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危机

    期末成绩终于全部出来，看上去很美，都是80分上下。当然这成绩我自认为还是对得住我平时的努力的。不过由此就可以声称学校考试的客观公正那简直是对我们伟大学校的侮辱，因为本系范围内，一学期到课三次什么都没学期末突击两天就到这分数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我对这种考试很不感冒，及格万岁，除了拿不到奖学金以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当然有人会对此产生疑惑，为什么平时好好学和期末突击两天最后结果是一样的。产生这样的疑惑也是正常的，因为我还少说了点其他因素，比如老师期末前一个礼拜会告诉你本次考试80%以上的题目，比如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慈爱地看着某些学生，某些学生们更慈爱地看着另一些学生的考卷或传来的纸条，比如平时分占了50%，学生们每次ctrlc和ctrlv值10分。所以在本校，至少是本系，想要挂科是需要经过精心设计的，想要拿低分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本人就是很好的例子，因为我每门课复习不足10个小时。

不过宣传我们学校考试制度宽松蛊惑大家报考本校还不是我的本意，我向来喜欢探讨点有深度的东西，比如大学人才培养一类东西。不幸的是，我不是教育家，所以只能看到自己身份范围内所能看到的问题，而且这问题还只是对一所学校的观察基础上发现的，故而肯定会有人指责我以偏概全，更有人会认为本校太差劲不具典型性，当然这些质疑无可厚非。不过我同学高考分数都是超过30到40分的，以此为样本来了解整个大学生群体，应该还是有点说服力的，至于北大清华请绕行。

   著名教育家梅贻琦曾说过，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评判大学是否一流，标准乃在与这所大学是否有足够的大师。这句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我不敢苟同。在本校范围内，让我很佩服的老师不少，好的老师也占多数，但本校没有给我以“好学校”的感觉，因为我能接触到的好老师寥寥无几，能给我以影响的老师更是凤毛麟角。究其原因，还在于学校制度的问题。据平时我和老师聊天所知，本校的制度相当有中国特色，以科研占大头，教学则是看工作量，开课教的学生多少是主要的工作量构成，至于你教的如何对老师影响反而很小。在这样的制度下，老师主要的精力当然是放在科研上，上课则以吸引足够的学生为目标，至于上课质量则不在老师考虑范围内。老师不在学生身上下功夫，学生当然不能从老师身上学到更多东西。所以，我提出一个更符合一流大学的标准，即这所学校是否能培养出一流的学生，好的老师和好的硬件条件一样，只是达到这个标准的基础。大学乃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如果一所学校的毕业生学无所长，在大学四年中唯一做的一件事是把高中的知识全部忘光，那么这所大学即使拥有再鲜亮的外表，它也失去了大学的本质涵义，更何谈一流的大学。

    于此标准，我们可以对照本校的作为。学校号称挺重视教学的。所谓重视教学，更多地体现在对学生的纵容上而不是敦促学生认真学习上，学校制度之宽松已远非局外人所能想象。学校将评价教学效果的生杀大权交予了学生。上文提到的教师工作量的问题，便是对教师极大地束缚。我已交代，本校的学风以完成学业为首要目标，能不能学到知识并不是大部分学生所考虑的问题。所以学生选课的标准便异化为该门课是否容易学懂，最好是期末突击两天也能搞定的那种，另外考虑的因素便是任课老师是否“通情达理”，从来不点名，考试前喜欢泄题的那种老师是最受欢迎的。但显而易见，一堂课一旦开设，学生无论多寡，其真实工作量并不会相差很大。于是矛盾便产生了，老师想要追求工作量，就得多吸引学生选他的课，但如果这门课太过高深，选的人数势必会减少。必修课大纲既定，似也无碍，但公选课和其他选修课形势却不容乐观。为了吸引学生，老师采取的办法是把课程低俗化。以我为例，喜欢选修人文类的课程，但偌大学校上百种课，竟让没有满意的课程可选，学校打出的人文类公选课，多数都是类似“琼瑶作品与电视剧赏析”，“现代流行歌曲赏析”，“经典电影赏析”，其功利程度可见一斑。有一学期我选到了唐诗课，非常兴奋，上了课才发现选这课的不足30人，平时能来听的10个人都很难保证，老师第一堂课征求我们的意见居然是，大家可不可以把这门课给退了。由此可见，学校开不出有点内涵的公选课也绝非偶然。而选修课由于大纲已定，争夺学生的法宝变成了老师本身，凡选课之前，那种平时不点名作业很少期末泄题又给高分的老师成了抢手货，上课很认真的老师不仅要赔上很多时间，还要遭到学生排斥，久而久之，老师会以什么态度来对待教学可想而知。而期末的教师评教更是体现了极大的不公平。由于学校制度的宽松造就了大量逃课一族，相当比例的人一学期几乎不上一节课，连任课教师的面都没见过，这样的学生也拥有和其他学生等同的投票权，其公正性值得怀疑。我曾亲眼看见一学生打开评价网页，什么都不看，认准一个选项一路点下来，半分钟搞定全部评教。于是所谓评教也异化成和老师讨价还价的工具，但凡“好的老师”，即那种对学生要求很低的老师反而能得高分，而这类老师也会下意识地放学生一马，大家公平交易心照不宣。

