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波兰式与卡塔兰数

　　读了我的上篇文章“一个 Lua 的凑24程序”的读者可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1. 为什么由 4 个数字和 3 个运算符组成的合法的逆波兰式就只有那 5 种？你是怎么穷举的？
2. 为什么不写程序自动求出所有的合法逆波兰式，而非要手算？

　　为了讨论这两个问题，我们先来看下面的问题：

 

问题1（出栈序列问题）：数 1 ~ n 按顺序入栈（栈是后进先出的），任何时刻你可以选择让下一个数入栈，或者让当前栈顶元素出栈（若栈非空）。求所有可能的出栈序列的个数。

例：

若 n = 2，有两种：

1. 进进出出，得到出栈序列：2 1
2. 进出进出，得到出栈序列：1 2

若 n = 3，有五种：（下面以 1 表示进栈，-1 表示出栈）

1. 1 -1 1 -1 1 -1，得到：1 2 3
2. 1 -1 1 1 -1 -1，得到：1 3 2
3. 1 1 -1 -1 1 -1，得到：2 1 3
4. 1 1 -1 1 -1 -1，得到：2 3 1
5. 1 1 1 -1 -1 -1，得到：3 2 1

　　我们注意到：n = 3 时的出栈序列有 5 种，正好跟 4 个数字和 3 个运算符构成的逆波兰式个数相等！

 

　　于是我们猜想：这两个问题是等价的。

 

　　为了证实这个猜想，我们把出栈序列问题改写成下面的形式：

问题2（1，-1排列问题）：将 n 个 1 和 n 个 -1 排成序列 S _2n，使得对任意的 k ∈[1, 2n]，满足， 。求所有排列的个数。

　　注意到在问题1中，若出栈入栈操作的排列顺序不同，则最后得到的数字序列也一定不同，因此出栈序列数就等于操作的排列个数，于是问题1与问题2等价。

 

　　回顾逆波兰式的计算过程：每当遇到一个数字，就入栈，相当于栈中元素个数 +1，而每遇到一个运算符就出栈两个数字，运算后结果入栈，相当于栈中元素个数 -1。我们还要求中间任何一步时栈中元素个数≥1。

 

　　如果把入栈操作（或 1）对应于逆波兰式中的数字，出栈操作（或 -1）对应于逆波兰式中的运算符，我们立即得到：

 

　　n + 1 个数字和 n 个运算符组成的合法逆波兰式的个数问题，与 n 个数的出栈序列问题等价。不同之处在于逆波兰式问题中，栈里始终有一个数字。

 

　　再做进一步联想，逆波兰式相当于对表达式树做后序遍历，于是我们不禁要问：逆波兰式的个数问题与表达式树，或者说二叉树的个数问题是否等价？

问题3（二叉树计数）：求 n 个结点的二叉树的个数。

 

例：当 n = 3 时，有 5 种：

　　为了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先来看一下如何求 n 个数的出栈序列的个数 C_n。

 

　　为此我们将 1，-1 排列问题改写成下面的 x ≥ y 格路问题。

 

问题4（x≥y格路问题）如图在 n * n 的方格中每次只能要么向右走，要么向上走。在 x ≥ y 的区域中，从 A 到 B 有多少种走法？

 

　　将 1 与向右对应，-1 与向上对应，不难看出这两个问题的等价性。

 

　　下面就来求解这个问题。

 

　　设走法数为 C_n，考虑寻找 C_n 的递推公式。

 

　　以下将 A 到 B 的那条斜线称为“大斜线”，斜线上的点记为 A₀(= A), A₁, A₂, ... , A_n(= B)。

 

　　有如下推论：从 A 到 B，且不经过 A₁, A₂, ... , A_n-1 中任何一点的走法有 C_n-1 种。

 

证：从 A 到 B，且不经过 A₁, A₂, ... , A_n-1 中任何一点相当于从 D 走到 E 的 x≥y格路问题，故有 C_n-1 种走法。证毕。

 

　　对于从 A 到 B 的任意一条路径，记这条路径中，第一次碰到大斜线的那个点为 F。则我们可以把 A 到 B 的所有路径分成如下 n 类：

 

　　F = A₁
　　F = A₂
　　...
　　F = A_n = B

 

　　注意前面 F 的定义是第一次碰到大斜线，故 F 之前的路径都没碰到。易证对于任意一条 A 到 B 的路径 L，它一定属于某一个分类，而且不可能同时属于两个不同的分类。可见这些分类是互不相交的，而且正好完全覆盖了 A 到 B 的所有路径。

 

　　于是我们可以分别计算每一类的数量。

 

　　对 F = A_i，显然 A 到 F 以及 F 到 B 可以看成 i 阶和 n - i 阶 x≥y格路问题，又由于 A 到 F 时没有碰大斜线，故有 C_i-1 种，而 F 到 B 有 C_n-i 种，故由乘法原理，第 i 类有：C_i-1C_n-i 种。加起来得：

 

C _n = C ₀C _n-1 + C ₁C _n-2 + ... + C _n-1C ₀ ，　　　C ₀ = 1　　　(1)

　　这样我们就得到了 C_n 的递推公式。

 

