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海阔天空

（二十八）海阔天空

很长一段时间钱三都没回过家了，钱三决定回家一趟，回去小镇上看看，看望一下家中老幼。

暂时告别广州的繁华与喧嚣，回到小镇上，展现在钱三眼前的，又是另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这里的人们是那样悠然自得，根本不用理会广州所发生的一切。每一次回到这片土地上，钱三都会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觉得自己是这片土地上的一分子，是这片土地上的一个主人。小镇上的宁静和安详可以使钱三焦躁、恍惚和漂动着的心得以停歇，让钱三身心可以完全放松，让心灵涤荡、重回自然真实的本原。小镇上都是熟识的面孔，都是乡里乡亲，钱三不再觉得自己是个过路人。这就是家乡──一个依山傍水、钱三自幼在这里长大的地方所带给钱三的感觉，这是钱三在其它地方永远都无法感受到的感觉。

两年间，钱三家中也发生了不少变化。钱兄早已修养心性，在此期间结婚生子。他的小儿子──钱三的小侄子的降生，给全家人带来了很大的欢乐。钱三每次回家，看到小家伙又变了一个样，便也感受到了小生命茁壮成长给全家人所带来的喜悦。经过岁月的风风雨雨后，钱母的脾气也几乎完全收敛起来了。她除了还从事一些简单的劳作外，平时便帮钱三嫂子照看他的小侄子──岁月，也终于让钱母从一个母亲的角色再变成了一个祖母的角色。钱三的祖父，一个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除了还在做一些他不愿意停下来的活计外，平时便以他的方式过着日子。他也从一个祖父的角色再变成了一个曾祖父的角色。每当钱三看到他的祖父抱着他的小侄子并逗着小侄子的时候，看着这相隔了三代的一老一小，钱三便感到了一种生命的传承与人生的纯粹和厚重。

钱姐的小儿子──钱三的小外甥，两年间钱三看着他渐渐长大，现已是近六岁的孩童，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但也变得顽皮贪玩起来，常常和小伙伴们追逐戏闹、玩作一团。不过钱三倒觉得无关紧要，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而钱三也不时会被小外甥的童真所感染，让钱三觉得自己也成了个大男孩，然后和小外甥一起玩起来，从中找到那种童趣和不一样的快乐。小孩子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纯真和无忧无虑。曾几何时，钱三不也有过这样美好和快乐的童年时光吗？

继钱三的小侄子出生后没多久，钱姐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她的小女儿，钱三的小外甥女。钱三刚北上求学时，钱姐还是个二十出头年轻美丽的大姑娘，而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为了她的孩子她默默地付出了很多，她青春中的最美好的年华都在养育孩子中过去了，生活的磨砺也使她曾经美丽的容颜渐显憔悴。也许钱姐未必是个标准的贤妻，但却完全是个良母，从她身上钱三感受到了一种母性的坚强与伟大。

钱三兄姐弟三人自幼感情和关系就很好，而今看到钱兄和钱姐各自均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钱三也深感宽慰。每当钱三看到钱姐带着她的两个孩子过来，加上钱兄的小儿子，三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大人们也跟着乐起来的场面时，钱三便深受感动。的确，人生有时候，有些事情是需要铭记的，而有些事情则是需要淡忘的。有些往事，过去了，就由着它随时间一起过去，让它被冲淡在时间的洪流中。把握住眼下的，才是最有意义的。

现在的小镇，已不是当年那个封闭的小镇了。号称“亚洲第一大型”的火力发电厂，就兴建在小镇上，因此这些年小镇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上大专和在北京工作的那几年，钱三可说是目睹了小镇的变化过程，也目睹了火力发电厂的兴建过程。

