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三角贸易

从历史上臭名昭著的17世纪三角贸易说起，进而引出21世纪以iPhone为代表的新三角贸易模式，深度剖析其涉及的生产环节、商业本质以及背后隐藏的经济逻辑。

17世纪三角贸易的模式与本质

17世纪的三角贸易是一种极其残酷且不平等的贸易形式。当时的资本家从西非购买奴隶，然后横跨大西洋，将奴隶卖给北美的农场主。这些奴隶被迫在北美甘蔗园高强度劳动，种植甘蔗并生产出大量白糖。资本家再用卖奴隶所得的钱购买白糖，带回欧洲卖给贵族老爷们，从而获取巨额利润。这一贸易模式从非洲到美洲，再到欧洲，每循环一圈，资本家的财富就迅速增长。其本质是以剥削奴隶的劳动为手段，满足欧洲对白糖等商品的需求，同时让资本家积累财富，对非洲、美洲和欧洲的历史发展都产生了深远且复杂的影响。比如，在非洲，大量劳动力被掳走，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社会结构和经济发展；在美洲，奴隶劳动推动了种植园经济的繁荣；在欧洲，为资本主义发展积累了大量资本 。

iPhone生产背后的“三角贸易”——从刚果金矿产到富士康组装

刚果金矿产开采的现状与问题

iPhone的制造离不开多种金属，其中钴对提升锂电池能量密度至关重要，全球约70%的钴矿来自非洲的刚果金。刚果金虽然矿产资源丰富，但国家贫穷且局势混乱。政府力量薄弱，导致各路军阀在矿山混战，非法矿工众多。底层老百姓被迫成为挖矿工人，挖矿条件简陋，使用铁锹、麻袋和双手作为工具，连基本的安全帽都难以保障。不仅如此，矿场中十来岁的童工随处可见，矿难事故频发。然而，正是因为刚果金低廉的挖矿成本，吸引了众多科技企业，尽管有的稀有金属在其他国家储量更丰富，但刚果金仍是备受追捧的挖矿圣地，像iPhone电容器制造所需的钽矿，澳大利亚钽矿资源最丰富，可最大的开采国却是刚果金，全世界超过1/3的钽矿都从刚果金运出，其邻国卢旺达也曾供应全球20%的钽矿。2019年，就有国际组织起诉苹果等五家科技公司，指控其使用童工挖来的矿石作为制造原料。

富士康组装iPhone的情况

在完成硬件制造后，iPhone进入最后的组装环节。由于iPhone是精密电子产品，无法像汽车那样实现高度自动化组装，只能依靠人工。富士康凭借丰富的劳动力资源承接了iPhone的组装工作。在富士康的组装线上，工人不需要熟悉整个iPhone的构造，只需掌握一个简单动作，如放零件、拧螺丝、装壳子等。为提高生产效率，组装线速度往往达到人工操作的上限，那些组装速度快且错误少的工人会受到领导公开表彰，因为他们能为企业带来更高的利润。而且组装线可以24小时运作，工人们在厂区内吃饭、睡觉，争分夺秒地将iPhone生产并运出。2022年，苹果公司的营收规模近4000亿美元，净利润近1000亿美元，如此巨额的利润使得苹果公司有资金继续研发新品，再次从非洲购买矿金属，开启新一轮的生产循环，这就形成了类似三角贸易的模式，从非洲获取矿产资源，在亚洲进行组装，最后销往全球市场。

互联网世界的“三角贸易”——软件商的盈利模式

软件商通过免费应用聚集用户获取广告利润

软件商们制造的各种应用软件，如社交软件、购物软件、短视频软件等，大多免费供用户使用。他们这么做并非慈善，而是为了聚集大量用户。当用户数量较少时，应用价值有限，但当拥有百万甚至千万用户时，其广告价值就会大幅提升。例如，当1000万名用户都使用同一款应用时，广告商便会闻风而来，愿意支付高额广告费，让自己的产品和品牌广告出现在应用的开屏页、首页、内页、信息流、评论区等各个位置，不断向用户植入消费信息，如“购买就能获得更好的生活”“购买就能拥有幸福与梦想”等。虽然部分用户自诩不受广告蛊惑，但大数据会精准统计受广告影响而下单的用户数量。只要广告带来的利润能够覆盖投放成本，广告商就会持续投放，软件商也就能一直获利。像2022年，新浪微博的经营净利润为4.81亿美元，折合人民币35亿元；字节跳动公司净利润更是超过250亿美元，相当于每天净赚约5亿元人民币。如今，软件开发商已取代传统的央视卫视，成为中国最大的广告媒体。

用户数据成为软件商的生产原料

用户在使用软件的过程中，会不断产生日志、图片、视频使用行为等数据，这些数据对于软件商来说，就如同非洲的矿金属一样宝贵，是进行个性化营销和定制化广告生产的重要原料。软件商利用这些数据，能够清楚地了解用户的喜好、沉迷点等信息，进而研发出更符合用户需求的产品，如更容易上手的游戏、更方便的购物软件、更让人无法自拔的短视频等，以吸引更多用户并增加用户的在线时长。在这个过程中，用户看似在玩手机娱乐，实际上是在为软件商“打工”，他们既是用户，也是消费者，同时还充当着为软件商创造价值的“劳工”角色。应用软件就如同21世纪的“新白糖”，软件商依靠这些“白糖”，先从用户那里获取注意力和数据，再从广告商那里获得利润，然后用利润继续开发新的“白糖”，形成了互联网世界的三角贸易。

从互联网发展看21世纪三角贸易的演变

互联网诞生之初，人们对其寄予厚望，希望构建一个平等沟通、理性交流的世界，大家可以在这个虚拟空间里平等地发表意见、共同决议。然而，技术的发展离不开社会力量的推动，互联网的发展动力主要来自金融资本。金融资本与网络技术的结合，打破了早期互联网的乌托邦幻想，形成了一个更高效、更规模化、更无孔不入的商业互联网，奠定了如今的全球互联网格局。在这种格局下，曾经奴隶主需要亲自去非洲购买奴隶，而现在借助各种好玩的应用软件，用户们主动完成了注意力的生产与数据输送，争先恐后地向软件商提供自己的年龄、工作、手机号、消费偏好、购物需求等信息。作为互联网入口的iPhone，不仅不愁销路，还被赋予了科技信仰的光环，在消费市场占据至高地位。综合现实世界iPhone的全球制造地理和互联网世界广大用户的参与，21世纪的三角贸易在规模和影响力上，看起来比17世纪更强大。

用mermaid绘制21世纪三角贸易流程

上述图表展示了21世纪以iPhone为例的三角贸易流程。从刚果金矿产开采开始，经过硬件制造和富士康组装，产品进入全球销售环节获取利润。利润一方面用于继续从刚果金获取矿产，维持生产循环；另一方面，用户使用iPhone及软件产生的数据被软件商利用，吸引广告商获利，获利后又促使软件商进一步吸引用户，形成另一个循环。这两个循环相互交织，构成了21世纪复杂且强大的三角贸易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