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同志执政初期,应该说还是位明君,是对魏国做出了历史贡献的。
王沈《魏书》中记载曹睿道“即位之后,褒礼大臣,料简功能,真伪不得相贸,务绝浮华谮毁之端,行师动众,论决大事,谋臣将相,咸服帝之大 略。性特强识,虽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迹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经耳目,终不遗忘。含垢藏疾,容受直言,听受吏民士庶上书,一月之中至数十百封,虽文辞鄙 陋,犹览省究竟,意无厌倦”。
这段记载是说“曹睿继承皇位之后,嘉奖有功大臣,采取‘大部制’精简机构,事情真假在政府中变得难以混淆,他更明辨是非,务求断绝大臣腐 化浮夸或诋毁别人的事件发生;而每到行军打战,决策国家发展方针,无论是文官或武将,也都会被魏明帝曹睿的才略深深折服,无不钦佩其业务水准之高。他的记 忆力还非常好,那怕身边最微不足道者的简历让他看见,从此这人及其父母兄弟子女的状况他都能倒背如流,而且终身不忘。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够容忍对他不好 甚至不利的批评,却不会迫害诛戮大臣;更接受普通公务员、读书人甚至于平民的意见书,有时一个月内连续要读好几百封信,但那怕这些信中有的错字连篇、有的 语法混乱到难以看懂,曹睿同志还是会努力阅读理解直到看懂为止,没有丝毫的懈怠困倦”。
虽然历史上对魏书的评价不高,甚至于后世那没事砸邻居家水缸玩的司马光更明说“《魏书》多妄(魏书里好多记载都是胡说的)”,但是关于曹睿的这部分记载,恐怕还是有其客观部分的,我们可以用《三国志》中的记录与其相对照。
比如《三国志.魏书.明帝纪》(曹睿的传记)记载“八月,孙权攻江夏郡,太守文聘坚守。朝议欲发兵救之,帝曰:“权习水战,所以敢下船陆攻 者,几掩不备也。今已与聘相持,夫攻守势倍,终不敢久也。”先时遣治书侍御史荀禹慰劳边方,禹到,於江夏发所经县兵及所从步骑千人乘山举火,权退走”。
曹睿显然并非刘禅那种明白些政治却暗于军事的人,一句“夫攻守势倍,终不敢久也”就将久经战阵的孙权弱点暴露无遗。而这场战斗的结果是,没有几天孙权便被御史荀禹的一把大火吓跑了,颇有些后世‘风声鹤唳’的意思。
同样是《明帝纪》的记载“孙权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又遣将陆议(这家伙就是陆逊)、孙韶各将万馀人入淮、沔。六月,征东将军满宠进军拒 之。宠欲拔新城守,致贼寿春,帝不听,曰:“昔汉光武遣兵县据略阳,终以破隗嚣,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於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争 也。纵权攻新城,必不能拔。敕诸将坚守,吾将自往征之,比至,恐权走也。”秋七月壬寅,帝亲御龙舟东征,权攻新城,将军张颖等拒守力战,帝军未至数百里, 权遁走,议、韶等亦退。群臣以为大将军方与诸葛亮相持未解,车驾可西幸长安。帝曰:“权走,亮胆破,大将军以制之,吾无忧矣。”遂进军幸寿春,录诸将功, 封赏各有差。”
即使御驾亲征面对孙权、陆逊亲率部队,曹睿也能够从容应付,并将其击退。虽然我们都知道孙权或陆逊远没有在《三国演义》中那种才能,可也 并非庸碌无能之辈。而曹魏虽然兵强马壮,综合国力比吴蜀相加还要强大,但也并非是个人统帅兵马就能打仗的。主帅的决断及领导力,多少也会影响战争的结局。
所以即便曹睿没有他爷爷曹操那种雄才伟略,但“行师动众,论决大事,谋臣将相,咸服帝之大略”的评价,恐怕也还是贴切的。
而至于其明断才识,则可以参考《陈矫传》引《世语》中记载。
其中写道:大臣刘晔(这小子血统比刘备牛多了,汉光武帝嫡系传人)因为最早接触到曹睿,所以凭借和皇帝的“老熟人”关系诋毁仇人陈矫专权; 可到了最后,曹睿却没有被刘晔蒙蔽,而是单独召见陈矫说“刘晔虽然陷害您,但我很清楚您的为人,这件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命令手下以黄金五鉼赏赐陈矫, 陈矫却说自己没有功劳所以不要。谁料曹睿却告诉他“怎么能以为这是简单的赏赐呢?您通过谈话知道了朕的心意,可朕怕您的老婆孩子不知道啊”。