如果说上述问题还只是学校考虑不周所造成的，那么学校在其他方面的纵容简直让一个正常人所无法理解。校方明确规定，严禁逃课，制定出来就是让人违反用的。有句话叫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按笔者经验，本校的必修课逃课率在30%上下，公选课一类逃课率在70%~80%左右，如此高的逃课率相信扫地阿姨也能注意到，校方难道一直没有察觉？姑且不论这样的规定是否合理，至少把它当制度施行了就该得到严格的贯彻，没有处罚措施的规定等于没有规定，学校该种作为无疑是给学生一个暗示：学校的规章制度其实是摆给人看的，大家千万不要遵守啊。其次是极力为学生营造玩乐的环境。对于没有自制力的学生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过度上网，而学校规定12点半断网，周末不断网，其用意让人想不明白。在我接触的圈子里，即使拿国奖的，学期最繁忙的时候，也不会在午夜之后继续学习，我不排除少数太过认真的，喜欢通宵达旦学习，但即使这样，通宵学习也不代表需要通宵上网吧？所以如此晚断网，如果不是学校太傻，我只能怀疑他在鼓励我们玩游戏。事实也证明这一点，至少我所见的，利用迟断网来学习的，尚未发现，利用迟断网来玩游戏的，基本上是每个寝室都有的现象。当然我并不反对大学生玩游戏，毕竟成年人这点权利应该是有的。但是我认为，处于求学阶段的大学生，每天玩游戏的时间应该适当控制，以我所见，每天8小时以下为宜，四小时学习，多出来的时间做其他的，那也能算一个好学生。8小时的游戏时间，相信到11点断网也能满足要求了。从另一方面来讲，12点半断网，洗漱完毕已到一点，第二天8点的课7点就需要起床，相信6个小时的睡眠非大多数人所能接受，这也间接造成了逃课率的居高不下。但是，学校给学生创造了宽松的环境却并不想多加管理。当然理由可以很冠冕堂皇，大学生要有学习的主动性，不应该严加管教。不幸的是大部分辅导员把这句话理解为大学生不需要管理。即使对于整学期逃课的学生，负责任的辅导员也不过谈话了事，本应在学风下滑苗头初现的时候即可加以遏制，却等腐坏成风了才注意到，并且即使这样也不愿多做努力改观。辅导员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学生会，**竞赛等等，对普通学生不闻不问，这就是所谓的例行公事。我不明白例行公事人人都会，还要找高学历的干吗。最次乃是对学生过度保护问题。学校一直在努力帮助学生顺利毕业，这本没错，但其努力的方向不是敦促学生好好学习，而是帮助学生弄虚作假。考场上作弊成风，学生监考老师都心知肚明，但不见有人管理，偶尔抓到的替死鬼凤毛麟角，也是因为做的太过分了。本来我对此也无可非议，毕竟学知识是自己的事，但让我鄙视的是学校每到期末考试就搞花样贴横幅写保证书，搞的好像真的要严厉打击作弊一样。杜绝作弊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考试的时候排下座位，哪怕系统随机排序，监考老师提前到教室贴下座位表，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如此简单的办法不去执行，偏要搞中看不中用的写保证书，挂横幅，监考老师看着人作弊也不管，我只能怀疑学校其实是希望我们作弊的，免得挂的人太多。说句难听的话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近几年大学扩招，尽管我并不认为这是件坏事，但中国大学的特色就是能够把任何事都办成坏事。神奇在于，大学最近的扩招之势让人诧异，每到上下课行走在校园路上，连我这个计划生育的反对者也恨不得将这里广岛一次。学生多老师少，解决办法是大家大教室上课，一堂课不塞个200多人就不知足。