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省身对于数学具有天然的痴情,读中学时对于理化充满恐惧,每考数学则“必是王牌”的他似乎正是为数学而准备的。当然,这基于一个少年的天性,同样也基于一个数学天才的选择。当美国退还了庚子赔款的余额,用此款捐助的学子争相到美国读书时,陈省身却坚持认为读数学必须去德国。在汉堡开设嘉当·凯勒定理讨论班时,一开始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但因艰涩难懂,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就在那里他懂得了嘉当的魅力。甚至1937爆发的抗日战争都没有影响陈省身的数学方向。直到老年,陈省身依然痴迷于数学的王国,始终如一,孜孜一求,从无旁顾。他说,一个人一生中的时间是一个常数,应该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中国人浪费时间的事太多。我已经老了,本来数学是年轻人的事业,但我还想在前沿做数学,多做一点。直到他离开至纯至美的数学,手头的论文仍然是4个数学难题。
不错,中国人浪费时间的事太多。比如名呀利呀,还有更多的身份之物,还有更多的红红绿绿的诱惑,轰轰烈烈的作秀场。陈省身早在1943年,32岁的他因完成了高斯-博内公式的简单内蕴证明这一被誉为数学史上划时代的论文,后来被国际数学界尊为“微分几何之父”,可谓一鸣惊人。可是,名对他来说却仅仅是好玩儿的事情。2004年11月2日,国际小行星联合会小行星中心向世界公布,将中国国家天文台发现的1998CS2号小行星命名为“陈省身星”,以表彰他对全人类的卓越贡献。面对电视台的采访,老人只是说“得了荣誉,这个热闹热闹,看见几个有名的人也有意思,好玩。”并进一步解释说,“好玩就是,不怎么要紧”。老人甚至认为,“数学没有诺贝尔奖是一件幸事”。因为“这是一片安静的天地,没有大奖,也是一个平等的世界。”
老人认为,人生也是一样,你越是一个单纯的人,越容易成功。陈省身先生甚至一再说,人要简单。他谦逊地坦承,我不像别人那么多才多艺,所以选择问题时也就十分简单,不用过多分心。为了那份安静,他把自己的住所称为宁园,一般不参加别的活动,“只做我的数学”。他的客厅里没有一只沙发,只有很硬的椅子,是因为“坐在很软的沙发上,容易在一些无用的话题上聊很久”。这与居里夫人的客厅里,竟然没有多余的椅子一样具有异曲同工之妙。老人一生之所以能够摆脱名缠利索,能够在滚滚红尘中独避一方宁园,不仅保持了一个独立之身,更是恪守了一颗自由的灵性。陈省身说过,这个世界上,最要紧的就是自由。有了自由,你才能痴迷于自己的事业,你才能执著于自己的热爱,并在这种热爱中找到快乐,最终找到真理的大美。
美国的《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说过,“一个人的生活其实所需甚少,而按照所需向这个世界索取,不仅对我们置身的大自然有好处,而且对于我们的心灵有最大的好处。一切的症结都出于人类自身的愚蠢和贪婪上。人的一切最美好的创造无不来自简单和淳朴。”
人们只有渗透一切苦厄,把身外之物看淡,豁达潇洒,了无牵挂,无忧而有乐,才能战胜人生的弱点。一生咬定一个目标不放松,一生只挖一口井,一生只做一件事,黾勉苦辛,朝乾夕惕,才有可能达到光辉的顶点。陈省身是如此,许多大师莫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