还早在钱三上小学时，钱三就见到那些工程人员在小镇的山岭、田地、海滩上进行勘测。在钱三小学还未毕业至上初一初二期间，火力发电厂的那些工程队便在小镇上进行了声势浩大的挖山填海工程，小镇上好几座大小不一的山头都被挖掉了，小镇上那条长长的海滩也几乎被填掉了，只剩下了一小段，而连着海滩的海面则被填到了好几里外，实现了古人无法实现的“愚公移山”和填海造地的壮举。但此后，最后的兴建工程却停了下来。直到钱三北上求学后，发电厂的厂区、厂房、机组设备建设等的各期核心工程才重新动工。而后来，钱三还在北京工作期间，发电厂已开始正式投入发电运行了。

发电厂的兴建，改变了小镇的面貌，给小镇带来了便利的交通，也改变了小镇上人们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发电厂提供了不少工作机会，虽然工种大多比较辛苦，但也让不少人放弃了种田或捕鱼的工作，而选择到发电厂去上班，钱兄和钱姐便在其中之列。除此之外，发电厂的兴建还给小镇带来了很大的商机，所以小镇上还有不少人在发电厂进行挖山填海工程尤其是进行各期核心工程期间纷纷走上了做生意的道路并发家致富。所以小镇上人们的工作方式便变得相对多样化。小镇上原先很多在家乡捕鱼或外出进行捕鱼作业的人，经过多年的辛苦劳作，经济上已有了很大的变化，加上发电厂兴建给小镇带来的机遇，使不少人可以到发电厂去上班或自己做生意，所以小镇上人们的经济普遍比以前好了很多，因此相应地人们的生活条件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钱三是当年小镇上考上大学──其实也就是大学专科──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因此钱三在小镇上可谓是名声远播，淳朴的乡亲们都对钱三寄予厚望，希望钱三将来能为家乡争光。钱三选读的专业，是与电力相关的一个专业，原本就是希望大专毕业后回到小镇上，进去发电厂工作，也算是可以为家乡的建设出一分力。可惜事与愿违，钱三上学后发现自己对这个专业根本不感兴趣，而且更加觉得学校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学校，于是无心向学，第一学年结束后甚至想退学，但遭到家人反对；勉强混完三年大专后也没有回到小镇上，而是漂在了北京，直到后来发生的种种经历。时至今日，钱三依然还是个在“天涯”混着的人，毫无名头，钱三深觉有负当年乡亲们对他的期望。相比于小镇上通过做生意发家致富的人们，在经济上钱三已远远落后了。钱三空有一个“大学生”──其实也就是大专生──的头衔，却一文不值。但乡亲们却觉得钱三是“大学”毕业，又先后在北京和广州工作，应该不错，还是有些羡慕钱三并对钱三表示赞赏。真是呜呼哀哉。

军子是钱三的童年伙伴，也是钱三六年小学的同学，因为小镇上就只有一所小学，并且每个年级均只有一个班级。特殊的成长环境，使得钱三和军子的关系一直很好。事实上当年一起上小学的那班同学，大家关系都不错，尤其是对于多年漂泊在外的钱三来说，这班他人生中最初认识的伙伴、同学、朋友，给他的感觉和意义是不一样的。

军子初中毕业后便一直在小镇上工作，后来抓住发电厂兴建所带来的商机，自己开了间小餐厅，并越做越大，最后又开了一家卡拉OK厅和一家旅店，生意可谓蒸蒸日上，军子也成了通过做生意发家致富的其中一个人。

每次钱三从外地回到小镇上，都会找军子聚聚，喝喝酒，唱唱歌，聊聊天，偶尔在“四方城”娱乐一下。有时更会把一班小学的同学尽量找来聚在一起疯狂地热闹一番，大家无拘无束，无所不谈，尽情放松。虽然时光流逝，但彼此的感情就如好酒般越存越浓。

每次钱三和军子聚在一起，看到军子的生意又进了一步，而他自己却还在原地打转时，钱三就会觉得有些惭愧。想从前两人一起玩，一起去放牛，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经历和性情毫无二致；然而初中毕业后各自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钱三继续上学，军子则出来社会谋生，从此两人的人生际遇也截然不同。

