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说AI是工具了，它不是工具

作者: Jeffrey Anthony

生成式AI不是延伸艺术家的能力，而是取代艺术得以发生的条件
我收到一些反馈，说我那些长达12到18分钟的深度分析——探讨生成式AI与艺术（尤其是音乐）之间关系的内容太长了。所以我现在用不到5分钟，把我的核心观点讲清楚。
Medium 最近刊登了几篇声称“生成式AI只是另一种工具”的热门文章。其中两篇最突出：《工具会变，但你的技艺无需改变》（Agustin Sanchez 现正挂在首页右上角 Staff Picks 栏）和《别再装作你是独自创作了：AI、作者身份与孤独天才神话的终结》（404，最近的官方通讯中推荐）。
我建议大家去读读这些文章（我在引用部分附上了链接），但我这里直接引用我对 Sanchez 那篇文章的回应，它清晰地总结了我为什么认为生成式AI不是工具的理由：

我必须强烈反驳“生成式AI只是另一种工具”这个说法。它绝对不是。这是一种分类错误，导致我们对现状有极其危险的误判。
我们需要换个角度来看问题。关键区别在于：是“扩展身体的工具”，还是“被设计出来取代身体的系统”。
相机是工具。它延伸了眼睛。画笔延伸了手和手臂。吉他把人类内在的节奏经验转化为声音。借用 Susanne K. Langer 的说法，音乐物化了时间——它把内在、被亲身体验的时间变成可以分享的东西。
这些工具有个共同点：它们在我们使用之前是静止的。它们自己不干活，没有逻辑、没有自主性。只有我们去拿起它们，用它们去表达一些源于体验的东西，它们才有用。

AI不是这样。AI不是身体的延伸。它是为了让身体变得多余而被造出来的。
AI把自己宣传成工具，但它的实际功能更像一个“代理”。生成式AI在预设的参数范围内，用海量数据生成内容，它的输出被优化成能抓住人注意力的样子。它不是像相机或画笔那样被动的东西。它会“作用”于我们。
它内部有一套逻辑。这套逻辑可以追溯到控制论的起源。早期的控制论系统并不是为了增强人类能力，而是为了绕过人类。二战时期的防空系统使用预测反馈回路自动瞄准和开火。人在系统里被当作反应慢的“拖后腿部件”，而系统追求的是精确和速度。最终，人被整个从过程里剔除了。

今天的AI就是这套逻辑的延续。这些系统不是等着我们去下达指令的。它们是为了“预测”和“覆盖”我们的意图而生的。它们不是回应我们的输入，而是预测我们的输入，进而塑造它。生成式AI不是在帮助人类表达，而是在取代“表达还有必要存在”的整个条件。它不是延伸身体，而是“编码并取代”身体。

你不是在某种新环境中重新塑造自己；你是在加速自己的被淘汰。

总结一下
我们必须把这场争论的焦点讲清楚：争议根本不是“跟AI合作算不算真正的创作”或“技术该不该进入艺术”。这只是个转移话题的稻草人。
真正该问的问题，是我们正在谈论的“意义创造”到底指的是什么。

艺术，不是一个输出问题。
我昨天在 LinkedIn 写过这么一段：
“在我25年的职业录音室生涯里，参与过数百张唱片的制作，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一句：‘我希望这玩意能做得快点。’从来没有。这句话根本不存在于真正做音乐的人的词汇库里。”
但在 LinkedIn 上，我的动态充斥着各种“搞音乐”的人推销那些主打“更快、更批量”制作音乐的产品。
可“速度”和“规模”根本不是音乐的价值观。它们是“内容”的价值观。更准确地说，是“为了内容而内容”的价值观。这跟音乐是两码事，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艺术不是一个“数量游戏”，也不是讲求效率的事。艺术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无限的不确定性。艺术是一种象征性行为，它根植于时间、记忆与关系。工具可以表达这些东西，但它们不能代替我们去表达。

生成式AI并没有帮我们“表达更多”。它是在从本体论的层面上，改变“表达”本身的含义。
它取代了不确定性——也就是艺术里那个最本质的、无限的风险。它用“预测”和“收窄的未来路径”取而代之。
它把张力和模糊性换成了可量产的“确定性”。它剥夺了艺术所需的那个“时间”，那个让艺术得以展开的节奏。

我个人沉浸在音乐这个媒介里，所以我就直接说了：

音乐是自由。内容是服从。
我把AI生成的“艺术”称作“内容”，是因为它产生的逻辑和真正艺术创作的逻辑是对立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音乐的未来在线下，而“内容”的未来在 Spotify 上。
所有通过这种逻辑生成的媒体内容，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