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产房:孕妇坠楼，是自杀？还是他杀？

北京大学第一医院-- 翟立红

在我们医院的妇产科，夜班从晚上5点钟开始，到第二天早上8点结束。

每一天的深夜，在产房，都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凌晨12点，城市早就没有了白天的喧闹，产房里，孕产妇也都早早休息了，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婴儿的啼哭，衬托出产房的宁静。
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阵救护车刺耳的铃声，几分钟后，一辆救护车上，停在了医院急诊室门前。
“是急诊室，不是我们产房。”我对值班的马主任说。

半夜，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患者，基本上就是两个去处，一个是急诊室，一个就是我们产房了。
可是，5分钟之后，急诊室打来了电话，让马主任立刻赶到急诊室。
等到马主任赶到急诊室才知道，送来的是一位孕妇。
据送她来的，孕妇的丈夫讲，孕妇晚上因为一些琐事，想不开，自己跳的楼，当时，他正在厕所里。还是他楼下的邻居，居委会的汪大妈，发现孕妇摔在了楼下，拨打了救护车，他们才一起赶到医院的。

急诊室内，龙医生发现，患者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头部受伤严重，渗血不止。
“医生，如果大人不行了，先保胎儿吧。”孕妇的丈夫说。
马主任说：“你放心，我们会根据具体的情况，作出最好的选择。”
经过急诊CT检查，发现孕妇颅内出血、脑挫裂伤、颅底骨折、左颞枕骨骨折。孕妇是在我们医院建的档案，名叫小葛。产检病历发现，她已经怀孕36周多了，孩子快足月了。
正当医护人员在紧张忙碌的时候，跟随救护车来的，居委会的汪大妈，悄悄的找到了马主任，说：“医生，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刚才，我听小葛的丈夫说，小葛是因为产前抑郁，自己跳的楼。我觉得他说的有问题，今天晚上，我在楼下，听到楼上他们夫妻在吵架，声音还很大，过了10分钟，小葛就摔在了楼下，我总觉得情况有点怪。”
听了汪大妈的话，马主任觉得事情重大，重新拿出了小葛产检的病历，没有发现有抑郁症的记载，又询问了接诊过小葛的姜医生，姜医生说，怀孕期间，几次产检，小葛情绪都挺稳定，没有抑郁症的现象。
几个人正说着，当地派出所的公安人员也赶到了医院了解情况。
小葛的丈夫依然一口咬定，当天晚上，因为一些家庭琐事，小葛和他拌了几句嘴，趁着他上厕所的时候，一时想不开，自己跳了楼。
“孕妇情况怎么样了？神志清醒了吗？”公安人员问马主任。
在这种真假难辨的情况下，如果小葛能够说话，讲明当时的情况，是最简单的办法。
马主任摇摇头，说：“小葛的病情，属于重型颅脑外伤合并妊娠晚期，从送到医院，一直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现在，我们要马上进行颅脑手术，否则，不光是小葛性命难保，她肚子里的胎儿也很危险。“
急诊室里，医院的领导召集了妇产科、神经外科、新生儿科、麻醉科、血液科、脑外科的专家医生进行联合会诊。
　“我建议双保。”会上，马主任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双保？”

每个人都明白，按照我们医院的医学水平，实现单保，也就是只保大人，或者只保胎儿，比较容易做到，都保住，就有些难度了。
手术难度就在于，在颅脑手术和剖宫产手术的无缝衔接，只要出现一丁点差错，就有可能一个都保不住。
还有就是麻醉，如何给小葛麻醉，既能满足开颅的需要，又能解决剖宫产的问题，也是需要解决的。
　“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会诊小组的组长，我们医院的黄副院长说。

马主任说：“是有风险，但值得一试。保险起见，我建议实行颅内压实时监测。实时监控患者的颅压。”
马主任说的颅压实时监测，是通过颅骨钻孔的方法将压力探头置入脑实质或脑室内，以保证实时、有效、精准地监测颅内压，判定药物治疗效果和手术指征。这项检测的实际意义在于，如果监测发现小葛的颅压出现不可逆的破坏，可以让妇产团队能快速剖腹抢救胎儿。
　“好，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吧。”权衡利弊，最后，会诊小组同意了马主任的意见。
手术室内，首先上台的是麻醉科的马医生，开颅和剖腹产两项手术同时进行，对麻醉技术要求非常高。这次实行的是全麻插管，马医生聚精会神，一次成功。麻醉起效后，外科团队接管了手术台，谭主任熟练的用电钻钻开了小葛的颅骨，切开了硬脑膜，术中发现，硬膜下有暗红色液体流出，谭主任电凝并切开蛛网膜，左额叶穿刺，顺利的置入颅内压脑室探头。颅内压脑室探头固定后，再逐层缝合切口。
颅压监测显示，小葛的情况稳定，机不可失，马主任带领着姜医生、白医生上台，实行紧急剖宫产，切开肚皮后，发现小葛的子宫已经发生扭转，万幸的是没有破裂。马主任在子宫下段处切开了口，娩出了一女婴，新生儿身体状况良好、无畸形，称重5斤，阿氏评分10分，保险起见，还是转入新生儿科继续观察。
经过1个多小时紧急抢救，胎儿保住了，小葛也被送入了重症监护病房，生命体征逐渐的平稳了，3个小时后，就恢复了神志。
听说小葛被抢救了回来，能够说话了，小葛的丈夫抢着要探望。
最后，公安人员制止了他：“你等一下，我们先进去，问小葛几句话。”
一个月后，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新闻，“本市一男子因怀疑妻子肚子的胎儿不是自己的种，狠心将妻子推下了楼，医生人员妙手回春，母婴脱险。”
拿着报纸，小橘子对马主任说：“马主任，我们医院又上报纸了，夸赞我们技术高超呢。”
马主任苦笑着说：“因为这种事情上报纸，我真希望越少越好呢，没有一个是赢家。”
马主任的一席话，让我们都沉默了，的确，对于当事人来说，没有一个是赢家。小葛的丈夫入狱等待审判，小葛呢，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因为颅脑受伤严重，下肢活动受限，还在神经外科病房治疗，新生儿呢，只能由她父母暂时抚养，孩子的亲生父亲，则一直没有现身。
深夜的产房，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门铃每一次响起，都是生命在叩门。静静的，听助产士小红姐为你讲述那些生死相依、悲欢离合的产房故事。下一夜又会发生什么呢？关注小红姐的《深夜产房系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