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女神，我心中的女神就是我的外婆。

我外婆去逝时我才小学六年级。如今我已人过中年，但外婆在我心里留下的印记却愈久弥新。

外婆生养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我妈排行老二，是外婆最牵挂的孩子。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家生活最为困难，外婆总是希望留我们兄弟仨在她家里多呆些时日。每次在外婆家，她都会给我弄好多好吃的。我喜欢吃外婆做的各种咸菜，品种很多，味道也非常好吃。有一生都最爱吃的腌制甜大蒜、藠头（我们老家方言叫“咬头儿”）、洋姜；泡菜坛子里各种时令蔬菜，当然有各种泡萝卜；有香辣的豆豉；还有鲜红的霉豆腐……外婆不喜欢我吃这些，她都会劝我多吃她做的香辣的老腊肉。但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消化差；只有吃一点隔天就会尿床，害得我外婆好生埋怨；还被表姐妹们取了一个小名叫：猪屎尾巴。我打小就讨厌这个名字，也不愿意跟喊我这个名字的人玩。我更喜欢外婆给我取的乳名，叫：闰六（在我们方言里六与禄同音）。外婆说因为我出生那年是闰年，刚好又是六月生的。我一生都喜欢这个只有她一个人叫的乳名。每次回想起外婆亲切的叫我闰六，心生无限的幸福。

 

外婆是个十分勤快的人，房前屋后收拾得干干净净。屋后阳沟边上都打扫得很干净。特别是安放在阳沟尽头的大便坑，都会细心地用灶堂里的热柴灰铺撒在表面脚踏上去的地方，把边上的尿渍浸沾后，再用小铲子刮干净，最后将柴灰扫进便坑里。

 

外婆家的房子是三间土坯房，有一个小的用石板铺就的小地坝。从地坝到房前有一坡十多级的石阶。从地坝沿石阶而上，再到房间的每个角落，我都会随意地席地而坐，永远不会脏了屁股。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影响，我现在遇到石条、石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一屁股坐上去，心里总觉得坐着稳当，还有一丝清凉。

 

外婆家最干净整洁地方，应该算是灶堂前。或者说这是一般人家里最不容易收拾干净的地方吧。因为需要经常抱很多农作物的秸秆、杂草到灶堂前，同时，灶堂里燃烧后还会刨出许多柴灰、碳火等。一般人都会边往灶堂里添放秸秆、杂草，一边还要忙着锅里炒菜做饭，肯定会是手忙脚乱的。但外婆会事先把灶堂前秸秆、杂草用稻草绑成小把把儿；再堆放好。烧火做饭的时候再一小把一小把地往灶堂里送，不会出现一丝的杂乱。但如果是我帮她往灶堂里添柴禾就麻烦了。我会嫌那小把的柴禾太小，太费事，会把一大把秸秆送到灶堂里，看着火烧得很旺，同时产生了大量的烟，呛得外婆把我一顿地好骂。既便如此，长大后我去其它亲戚家还是很愿意往灶堂前一坐，帮忙添柴烧火；而且得来的多半是表扬。我真该好好谢谢外婆责骂。

 

外婆家的灶堂前面总是会挂着一个炖罐（我们老家方言叫：鼎罐，是一种平民用的无足双耳挂鼎），平常装满水，烧火做饭时，火苗会窜出来，就刚好给炖罐底部加热。外婆会习惯性地在炖罐里放个小碗，放一小把米，再放点猪油或者腊肉粒。一家人饭做好了，那个小碗里的白米干饭也熟了。我二哥小时候身体跟我一样不好，但他很喜欢吃这碗油干饭，慢慢地他身体也长胖了，长壮实了。而我，一直不愿意吃。准确点说是我一吃就会拉肚子，一拉肚子就害得外婆要天天洗床单、被套，外婆爱干净，而我尽给她老人家添无尽的烦恼。

 

外婆房前不远有一排时间比较久远的墓地。墓的造型各异，但都气势辉煌。很多墓碑上都刻有非常精美的文字。还有一些像狮子、老虎、大象等动物的雕塑。小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在这片墓地里玩，也不觉得害怕。奇怪的是长大后会在梦境里经常出现我已故亲人故去葬礼的画面，当然也包括我外婆。估计与我小时候的这段经历有关。个人认为梦境大多是自己记忆的部分重现，不会出现所谓的对将来生活的某种预示或影响吧。这样想想也就释然了。

 

外婆去世后没有一丁点影像。我如今已记不清她的模样。大学毕业前我去了一趟大姨家。看着大姨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我才确认外婆似乎一直还活着。大姨也如外婆一样叫我最动听的乳名：闰六，一样地夸我爱帮她干活，愿意帮她在灶堂前添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