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蜜蜂

一只蜜蜂在我房间大块的固定窗玻璃上扑腾，它一定很困惑，眼前这灰濛濛明晃晃的空间为什么可见而不可入。过了几分钟，我看见它落在窗台上，蹒跚地移动着，一条腿看上去还有些瘸，再这样下去估计会力竭而死。我想帮它一把。旁边一扇窗户半开着，我用手往那个方向去拨弄它。它惊惶地躲闪，却飞不起来，距离空口很近，但它的注意力似乎全在我手上，最后还坠到窗帘上。我想捏住它送它一程，又怕要了它的命，就没有管它了。过了一会儿，我又看见它停在窗台上。突然想起以前在一篇文章里看到，有人曾对蜜蜂和苍蝇做过一项实验。将一只蜜蜂和苍蝇分别放在一只大玻璃杯里，杯底朝着光明，杯口遮在黑暗里。蜜蜂执着地朝着光明处飞，怎么也出不去。“无头”苍蝇则四处乱撞，很快逃出来。文章写到蜜蜂比苍蝇更有智识，但当坚信的知识不适用时反而受困；苍蝇则没有策略，盲目实验，结果成功。我一下子理解了眼前这只蜜蜂执着的痛苦，旁边开着的窗户只隔了一道窗框，但是它怎么也不理解眼前明明是天空为什么一次次总会碰上坚硬的物体。我改用几张纸去引导它，面积大不好躲闪，而且落在纸上也能送出去。这次很快成功了，一到窗口它就如鸟入林。

对蜜蜂和苍蝇的这种对比，文人大概会感悟出与执着相关的人生道理。理工思维的我想到的是那篇文章上说的蜜蜂比苍蝇智力高的结论。两种昆虫体型差不多、飞行技术都很高、都是复眼看世界，蜜蜂虽然有用跳舞来传达信息之类的能力，但我怀疑这里体现出它比苍蝇聪明。我猜是因为蜜蜂在白天活动，而无论是蜂巢还是植物丛中，光明都意味着自由空间，黑暗则是封闭。苍蝇可以在暗处活动（想想小时候的厕所），所以对它们来说光明和自由空间之间的联系不是必然的。这两种经验对它们来说都没错。问题是人类出现了，还制造了玻璃这种神奇的东西。大自然里类似的东西大概就是水晶（和玻璃在主要成分相同）、钻石和冰块之类的，但是天然的透光性因为杂质和形状大都赶不上一块窗玻璃。可怜的蜜蜂就遇上了不知几万年进化史上的大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