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二)

 合上书，整个人竟这样失语了，如果我是一个会抽烟的女子，我想我是不是会忧郁的窝在沙发里点起一支烟……
　　 很久没有读那么多文字的书，因为不是所有的作家的故事都能把我带进一种境遇，但是她做到了——惟有爱玲，只有爱玲！
　　 ——题记
　　
　　 一个缘字拆去了一半，张爱玲用她一贯的叙述风格不温不热的叙述，细腻的描述，不带任何的个人主观色彩，仿佛她身在其中，仿佛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平静的回首往事，如一泓清水，却荡起了我心中无限的悲凉和惊诧！半生缘，恍惚与苍凉——“不过几年的工夫，彷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都经历到了”。回头去想，却又不知何为虚实，何为对错。命运原是那样不堪一击，总有些东西是我们无法预测，无法阻止，甚至连拼命呼救都无人听见的。张是讲故事的高手，不论多么复杂，多么深沉的故事，她都能如历尽沧桑的老人一般平静道来。她用淡漠的文字把镜头拉至黑白记忆的深处，遥远的过去，他们的爱情开始的地方……
　　　　
　　　　爱情开始的地方，一切如春风抚面，那轻柔温暖的美让人久久沉醉。就在那个不经意的开始，四目相对时的恍惚……曼桢向世钧微微一笑，他的世界就陡然生出无穷的希望。这些爱的碎片任生命长河怎样奔腾而去，总能在离灵魂最近的地方留下温柔的一抹，就像世钧的回忆“毕竟他是全部属于她的”，两个恋着的人儿啊，即便周身有多少困难，他们都全然不顾，投入其中——两个深深相恋的人呐！
　　 可是爱玲笔锋一转，就在一转之间，“缘”字掉了一半，剩下的是一半的“怨”——深深地幽怨，不知向何人述说！！
　　 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方，适当的人，却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曼桢被姐夫强暴，世钧一无所知，仓促另娶他人，一切犹如一场荒唐的梦，而当事人在迷雾之中与命运抗衡，他们的敌人无形无迹，他们拼尽仅存的力量挣扎求救，却如同一拳击在棉花之上，无声无息。终于，曼桢累了，“她现在总是这样呆呆的，人整个的有点麻木。坐在那里，太阳晒在脚背上，很是温暖，像有一只黄猫咕噜咕噜伏在她脚上。她因为和这世界完全隔离了，所以连这阳光照在身上都觉得有一种异样的亲切的意味”。沉痛之后的平静，是超脱，还是麻木？总有些时候是不能相信这一切的，恍惚的时候她一定以为过几日就可以放她出去，与世钧重续旧好，可是那许多疯狂的事情竟不是梦，不是梦……萧红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此言甚切！很多人说曼桢是比世钧坚强而自立的，然而为了孩子，她依然选择屈就，选择呆呆地过着人生，因为她的心早已经荒芜了。她不再轻易痛哭，只是想到世钧，就立刻两行眼泪挂了下来。如此绝情，如此真实，如此绝笔——惟有爱玲！！你不能祈祷命运在怜悯中转变，然后相爱的人经历折磨后又在一起厮守，你心里期待着，希望作者给予慈悲，但是早在20出头，张爱玲就把什么都看透彻了，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她要告诉你的活生生的生活！张爱玲的才情就在于她发现了，然后写下来告诉你，让你自己感觉到！是的，她告诉你，但是她不炫耀
　　一行行的述说，一络络的情丝，为什么开始的相逢缘，后来究竟无法再提及？而又为什么同在一片天空下的人们，却上演着这么一出戏——如此的蒙太奇！
　　 他们都老了，岁月就这样去了，经历了怎样一种痛彻后；
　　 他们都疲倦了，他们都和不爱的人成家了，经历了怎样一种轻狂又承受了怎样一种无奈……
　　 他们是恋着的，是什么一刀斩来，化为两个幽怨的情思——即便他们，还是恋着的，但是，又有什么用了呢——他们惟有默默相对，在时隔多年后，道一声你还好吗？
　　 他们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最后却甘愿在世俗前低下头，交付着自己的终身！
　　 半生缘，半生的幽怨，又去从何述说？闭上眼，依旧是他们四目相视，莞尔一笑，他们拉起手来，他们青涩炙热的爱……还有那半封情信——她写道“世钧，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这声音是穿过漫漫时空回荡在他耳畔的，她还在等他吗？他还在等她吗？也许心都在等，可这等待与谁人倾诉，斗转星移，早已物是人非——只是在这么一个眨眼间，物是人非…… 而后是结局里相逢的人，他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张爱玲说“生在这个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也许吧，回忆永远是惆怅的——但又愉快的使人觉得：可惜已经完了，不愉快的想起来还是伤心
　　 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那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份，镌刻在。
　　　　这沉默也就成为一种答复了，因道：“我只要你幸福。”
　　　　两人默然，深沉的爱在时间这慢慢沉淀，任由缘尽……
　　　　留下的只有痛……
　　
　　 多少年，曾经刻意回避人生的苍凉，在幻想的世界里固守自己的单薄与纯真。以为，不去沾染尘埃，生命就会自然干净清澄。只是忘了，在滚滚红尘里，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叶孤舟。透过岁月再读张爱玲，突然醒悟，原来她是那么聪慧的女子，世间恩怨纠缠，人性的可怜与可悲，肮脏与琐碎，她都一一尽收眼底，只是用一种傲立的姿势冷眼旁观。她超越凡尘之上，让苍凉人生化作一声声无休无止的叹息，如那檐下雨水，永远滴不尽，滴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