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的二胡情缘

特别声明:本文为原创故事,欢迎转载,转载请说明来自泓厓子兮官网http://www.hongyazixi.com或服务号“hongyazixi/泓厓子兮”!本文责任编辑:泓厓子兮/作者:张家大哥


第一章   心酸离弃蓬仙山

    民国十年四月,北京城风雨欲来,这乱世闹得人心惶惶。直奉两方军阀之间爆发了第一次直奉战争,当时北洋政府正是被直系所控制,而北京城也正属直系管辖。因直奉之间长期积累的矛盾,奉军司令张作霖于四月下令向直
军发起总攻,虽然来势汹汹,但是由于指挥失误,战端开后没多久,直军就反守为攻,导致张部全线溃败,第一次直奉战争遂以直军胜利而宣告结束。
    战事结束,获胜方免不了要摆宴庆功,吴佩孚思来想去,挑中了北京城里的一家饭馆——全聚德。全聚德的烤鸭是在前清时就已经闻名长城内外,这吴佩孚犒赏三军就看上了他们家的烤鸭。两盏茶的功夫,副官带着军令来到了全聚德的店里,找到全聚德的掌柜,此人叫李子明,为人正派且精明能干,一听有买卖上门本是笑脸相迎,怎料副官开口便说要摆二百桌的庆功宴,李子明当下是暗叫不好。全聚德的名声虽然响亮,但却没有能力承接下这二百人的宴席,可大帅的命令又不能违背,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来。

    副官走后,李子明赶紧张罗起来,食材原料、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是要嘛嘛不齐,更别说是厨子了。为了保住全聚德的基业和一大票人的身家性命,李子明东家跑西家奔,可算是把这东西给置办齐全了,但是人手还是不够,二百桌宴席那就是两千人,光传话端菜的少说也得上百人,这都得上别家借去。

    北京城南有一家饭店名为蓬仙山,向来生意红火,店里的厨子烧的一手好鲁菜,李子明来到店里直接找到掌柜的兼东家孙继先说明了来意。孙继先虽年逾花甲,却精神抖擞,为人热心且对音律颇有研究,时常与老友聚于流觞曲水之间以丝竹管乐相融。孙继先听明来意,也不敢怠慢,于是领着李子明来到后厨,对着掌勺的厨子林长义介绍了一番,林长义听罢摆手不做言语,这可急坏了李子明,一旁的孙继先问道:“长义啊,你为何不愿帮李掌柜这个忙呢?”林长义拉着孙继先,对着他耳语道:“东家,我不是不想帮,只是这伺候权贵者自古以来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弄不好会掉脑袋的,何况,李掌柜过来肯定是想要我做鲁菜摆碟的,那吴佩孚老家可是俺山东人,要是我没给伺候好,咱们怕是有命挣钱无福消受啊。”孙继先听后却哈哈一笑,说道:“你只管去便是,李掌柜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出了什么事,有我顶着呢,他吴佩孚还犯不着和你计较些许。”林长义听了也不好说什么,就随李子明去了。

    庆功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李子明的全聚德也已做足了准备,只等两千军士入席,四碟八碗,热菜凉菜是随着传菜的伙计有条不紊的纷纷落至席上。一时间几千双碗筷齐动,场面好不壮观。吴佩孚摆宴看中了全聚德,必然是冲着他们家的烤鸭去的,而李子明何等精明,得知吴佩孚老家山东蓬莱,自然要想方设法请来山东的厨子给他摆上正宗的鲁菜,以此讨吴佩孚的欢心,这正是他之前去找孙继先的原因。