上课变成演讲，效果可想而知，另一个解决办法是多招老师，我纳闷于本校为什么净招些水平差的刚毕业的学生，他们的上课水平我也不想多言了，有时我在想，其实大家逃这种课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然我说的这些都是浅层次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所暴露的大学危机却是共有的。学生学的好坏，与环境有着非常大的直接联系，四周都是打游戏的人，考试玩玩也能过，将会极大地打击学生的学习热情。一个寝室三个人玩游戏，另外一个人想要独善其身非常困难，人是群居动物，如果不融入到集体就会产生孤独感，在三名室友的盛情邀请下，在满寝室交错的游戏声和激动的吼叫声下，那人能不能克制自己是很大的问题，即使克制了自己，学习效果恐怕也大打折扣。再次，大学的专业课非常需要同学之间的相互交流，闭门造车很难有成果。如果在这样的群体中时间待长了，视野限制在一定范围，其水平无论如何也提高不到哪去。而现在的大学不幸正在往营造这样的环境努力，上述种种，看似细节，实质上体现了学校的价值观，即学生学得好坏与学校无关，学校的目标不过是利用你们赚点钱，再给你张毕业证。如果大学培养的都只是拿了大学毕业证的高中生，长此以往，怎能不危机。以本系为例，三分之二的人编程一点都不会，以至于我一直怀疑我们的系名是不是搞错了。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反思，就是为什么在高中时代非常努力非常优秀的学生一到大学就直线堕落。中国教育体制一直为人诟病，但教育体制最根本的问题却很少有人点出过。中国教育最失败的地方是没有教会学生做人。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他需要明白为什么来到世上，来世上做点什么，以怎样的方式度过一生。但从小到大，我们接受的教育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以后做一个对祖国有用的人才，还是老师家长说的实在，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赚大钱娶美女，但无论是假大空的宣言，还是实在的教导，都忽略了人真正的追求。教育需要顺着人的天性施行而非机械的灌输。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样的观念不是灌输出来的，而是培养出来的。科技再发达，也无法解释人的情感的奥秘，算法再先进，也无法复制出人的感觉，这是人和机器人的重要区别。当一个人对祖国的历史有了深刻的了解，为祖国奉献了自己的真挚情感之后，他自然而然就会产生对祖国的认同感，进而愿意为祖国的未来而努力。这种体验真实存在又无从解释。不幸的是，现在的教育却放弃了对人情感的培养，通过整齐划一的机械训练，把人培养成缺乏情感的考试高手。这样的学生会背历史事件的意义，却无法对祖国的历史产生认同感，会默写身为新时代学生所应具有的素质，却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中国教育教出的学生缺乏情感和思考能力，成了体制最致命的软肋。到了大学，没人告诉他要成为怎样的人，所以他不知道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自然也失去了努力的方向和动力。这是大学生进入大学后不思进取的根本原因。不幸的是，现在的中国大学一方面打着大学生应该放松管理的旗号，竭尽所能为学生堕落提供方便，一方面强逼老师减少教学时间，多出成果多拉项目为学校争光，大学育人的功能不断弱化，培养的学生，除了游戏水平高以外没有任何特长，这样的大学，是否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学？

    去年我完成了对民国大学成功原因的总结，对比那时学校的学风，与现在简直天壤之别，所以那个时代才得以人才辈出，而现在，仅就我这个身份观察到的问题就已如此严重，大学焉不危机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