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三岁定八十，说的就是我这样的情况。我从三岁就已经不再听大人的话，顽皮得不得了，五岁就用菜刀对着我妈——晚上要按时回家？想都不要想，反正可以过夜的地方多了去了，家里不收留还可以去外婆家、叔叔家。到十六岁那年谈恋爱，还有什么没试过？从那以后，很多事情已经看透了，已经知道不过如此，再也伤不了我……我叔叔可是把我像女儿一样疼爱的，还有我外婆，还有小姨子，现在看来，如果他们不是这样宠我，我应该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在工作日上午相当拥挤的巴士上听到一个女声在讲这么一篇独白，不知道别人会怎样，我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向声音的来源方向看过去。不出所料，看到跟那个清脆声音完全匹配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还穿一件粉红T恤，更像一个小孩。
出人意料的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小女生，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故事，好像过的也是一种浓缩的生活，也准备写一部史诗？马上就显出自己的生活是多么按部就班。
若说她的故事还有什么地方落了俗套，大概就是她认为父母以外的长辈对她过分宠爱，干扰了自己父母的管教，结果“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能把自己变坏或变得不尽符合自己的理想归咎于长辈呢？
没良心的孩子们。
同事的故事也差不多：妈妈打电话问儿子，今年儿子的生日快到了，有什么安排——往年是儿子一家回到父母家，三代同堂，一起吃饭庆祝——儿子说差点就忘了这事，又说今年干脆一家人出去吃饭吧，不用父母操心。到了儿子生日那天，妈妈打电话去他家，想问问晚上在哪里吃饭，却发现没人在家，这才意识到，原来儿子说的一起出去吃饭的“一家人”，并不包括自己，只限于儿子的小家庭。于是打电话跟远在他乡的女儿抱怨，还好女儿也做了妈妈，可以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耐心听完，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对孩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呢，他们不会一辈子吃你的、喝你的，就是你的运气啦。
当时就觉得心虚，因为前一天刚好发生这么一件事：在出租车里听司机说那天拉了一位五十几岁的先生，以前就认识，看他头发都掉光了，一脸憔悴，问他怎么了，两个女儿都出来工作了，还有什么要操心。这才知道，原来人家的二女儿毕业以后，想在本地找一份教师工作，找来找去找不到，明明有职位，却都在推托，最后乖乖听从朋友的劝告，花十二万元搞定了，月薪也就三千多。
“十二万！”当时我就惊呆了。
“对啊，供她上大学花了十万多，找工作又要十二万，怪不得头发都掉光了。”出租车司机说。
“十二万！”我说，因为当年上大学的学费再便宜，也是父母掏的，所以现在能说的只有自己找工作没花他们的钱这一件事，最多可能为他们节约了十二万，要不要奖励一下……
当时还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贪心。
没良心的孩子们。
大概不管七零后、八零后还是九零后，在父母看来，都有机会变成前苏联一首流行歌曲的奇怪标题所说的：“从前你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生活时尚》(转自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特约撰稿人王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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