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理解:
身份的形成具有黑暗和消极的一面
建立认同感是我们整个人生旅途中面临的最重要的挑战之一
不加评判地接受对自己的认识
接受你的阴暗面
荣格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影子,它在一个人的意识生活中呈现得越少,就越会变得黑暗、稠密。它会不惜一切地形成无法察觉到的潜在障碍,阻挠我们最善良的意图。身份的形成具有黑暗和消极的一面。我们身上的某些部分引人注目但令人不安,所以我们倾向于把它们隐藏起来。
在我的一个关于领导力精神动力学的研讨会上,我认识了一位名叫蒂娜的高级银行工作者。我从与蒂娜的交谈中得知,她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尽管她没有意识到她有好几条可以选择的路。她对工作兴味索然,工作成了例行公事,耗费着她的精力。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觉得快乐是在什么时候。有段时间,她一直问自己是不是该辞职但是辞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的同事和老板会对她有什么想法?毕竟她成功地运作着公司的首要操作平台。而且她的经济来源怎么办?她能承担辞职的后果吗?我们的谈话开启了一个思考的过程,提出了更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也更深入、更有启迪性。如果她所做的只是回应别人的期望怎么办?从事银行工作是她家族的传统。她的父亲是一位银行家,爷爷也是。蒂娜曾是一个令父母骄傲的女孩,她是学校里的优等生、常春藤联盟大学的明星学生、世界顶级商学院之一的工商管理硕士。她嫁给了一位父母都认可的男人,过上了传统的银行业者的生活。现在,45 岁的她想知道她所有的努力是否都值得。她的所有选择实际上是因为家人的期望而做出的假选择吗?更可怕的是在人生的这个点上,她还有其他选择吗?蒂娜还怀疑她混乱的思想状态与她最小的孩子刚去上大学、家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这件事有关。她的丈夫又全神贯注于自己的追求,对她毫无帮助。然后就是她那些令人不安的梦。她总是梦见在陌生的地方迷路。另一个离奇梦境的主题是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这些梦让蒂娜感到焦虑和沮丧。在一些梦中,她几乎认不出自己;在一些梦中,她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而且做得很努力;还有一些梦有着令她困扰的性意象。这些梦似乎来自她隐藏起来的那部分自我——她觉得很难协调的那部分个性。她的梦会不会在试图告诉她日常生活中她不想听到的事?不过有一点很清楚:这些梦,连同她对自己人生选择和经历的深刻质疑,都使她怀疑自己是否在做真正想做的事。到目前为止,她的生活方式有没有促使她有所作为?这一切值得吗?蒂娜开始越来越质疑她作为职业女性、妻子和母亲的身份。她能否放弃在其他人面前的完美形象而只做自己?她记得在青少年时曾非常关注人们希望她做什么或成为怎样的人。或许是时候重新审视这些问题了,她该诚实地看看自己想做什么,而不是其他人期望她做什么。
蒂娜的自我质疑不仅使她感到困惑,也让她为没有做出自主选择而深感懊悔。迷茫中的她正在质疑她生活中的一切。她是否有延迟的身份认同危机?许多著名的心理学家都曾讨论过身份问题。例如卡尔·荣格提出了人格阴暗面的概念,指出这个阴暗面是我们不知道的、黑暗的一面。黑暗一方面是因为它主要由原始的、消极的、在社会上或宗教上被轻视的人类情感所构成,比如性欲、争权夺势、自私、贪婪、嫉妒和愤怒;另一方面也因为它把我们害怕和拒绝承认的一切都人格化了。除非我们对自己的黑暗面妥协,否则我们注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它的受害者。在某种程度上,蒂娜黑暗的一面可以看作她未曾过上的生活,因为她顺从了父母和其他人的期望和心愿。但是在现阶段的生活中,她是否还能接受或强化这一部分的自我?精神分析学家艾里克·埃里克森引入了身份认同危机的理念。埃里克森认为,建立认同感是我们整个人生旅途中面临的最重要的挑战之一。在他的发展计划中,青春期(人类生命周期中的核心参考点之一) 与对发展变化的高度敏感性有关。那段时期的各种身体变化,比如性和肌肉的发育、认知结构的变化,使我们幼年时期的自我成长起来。青春期是一个非常骚动又困惑的时期。只有当 (作为青少年的)我们探索并致力于人生目标的显著方面时,我们的身份才会稳定下来。