    人要是做什么事之前,多少是有些预感的,孙继先手下的这个厨子林长义平日里做事稳重心细,但是听说要伺候大官,心中还是打起了鼓,这人说怕什么来什么。等到这天给吴佩孚这几桌军官做菜的时候,心中紧张,手脚忙乱,一道一直以来的拿手好菜——油爆双脆,给过了火候,这道菜的做法可谓十分复杂,对火候的掌控也要十分谨慎,由于这过了火候,端上桌时稍显不脆。本来周围的一圈人也不懂这些,但是吴佩孚懂这个,他夹起来一块鸡肫放入口中,面露难色,摇头道,“看来是火起的大了”。
    吴佩孚这个人虽是军阀,却秀才出身,素来重视自身修为,品格甚高。一道过了火候的家乡菜也不过是肚中肉糜,穿肠而已,评价过也就忘记了。可说着无意听者有心,此番话被一旁候着的李子明听着了,心里不禁哆嗦。本想着给大帅来个锦上添花,却没曾想这菜没能做好,心中顿生忐忑。吴佩孚为人正直却难免他周围有谗佞之人,而这人正是前几日前来传话的副官,他看出了李子明心中的端倪。

    饭毕次日,副官再次来到了全聚德,向李子明表示,吴大帅对全聚德的宴席还是比较满意的。李子明听罢才长舒了一口气,可副官话锋一转,把话引到了那道油爆双脆上面来。他瞅准了李子明的软肋想要扯着吴佩孚的虎皮做一面大旗,好好的敲诈一番。副官问道:“昨日负责做鲁菜的人在哪呢,我们吴大帅想要请教他几个问题?”李子明听到这话,心头一凉、心想不妙,可也不能不听副官的命令,就打着舌头神色紧张地问道“不知大帅想询问何事?”副官清清嗓子,“想问他的脖子上长了几颗脑袋!”李子明听罢,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副官面前,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林长义丢了性命,忙求副官帮忙说情,只要能保住他们的命,什么都舍得给。副官心中暗自得意,他要的就这句话。

    当天中午,李子明就派人把林长义和孙继先找了过来,在包厢里,和副官交谈着买命的筹码,副官心中十分贪厌,表示如果肯把他们家的饭店蓬仙山让出来,或许还有保命的机会。林长义早已下破了胆,孙继先也满面愁容,这是他苦心经营二十载的买卖,如今就要被恶吏霸占,心中怒火中烧,胸中一股热流涌出竟吐出了一口鲜血。在副官的威逼之下,孙继先只得在转让协议上签了字,不仅没有拿到转让的一分钱,还倒赔了几百大洋。

    副官带人来到店里接手了蓬仙山。买卖易主,积蓄散尽,孙继先心灰意冷,李子明心中更觉难堪,拿出手里的所有钱财要赔给孙继先以赎心中之愧,孙继先摆手不要,说这不是你的错。言罢,蹒跚踱步至家中和夫人周氏说清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周氏没有言语,只是低头叹气。思虑良久,二人想着这北京城怕是再没他们的容身之地了,为了躲避副官的迫害,还是另寻一方平安之所安身为好。

    人到晚年,家道中落,膝下无子,境况凄凉。孙继先夫妇没有给任何人辞行,带着行李连夜就踏上了西行的路,临走时,老两口带上了家中的一对二胡,那是周氏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

第二章  一把二胡走蓉城

    三十多年前,孙继先在天津卫里一家布庄做伙计,周氏是城外木匠周闵文的女儿,当年数九寒冬,周家来到布庄办货时,孙继先方与周氏相识。自那日以后,周氏时常从家中进城找这个小伙计,孙继先的脑海中也常常出现这个令他一见钟情的姑娘的身影。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起来。周闵文的木匠活手艺好,而且会做的东西也多,除了一般木匠会的桌椅门窗,他还会做些笛箫筝鼓这些民间乐器,他对音乐有着极大的爱好。好些日子,周氏常常往城里跑,这些情况周闵文看在眼里,觉得反常,便询问女儿。周氏不敢隐瞒,只能话实说。周闵文得知自己的女儿喜欢了一个布庄的伙计,心有不快。虽然自家也是平头百姓,但是凭借这过硬的木匠手艺,他家可是过的比大多数人要好多了,何况周氏从小便熟读圣贤书,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他可不想女儿就这样被一个小伙计给拐走了。周氏知道他爹的想法,就在周闵文面前是百般夸赞孙继先,说他为人忠厚能吃苦,言行稳重不落俗。周闵文见女儿如此夸赞,倒是对这个小伙子来了些兴趣。

    周闵文对女儿说:“既然你这么夸他,我也不是个老顽固,但是有一条,如果他人不如你说的那样,我可是不同意你再和他来往”。见父亲态度有所转变,周氏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她对孙继先是看好的,自然对他有信心,但是如果能让他给父亲留下更好的印象那不就更能获得认可了吗?思来想去,周氏决定投其所好,教孙继先拉二胡!