　　下面再来看二叉树计数问题。设 n 个结点的二叉树有 C_n 种，除去根之后还有 n-1 个结点，给左子树分 i 个结点，则右子树有 n-1-i 个结点。显然左右子树分别化为两个低阶的二叉树计数问题。于是令 i 从 0 取到 n-1，我们得到：

C _n = C ₀C _n-1 + C ₁C _n-2 + ... + C _n-1C ₀ ，　　　C ₀ = 1

　　与上面的递推公式一样。故：二叉树计数问题与逆波兰式计数问题等价。

问题5（多边形划分）：将 n+2 边凸多边形划分成三角形，只能在两个顶点之间连线，每个顶点看作是不同的。有多少种划分方法？

例：n = 3 时，五边形显然有五种划分，即从每个顶点连出两条线。

 

　　这个问题与前面几个问题的等价性留给读者自证。

 

　　下面我们就来求解递推关系 (1) 式。

问题6：已知：C ₀ = 1，C _n = C ₀C _n-1 + C ₁C _n-2 + ... + C _n-1C ₀。求：C _n。

解：（母函数法）

 

　　将数列 {C_n} 作为形式幂级数的系数，构造出数列 {C_n} 的母函数：

 

　　　　f(x) = C₀ + C₁x + C₂x² + ... + C_nxⁿ + ...

 

　　于是：

 

　　　　f²(x) = (C₀ + C₁x + C₂x² + ... + C_nxⁿ + ...) * (C₀ + C₁x + C₂x² + ... + C_nxⁿ + ...)

　　　　 = C₀C₀ + (C₀C₁ + C₁C₀)x + (C₀C₂ + C₁C₁ + C₂C₀)x² + ...

　　　　 = C₁ + C₂x + C₃x² + ... + C_n+1xⁿ + ...

 

　　将上式两边同乘以 x，再加 C₀(= 1)，得：

 

　　　　1 + xf²(x) = C₀ + C₁x + C₂x² + ... + C_n+1xⁿ⁺¹ + ...

　　　　 = f(x)

 

　　于是我们得到关于 f(x) 的方程：

 

　　　　1 + xf²(x) = f(x)

 

　　解之，得：

 

　　　　　　　(2)

 

　　对上式作泰勒展开（准确说是形式幂级数展开，反正就那个东西）：

 

　　回顾泰勒公式：

 

　　　　

 

　　令 x = -4x，a = 1/2 代入，得：

 

　　　　

 

　　其通项可化为：

 

　　　　

　　　　

 

　　由于 C_n > 0，故可知 (2) 式中应取负号。上面的通项取负后，再除以 2x，得到 f(x) 的通项：

 

　　　　

 

　　故：

 

　　　　

　　　　

　　这个数在组合数学中被称为卡塔兰（Catalan）数。

 

　　由此我们看到，从一个看似简单的逆波兰式计数问题，可以挖掘出这么多东西，其实写程序枚举所有合法的逆波兰式是可以的，相当于枚举所有满足要求的 1，-1 序列。只不过对于一个凑24程序来说太复杂，就省了。

 

　　下面是我的枚举 1，-1 序列程序：

#include <stdbool.h> #include <stdio.h> /** * 根据当前的序列和 n，得到下一个序列。 * 对这个函数来说，第一个序列是 1，-1 交错状态， * 最后一个序列是前面全是 1，后面全是 -1。 * * @param ar 当前序列值，必须有 2n 项 * @param n * @return true若下一个序列存在，false若当前已经是最后一个序列 */ bool nextSeq(int ar[], int n) { int sm1, s1; int i = 2 * n - 1; while (ar[i] == -1) // 寻找末尾连续的 -1 { i--; } sm1 = 2 * n - i; while ((ar[i] == 1)&&(i >= 0)) // 寻找 -1 之后连续的 1 { i--; } if (i < 0) { return false; } s1 = 2 * n - 1 - i - sm1; ar[i] = 1; // 将这个 -1 改成 1 i++; int j; // 填充剩下的 for (j = sm1 - s1; j > 0; j--) { ar[i] = -1; i++; } for (j = s1; j > 0; j--) { ar[i] = 1; ar[i + 1] = -1; i += 2; } return true; } int main(int argc, char *argv[]) { int n = 4; int ar[2 * n]; int i; int count = 0; for (i = 0; i < n; i++) { ar[2 * i] = 1; ar[2 * i + 1] = -1; } do { for (i = 0; i < 2 * n; i++) { printf("%d ", ar[i]); } printf("/n"); count++; } while(nextSeq(ar, n)); printf("count: %d/n", count); return 0; }

　　这个程序用 C 语言编写（C 不是 C++ ！），用到了部分 C99 特性，比如 bool 型，栈上的动态大小数组等，编译器用的是 GCC 4.5。所以如果你用 VC++ 可能必须改代码才能编译通过，但用 codepad（http://codepad.org/）可以编译通过并运行。codepad 的运行结果：http://codepad.org/3u8eLcar

 

　　修改 main 函数中 n 的值可以输出不同的 n 的值的结果。nextSeq() 函数根据当前的序列计算下一个序列，时间复杂度 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