埃里克森也提出,身份的形成具有黑暗和消极的一面。我们身上的某些部分引人注目但令人不安,所以我们倾向于把它们隐藏起来。在成为成年人的过程中,我们不仅内化了被认为可以接受的事物,还下意识地内化了父母 (和社会)对我们不良品质和特征的看法。但是这些不受欢迎的特征变成了禁果。然而为了更有真实感,我们也许不得不把这些禁果整合到我们的人格结构中去。另一位著名的精神分析学家和儿科医生唐纳德·温尼科特详细阐述了“真实”和“虚假”的理念。温尼科特解释说,从婴儿期起,我们所有人在回应对自身安康可感知到的威胁时都会形成一种防御结构,这种结构可能会演变成虚假自我。他提出,如果我们的基本需求没有得到认可——没有得到父母的反馈——我们也许会认为它们不重要。遵从父母的意愿可能会压抑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我们真正喜欢的事。我们也许认为不顺从会危及我们在家庭中的地位。而且我们还会通过自己的成就,将父母自命不凡的梦想内在化。有时候我们甚至会去做不可能的任务,完成他们过去做不了的事。但是这种对他人意愿的顺从是一种以压制我们自身需求为代价的情感谎言。我们在努力取悦他人时,隐藏并否定了真实的自我,这反而会导致自我疏离。如果那样,虚假的自我就会占上风,成为一件防御盔甲,困住并隐藏真实的自我。如果真实自我和虚假自我之间差别太大,就会产生一种脆弱的身份认同感。如果无法得到稳定的身份认同感,也许终有一天会崩溃,就像蒂娜那样。她正在经历着埃里克森所说的延迟的身份认同危机。到了人生中的某个时期,她就很难继续这个谎言了。
蒂娜的案例说明,人们在青春期对身份探索的旅程并没有止步于此。在她的案例中,她的真实自我和虚假自我的紧张关系在面对新的挑战和体验时达到顶峰,使她在人生早期经历的困惑再次出现。没有充实而完整的人生、没有与她自己的其他部分融合、内心的阴影面或消极的身份认同都令她心力交瘁,无法做出满足自身真实需求的人生选择。弗洛伊德把蒂娜的这种经历描述成“被压抑的回归”,它不应被认为是完全消极的。虽然蒂娜可能把她的这些方面视作未过上的生活的表现,但她延迟的身份认同危机中也蕴含着心理重建的种子——在生活中找寻人生新方向的动力。给她的阴影加上一些传奇色彩一一接受她身上没有生命力的那部分,学会读懂她阴影面里包含的信息一一会带她进入到更深层的意识,点燃她的想象力。她那些被掩埋的渴望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我是谁?”“我想要成为谁?” 在蒂娜的案例中,有关领导力精神动力学的研讨会创造了一个会带来改变的转折点。可能导致自我怜悯的负面旋涡转化成相反的结果。她开始了解自己早年的生活经历:她的自我探索让她对当前的内心状态和至今的人生旅途有了更深的认识;她意识到这个过程不仅有个人的阶段,也有更多公共的阶段。她在日记本中记录下梦境,并写下想到的关联;她写信给过去和未来的自己。她告诉丈夫自己的梦以及这些梦所唤起的情感,他们一起谈论她的挫折感和焦虑感。她的丈夫也开始和她一起分享他的梦。当他们谈到共同的未来,包括资产状况时,他们的谈话最终有了实质性的转变。蒂娜感到安心又充满活力,她仔细审视自己的工作职责,找到了她可以做出改变的方法,使银行和她自己都能受益。她甚至在饭桌上就政治问题与父亲发生了争执,令她吃惊的是,父亲似乎尊重她的看法。蒂娜驱除了一些负面的内心经历。那些自由联想和反思的时刻引导她与生命中重要的人进行了有意义的交谈。她感到她从阻碍认识自己完整潜力的镣铐中解脱了。她不加评判地接受了对自己的认识。在这个过程中,她与自己的阴暗面和解,建立了真实自我和虚假自我间所需的友好关系。她明白她才刚开始一场迷人的冒险,她饶有兴趣地想要继续探索蕴藏在自己内心这个未知世界的财富。我将用一个关于认真对待自身阴暗面必要性的禅宗故事来结束。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在去往一个遥远寺庙的旅途中。长途跋涉后,他们来到水流快速流淌的河岸边,看到一位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子正在哭泣。他们问她遇到了什么事,她说要去探望住在河对岸的母亲,但是水流太急她过不去。老和尚毫不犹豫地背着女子过了河。两个和尚在河对岸告别了女子,继续他们的旅程。一开始,年轻的和尚非常安静,然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作为出家人,我们不是不允许接触妇女吗?你怎么能把那位女子背在身上?”老和尚回答:“我只是把她背到河的另一边,而你似乎仍然背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