    这天,孙继先所在的布庄打了烊,周氏便拉上他在去河边说话,她告诉孙继先,他爹想见见他,有时间就去家里吃顿饭。孙继先一听先是高兴,随后却有些担心,只恐老爷子看不上他。周氏安抚他说:“不用怕,只要我看得中的就行,我告诉你,我爹喜欢音乐,也喜欢自己弹奏,尤其是对二胡爱不释手,你到时候可以给他聊聊这个,或者拉一曲与他听,他必定满心欢喜。”孙继先惊讶道,忙摆摆手,“我哪会那个呀,这个不行、不行!”周氏故装生气,你怕什么,我明天就来教你,学多少就是多少。孙继先只好应下。
    
第二天,周氏就带着两把二胡来找孙继先,还是在河边。周氏先教他认清二胡有哪些构造,哪是琴托,哪是琴轴,这些构造能做什么,然后二人对坐,周氏盘腿将二胡放至身体左侧,后背立直,一手持弓,一手持琴,然后让他跟着学这些动作,孙继先比模作样,却因为不熟悉,显得有些滑稽,周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半天,孙继先才把这动作学的像了点样子,周氏说,你现在就学一首曲子就行,到时候就给我爹拉这个,糊弄糊弄就行。周氏所教的这首曲子就是《埋花三弄》,也是借此表达了对孙继先人品的肯定,周氏奏罢,孙继先好奇的问周氏,为啥二胡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点悲伤?周氏说“你先别管了,还是学会这首曲子重要”。周氏耐心的教,孙继先认真的学,经过半个多月的练习,总算是有点像模样了。

    周氏带着孙继先来到家里的这天,周闵文正在做活,原来周氏为了不给他爹准备时间为难孙继先,就突然把人带到了家里。周闵文一时也有些无措,只见对面站着的小伙子精气神十足,看起来也沉稳,心中也是颇为满意,周氏去准备饭菜,让他爷俩单独聊聊。孙继先按照之前和周氏串通好的,打开了话匣子,免不了就把话题引到了二胡上来。老爷子一听也来了兴趣,便问道,“你也会拉二胡?”孙继先心中没底,说会一点点,老爷子心里好是高兴,转身去屋里拿出一把二胡交给孙继先,“来一段”孙继先也不客气,接过之后便说:“那我就献丑拉一曲刚学不久的《埋花三弄》给您听听,您给指点指点。”周闵文微笑着点点头。孙继先为人聪敏,对音乐还颇具小小天分,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对这首曲子还是比较了解的,但是在周老爷子面前还是显得太嫩。曲罢,周闵文鼓掌连声叫好,紧接着问道“不如再来一曲如何?”这下可难到了孙继先,他之前只学过这一首曲子,也没学过其他,乐谱也是简单的看看,如果想快速入门另一首曲子还是有难度的,更何况是现在当着未来岳父的面,那更是六神无主了。周氏正好进来,见状,赶忙过来解围,称孙继先白天要忙店里的生意,许久不练习有些生疏。但是孙继先还是开口了,他直说道:“这曲子是周氏近来抽空教我的,因为听说您老人家要见我,为了能和您聊到一块去,才临时学的这二胡。不过我在学习的过程中,却越来越喜欢,感觉演奏好一首曲子,就像完成了一件心仪的作品。”周闵文听罢,不仅没有责备,反而觉得这个小伙子是个有心人,而且为人实在,着实令他满意,便不再盘问。就这样,孙继先得到了周闵文的认可。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孙继先和周氏如愿的成为结发夫妻,出嫁那天,周闵文特意拿出了一对二胡,对周氏说:“这是为父特地寻访多年,提取海南厓子山里的蟒皮制成鼓面,取材前清富贵人家老房梁红木,历经数月才制作而成,可谓爹的制琴心血结晶,希望你好好珍藏!”婚后,孙继先平日里除了去布庄就是跟着妻子周氏学二胡,不仅认真苦练还善于思考钻研,加上自己的天赋,没多久就对乐理音律有了深入理解,对二胡演奏的技艺也更为娴熟。后来,布庄掌柜年迈体衰,就提了他做掌柜。许多年后,孙继先手中有了余钱,便自己开了饭馆,取名“逢仙山”。孙继先生性好客豁达,又对音乐颇为喜爱,广交天津卫周边好乐之人。这些时间虽然学了不少乐器的演奏技艺,但是他更为致趣的还是用二胡拉上一曲《埋花三弄》。