单凭曹睿的这一手,实际上已比当今的许多政客还要高明得多;这已不单单是了解政治游戏规则的表现,更说明曹睿对于人情世故同样了若执掌,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魏书》中评价他“真伪不得相贸,务绝浮华谮毁之端”,实在不能说夸张了多少。
可惜好景不长,自从诸葛亮星落五丈原,郭皇后身死,曹魏内外诸事都大体搞定后,失去全部工作压力及动力的曹睿,却开始悄然转变。
他开始沉迷于物质享受,给自己不停的修建宫殿,相继建立起昭阳、太极等宏伟的殿堂,又筑总章观,高十余丈,最终导致百姓“力役不已,农桑矢业”(《资治通鉴》)。
他也开始变得好色,完全忘记自己母亲的悲惨命运。“帝耽于内宠,妇官秩石拟百官之数,自贵人以下至掖庭洒扫者,凡数千人,选女子知书可付信者六人,以为女尚书,使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资治通鉴》),一个男人找上千个女人伺候,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很难坚持的住。
而最、最、最要命的是,他开始求仙求道,渴望长生不死。
不得不承认,在对生死的认识上,曹睿远没有他老子曹丕看得清楚,“成一家之言,辞义典雅,足传于后,此子为不朽矣”(曹丕《又与吴质 书》)。宇宙万物有生自有灭,有始必有终,甚至连宇宙自身都无法例外,更何况是人呢?纵观俗世,也只有人的精神才可能一代代延续下所,也才是接近于“不 朽”的途径。而其他无论怎样,归根结底终是场空。
中国君王的通病,就是总爱幻想能够长生不老;以曹魏前朝秦皇汉武之英,后世唐宗宋祖之明,概不能免;即使有那么多“革命先烈”前车可鉴的“血的教训”,也都以为自己能得天独厚,与他们大不相同,而乐此不疲不顾后果,最终折腾到“登天”了事。
诗鬼李贺就用《金铜仙人辞汉歌》记录了曹睿这段“求仙”时期的荒谬行为;其序曰“魏明帝青龙九年八月(此应为景初元年的误写,即公元237 年),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也就是讲“魏明帝年间,下令将汉武帝时制作的捧露盘仙人通向拆 除,将承露”
《魏略》记载这段历史说“是岁,徙长安诸钟虡、骆驼、铜人、承露盘。盘折,铜人重不可致,留于霸城。大发铜铸作铜人二,号曰翁仲,列坐于 司马门外。又铸黄龙、凤皇各一,龙高四丈,凤高三丈馀,置内殿前。起土山于芳林园西北陬,使公卿群僚皆负土成山,树松竹杂木善草於其上,捕山禽杂兽置其 中。”
汉武帝时为求仙创建的金铜仙人承露盘,此时却成了曹睿的求仙工具。而更加恐怖的是,方士进贤给曹睿的承露盘中承载的却不是什么所谓“露水”,而是今人听来都毛骨悚然的东西,那个原子序数80,原子量200.59,对人体来说相当恐怖的存在——水银。
别看现在这东西到处都能找到,但在当时却是价值连城,千金不换;世俗以为“成仙”(长喝‘登天’确实很快)的绝妙良药。
正如后世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介绍所说“水银,乃至阴之精,禀沉着之性,得凡火煅炼,则飞腾灵变,得人气熏蒸,则入骨钻筋,绝阳蚀脑,阴 毒之物,无似之者;而《大明》言其无毒,《本经》言其久服神仙,甄权言其还丹元母,《抱朴子》以为长生之药,六朝以下,贪生者服食,致成废笃而丧厥躯,不 知若干人矣”。
虽然我们不知道当时水银的纯度有多高,但生喝水银(喝汞,Orz),我相信这绝对是造成曹睿早死的最直接原因,从此后李时珍所谓“致成废 笃而丧厥躯,不知若干人矣”的“若干人”中,便多了曹睿这一条亡魂。我想制作承露盘的汉武帝若地下有知,也该纵情狂笑于自己死后数百年还可为子孙报仇雪 耻,诛杀曹魏皇帝才对。
就这样,本来堪称一代明君的曹睿,在年仅34岁之时生命已临尽头,继承人问题随之浮出水面。
令人惋惜的是,曹睿的亲生子女全都早死夭折,凋零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