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文/孟庆祥

2016是西方的纪年法，按着中国干支纪年法，马上就到了丙申年。干支纪年法排列组合有点麻烦，问度娘十几分钟才搞清楚来龙去脉。所以，我们就用拿来主义，按着西历的方法纪年，过中国传统的年。

 

为毛要过年？这种习以为常的问题少有人问，问了更不容易回答。落入俗套，度娘都知道的那些说法就不重复了。某以为，四季轮回，昼夜更替，让人类最早有的时间概念就是天和年。过年的习俗其实就是为了“爽”一把，它大概源自农业社会，农耕时节性很强，另外一个特征就是艰难困苦，农业社会的数千年是人类最苦逼的数千年。化石和骨骼证据显示，人类从原始时期进入农耕时期寿命变短、身材变得矮小，营养状况变差。农耕最重要的优势就是提高了单位面积的食物产量，这样就可以养活更多的人，更多人就可以侵略人数较少的群体。自由自在、茹毛饮血的动物性原始社会就被农耕文明驱逐了，虽然农耕文明更苦逼。

 

过年，就是一个农闲季节。大家苦了一年，找个时间放松一下，如果大家的时间都凑在一起。孟子把这个问题整明白了。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

 

孟子没有整明白的是“根因”，现在仍然大部分没整明白，为啥众乐乐才最乐？因为人类是很关系链很强的社会性动物，有很强的群居天性。

 

农业社会其实是对人天性的一种强度很高的驯化，谁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今日种植3、4个月以后才有收获？这种劳动强度和延迟回报机制都是扭着人的本性干的，极不爽，但为了活着，养家糊口，只好长时间不爽。一年到头，爽一下是年的来由。节日则是找各种由头，中间小爽一下的产物。近年来，我们也开始过起来西方的节日，圣诞节、情人节之类的一堆。有人担心这样岂不是西化了？！有什么关系，人们只想找各种借口爽一爽而已。假如中国再富有一些，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大的影响力。迟早西方、全球很多国家也会过中国的年，大家都想找借口、理由爽一爽。

 

我担忧的是，现在中国虽然猛过年，但仪式化的成分越来越少。大家挤公共，坐飞机、赶火车到家去过年，才发现已经没年可过。过去放鞭炮，现在不让放了，人们放着放着好像也意兴阑珊了。以前过年吃点好吃的，杀一头猪，挨家挨户送点杀猪菜，现在也不杀了，猪肉天天吃，不用过年才去剌上二斤肥猪肉，包顿白面皮的饺子。过年小孩买新衣服的传统也随着每天都可能会买新衣服淡化了。过年放完鞭炮，小孩给长辈磕完头再吃饺子，然后打着灯笼邻里之间相互拜年、问好、磕头的习俗也渐行消失。正月则演皮影、踩高跷、舞狮子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节目。农村人口也很稀少了，起源于农业社会的年也变了味。像我这代还有着过去记忆的人，每当过完年都会说，今年过年太冷清了，没啥意思。其实年轻的一代人已经不知道过去是怎么过年的，体会不到艰难困苦、物质贫乏，一年一人只能分两斤白面，吃上白馍馍的兴奋，过年也没有了仪式感带来的“有意思”。吃不上白馍馍时期就像如果天天能吃大米白面多好，现在才知道，真的天天吃大米白面环境下长成的人，并不是很爽的。我总觉得年轻一代的味蕾都麻木、刁钻了，他们很难觉得什么东西特别好吃，没有了我们这代人吃什么都觉得好香、好爽的感觉。

 

感叹归感叹，我也知道要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过去所有的仪式随着城乡的变迁，时代的变动，都将一去不复返。我们汉族人又不是能歌善舞、充满艺术细胞的民族。过年就只有受灾电视机前，看着已经不报希望的春晚，然后吐糟一下。要么就打打麻将，耍一耍钱调动一下难以兴奋的神经。

 

我观察到，只有仪式是能持久的，依赖于创新的娱乐总是很容易让人厌倦。比如，过年作揖问好、磕头是非常简单的，倘若大家都当回事，做的比较庄重，一年才这么一次，真让人觉得作揖恒久远，一磕永流传的庄重感觉。而春晚节目中，最让人失望的肯定是小品，因为它对创新的依赖度非常高，且不说有各种约束条件，就算是让你随便整，整出点牛逼的梗来也是很困难的。

 

俺们中国人似乎除了会造钱，毛都不会造。西方搞个圣诞节有圣诞老人，圣诞树，送糖果之类的一堆，他们每个家庭还会开Party之类的。我们则统统不会，就算是硬模仿，也不觉得有意思，因为我们没有养成或者删除了仪式细胞。

 

没有仪式即没有庄重，然后没有“意思”，也不符合狭隘的文化输出意义。比如米国要把中国年也引进过去，就像我们引进圣诞节之类的一样。你让他们引啥呀？引挤火车，赶飞机，全民大迁徙？还是引进春晚？旧的习俗已经凋零，建立在物质匮乏的农业社会基础上的让人“爽”一把的习俗随风而逝，一去不复返。新的想法、仪式还没有孕育。过年不可避免的越来越缺乏年味，看春晚、看烟花，不可能有代入感和参与感。

 

年，是我们集中感受物质丰裕，文化贫瘠的节日。从过去的一个时代走过来的人，都会有一种体验——所有的好都有不好的一面，更有少数人意识到不好也有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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