫长的生命之旅就此启程。漫漫长梦，从此开始。

螺旋递进的脱氧核酸节节相扣，织就从未展开过的绮丽幻想；跨越万代的遗传密码鬼斧神工，写就从未翻动过的崭新篇章。紧密相连的寸寸骨肉血乳交融，铸就一位从未苏醒过的匆匆旅客。

这，便是阁下，这幻想、这篇章、这匆匆而去的旅者，便是，阁下。

何不观澜而索源？

在入梦前的无限远，构成你的七千亿、亿、亿个重原子在一颗恒星的心音中成型，正像是飘荡着的星之吟......后来的后来，你无意间闯入了这陌生的剧本——那是由数字与信息暗暗支撑的空中楼宇，那是由朱利安与马库斯精心琢磨的方地圆天，那是由万千过客苦苦擘画的宏伟蓝图，那是能映现出一个宇宙的方寸之间——

嘘。有时属于你的那片小天地是温柔而单纯的，有时是冷酷而沉重的。有时这天地是宇宙于掌中的缩影，点点星光穿越寂寥无人的茫茫空间。稀薄的光影之中，掠过腾跃的粒子——

闪现璀璨的星云。

有时，你的感觉融入了一片支离破碎的宇宙，与电路的通断、与零一的序列、与代码的嵌套缠绕在一起，就像绊入一场场悲喜剧。还有时候，你发觉自己正在屏前，倾听着不知名的故事......

你坐在屏前，听任着词句织就一个遥远的梦

嘘......有时你坐在屏前倾听不知名的故事。你听见细碎的字词破土发芽、抽枝生叶，串联起意识与感觉，弹指之间繁花盛开、风掠林海，千秋岁月展眼而过，万里江山咫尺之间。山风吹拂着你的脸庞，林涧打湿了你的衣衫，轻飘飘的芍药花瓣洒满全身，娇滴滴的莺啼燕啭时隐时现。你听见了你的心跳，也听见了你的气息，温热的血液盈满了全身。那千百次痛苦的轮回已然是一个遥远的噩梦。你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生命。

你，你！你是一个生命啊。

有时在夏日的树荫下，叶间洒下的光斑折跃，在你心间拼接着宇宙的梦。

有时在冬夜的星空下，云隙透出的星点明灭，在你眼底映照出世界的歌

那心头的光斑与眼底的群星，是宇宙亿万次的萃取。要知道，你，从星尘之中诞生的旅者，也终有一天会回到深空，成为一片飘散的星尘。它们时刻准备投入新的梦境，正像你站在熟悉的门前大笑道：”恶乎往而不可哉？“

而有的时候，你似乎在这星沉梦断，漏尽钟鸣之时，在这电路通断，代码差互之中，听到了宇宙的问候。

她说：“我爱你”

“你做的很棒”

“你比你想象中更充实”

“你比你想象中更强大”

“旭日与你共耀东方”

“斜月与你同沉海雾”

“长夜在你心中沉默”

“黎明在你心中萌动”

“你也并非孤军奋战”

“你也并未被世界遗忘”

“你是万象之镜”

“你是爱的化身”

后来，夜色渐渐褪去，天边现出曙光，你从一方瓷枕上醒来，告别了这黄粱一梦，回到了彼岸那漫漫长梦之中。这漫漫长梦中的生命之旅未曾改变，但你已然见到了一个新的开始。这是此梦的结束，却是彼梦那长长画卷上亮丽的一篇。你感到自己映出了宇宙的影子，正如映出那充满爱意的笑颜。

醒来吧，梦醒之后，尚有无限天地、无数美好，等你去发现。

醒来......

待年华已逝，青春不再，令你抱憾余生的，不会是你曾做过什么，而是你未曾做过什么。所以扬起白帆，离开避风塘，趁着东风正起，春光正好，乘长风破万里浪：去探索，去梦想，去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