    话说光绪廿六年,八国联军侵华,天津城破,遍地饿殍,天津成了侵略者的乐园,后来一路打到北京,直至次年签订了《辛丑条约》才作罢。这期间体会的人生疾苦、家国情怀也莫过于此了,周闵文没多久便因心中悲愤,郁郁而终。两人料理完周闵文的后事,决定去北京闯一番,这才有了后来的蓬仙山。

    往事不堪回首。此刻,二人一如当年的周闵文,年老体弱,又加之军阀欺凌,心中实在是有苦无处可说。老两口出城时为了尽快远离那个是非之地,乘坐的是马车。但是走时匆忙,也没有多余的盘缠,马车行至山西临汾,身上所带盘缠便所剩无几。为了接着赶路,凑够盘缠,孙继先十分为难的对周氏说:“喻卿,我们已经没有盘缠了,我想到闹市区去拉二胡挣一些钱,你就带着行李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等我,我稍晚些去找你。”周氏面带微笑,对孙继先说:“你胡说些什么呢?你要去哪里,我随你去便是了,顺便搭个帮手,再说二胡还是我教你的啊!”流落天涯的路上,能听得身边人的这一番话,孙继先心中泛起浓浓暖意,眼中噙满了泪水,嘴角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周氏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用衣角帮他擦去眼角的泪花,相互搀扶着拿着那一对二胡来到了大街一角坐下。没有江湖卖艺人的吆喝,没有骗人的伎俩,二人一生从未沦落到如此田地,更哪会懂什么江湖切口。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只听得街角处飘起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弦声,众人皆驻足停留。此刻,他们所处的街角处仿佛是一个拥有巨大魔力的磁场,吸引着越来越多看客。随着二人的精彩演奏,旋律跟随着弓与弦的配合,时而急切,时而舒缓,时而顿挫,时而连绵不绝,或是哭泣、或是诉说、或是躁动、或是静如平湖……不多时,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管懂的、不懂的,人们此时都已纷纷陶醉在这些时日里好生难得的安宁与快乐。

    二人不日便离开临汾,向着西南方赶路,晨起夜宿,各中艰辛对两位老人来说是很大的考验。每至一处城,便以二胡卖艺为生,路上搭过驴车,走过路,挣的多了就雇一程马车,历时数月,途径西安过汉中,最后来到了天府之国成都。遂决定在此安定下来。

    待到二人在武侯祠西南郊区租下一片篱笆院时,已熬过了一个春秋。某日,周氏正在择菜,孙继先拿来那对陪嫁的二胡,对她说:“想起一年多前,我们风餐露宿离开北京,一路艰辛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安身之所,虽然没了昔日产业,但是心中却对余生更加笃定。还记得三十年多前你刚教我学二胡时我问过你,为什么二胡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点点悲吗?”周氏摇摇头,“这个真不清楚”孙继先叹了口气,“经过这些日子我终于明白,二胡只有两根弦,相依为命,这才音中带悲,论悲,其他乐器皆不如它。”说罢,孙继先将手中的一把二胡递给周氏说,“来一曲吧”。周氏问,“这次什么曲?”“嗯,那来一曲《广陵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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