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株梅,一株遺世獨立、清麗脫俗、蕙質蘭心、冰清玉潔的梅。
梅林中,滿院的梅花淩霜傲放,玉蕊瓊花綴滿枝椏,暗香浮動,冷香襲人,仿佛一個冰雕玉琢、超脫凡塵的神仙世界。她,淡妝素裹,含羞低眉,亭亭立在一株盛開的白梅下,人花相映,美人如梅,梅如美人。笛音嫋嫋,清揚悠遠,梅花瓣瓣,飄舞旋轉。一曲驚鴻舞,身影纖纖,輕如飄雪;衣袂飄飄,舞如白雲。好一個幽雅靈逸的世界!是仙境,還是人間 空を眺めてた?
這份清雅宜人的美麗,豈是皇宮中的庸脂俗粉所能及?梅園一見,唐玄宗龍心大悅,如獲至寶。從此,她不再是梅園中純真爛漫的江采蘋,而是風流豪邁的唐玄宗的寵妃——梅妃 yusi。
因她愛梅,唐玄宗命人在她所住宮中種滿各式梅樹,並親筆題寫院中樓臺為“梅閣”、花間小亭為“梅亭”。霜冷梅開的日子,他攜她玉手,踏雪賞梅,飲酒賦詩。她為他起舞,驚鴻舞輕盈飄逸,曼妙柔美。雪霽初晴,他和她在梅閣臨窗賞梅奕棋;月上柳梢,她和他在御花園賞雲觀月。
十年中,她是他心中獨一無二的梅。一枝疏影素,獨抗嚴霜冷;早晚散幽香,香飄十裏長。
十年中,她嫺靜溫婉,儀態萬方。以梅的品性和賢德影響著他和他的後宮,一段愛情傳奇在盛唐上空飄揚。
十年中,她浸潤在他的寵愛和溫柔裏,劃過指尖的每一個日子都滲透著柔情蜜意,鐫刻著詩情畫意。
可是,有些女子,縱是才情滿腹,絕世美麗,然,韶華傾覆,深情傾盡,也難換來所愛男人的一世煙火。更何況,這個男人是堂堂一國之君。
自古留情容易守情難,愛一個人容易,愛她到天長地久卻不容易。輕輕地許下一句諾言容易,然而牢牢地守住諾言卻不容易 Look forward to the eyes。
再美的女子,看得時間長了,也便不如初遇時令人怦然心動,意醉心迷。再美的愛情,經由時間風化,也不再如熾熱時圓潤豐盈、曠世美麗。
綻放十年的愛情之花瘦了容顏,謝了花瓣。梅妃像一株梅花,素雅高潔,然而終難敵歲月流轉中他漸漸地審美疲倦、意興闌珊。他還是愛上了那株豐腴嬌豔的牡丹——楊玉環。
情義的薄涼碾碎了皇宮深苑琴瑟相和的溫婉,碾碎了紅塵深處相依相伴的纏綿,碾碎了愛河之上清風拂面的瀲灩。十年的愛情,終不過是紅塵路上山水一程相伴一場;十年的愛情,終不過是春去冬來芳華搖盡葉落成殤;十年的愛情,終不過是曇花一現勞燕分飛浸染滄桑 1部の白い輝く光。
她的心碎成了暮春的落紅,在空中點點飄落。花自飄零水自流,昔日的溫情不復,他已無心聆聽落花心碎的聲音。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此時,他已沉醉在和另一個女人營造的溫柔富貴鄉里,沉醉在另一個女人的嫵媚嬌豔裏。
有誰可知,夜深人靜時,她纖弱的身影搖曳在燭光中的孤苦淒涼?有誰可知,縷縷思念在靜默的黑夜恣意流淌,打濕了多少件衣裳?有誰可知,她獨倚軒窗,默默佇立聆聽風聲,有多少次回首張望?
“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汙紅綃。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昨日之情,棄人而去不可留;今日之心,為愛徘徊多煩憂。善良賢淑的梅妃,被情困擾被情拋,千古情事一夢遙。
情闌珊,夜未央,昔日柔情已泛黃。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散落在歲月中歡樂和溫情再也無法重新拾起。一段凝眸,一段新愁,只任由往日情緣從指縫悄悄流走。
如果,她不是大唐天子的梅妃,只是尋常巷陌的素衣女子。也許,她會於渺渺紅塵中覓得“生死挈闊,執子之手”的凡夫俗子。這個人也許給不了她富貴與榮華,但能給她一生的相守和關愛。然而,她終究是梅妃,終究是在樓東掩面獨泣、孤影徘徊的梅妃,終究是被掩埋在富貴榮華裏任孤苦吞噬的梅妃。
一縷梅魂,穿越千古,沁入人心。夜色朦朧中,我隱約聽到一曲《樓東賦》穿過煙霧繚繞的殘月回蕩在歷史上空:“玉鑒塵生,鳳奩香殄。懶蟬鬢之巧梳,閑縷衣之輕緣。苦寂寞於蕙宮,但凝思乎蘭殿。信摽落之梅花,隔長門而不見。況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風習習,春鳥啾啾。樓上黃昏兮,聽風吹而回首;碧雲日暮兮,對素月而凝眸。溫泉不到,憶拾翠之舊遊;長門深閉,嗟青鸞之信修 簡單就是一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