这次钱三回来，又和军子聚在了一起。军子一边招呼钱三喝他平时经常喝的功夫茶，一边和钱三聊着天，显得悠闲淡定。两人谈兴正浓，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小时候一起去放牛，偷隔壁大叔花生地里的花生来吃，结果被大叔的老婆远远发现了，便追着两人跑了好几片田地，所幸最后逃脱的童年往事，于是两哈哈大笑。这些如歌般的金色岁月，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回忆起来都那么津津有味。

军子说，虽然他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意，但心里一直有个遗憾，那就是上学太少。他说他其实挺羡慕钱三的，是个“大学生”，先后在北京和广州工作，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不像他，基本上只待在小镇上。

“虽然我们现在共同坐在一起，但各自的思想和境界是不一样的，我的眼光只局限在小镇上，而你的眼光会是外面的整个世界。我没办法了，只能希望我的儿子将来也能像你一样，可以上大学。”军子说。

看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遗憾和希望，军子也一样。就凭军子所说的这些话，钱三就觉得军子的思想和境界未必是自己所能比的。但是钱三却在想，军子现在乐在其中的状态不更好吗？大概每个人都会希望自己更好一些吧，又或是，“你看着我好，我看着你好”，但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但是无疑，军子目前的境况比钱三好多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倒希望我们后来的经历可以对调一下。如果可以这样，你会觉得怎么样？”钱三说。

“那就太好了，我求之不得！”

军子说完后，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两人又聊开了，直至尽兴方休。

发电厂的兴建，一方面给小镇带来了机遇，另一方面也改变了小镇原来的自然面貌。小镇上多座山头被挖掉了，很多田地被填掉了，所以原有的田园山色减少了，而那条长长的承载了钱三多少童年回忆的美丽海滩也几乎被填掉了，连着海滩的开阔海面也被填到了好几里外。

在钱三的记忆中，海滩长约四五公里，呈浅浅的弯形，正对着海面方向海滩表面由上往下缓缓倾斜，平坦过渡，正常天气下海浪不急，整条海滩都十分适合人们游泳。海滩的最大特点是，它上面的一小部分的沙是黄白色的，沙粒较粗，渐渐往下而到一定界线后，沙则全变成了细如粉末的黑色细沙粒，沙质非常细密、均匀，且几乎不含其它杂质，因此海滩被人们赋予了一个名字叫“黑沙湾”。据外出进行捕鱼作业的乡亲们说，像黑沙湾这样的黑沙海滩，广东沿海一带没有几个，而像黑沙湾这样天然漂亮的，绝无仅有。钱三无法考证乡亲们所说的是否属实，但就他自己看来，黑沙湾的确很独特美丽，不会逊色于他曾去过的河北秦皇岛北戴河海滩。

黑沙湾便是钱三童年时的乐园之一。夏天晴朗的午后，钱三常常──钱三已记不起有多常，但大概可以说得上常常──和三五小伙伴到黑沙湾去游泳。海面上吹着带着咸味的海风，钱三和小伙伴们在海浪中尽情地嬉戏玩耍，乘风破浪，海鸥则在海面上盘旋翱翔，可谓童子戏水，海鸥作伴，乐趣无穷。向海面外头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大海，海面上或远或近通常会有大小不一的点点船只在缓慢行驶──早期有很多帆船，后来帆船逐渐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使用发动机的“机船”──偶尔还能见到快速开过的军舰。此时的钱三想象不到，海天相接处之外又会是什么样的世界。游泳游累了，便坐在黑沙滩面上，抓起一把和着海水的黑沙，让黑沙混着海水一滴一滴往下滴，慢慢地便可以滴成各种形状独特怪异的“沙雕”，十分好玩。有时便在黄白色沙的滩面上拾贝壳──因为贝壳都是在这条黄白色的沙滩带上──各人总能拾到一些十分漂亮的贝壳，然后再将贝壳扔到海浪里，看下次还能不能再拾到更漂亮的贝壳，完全不会因为扔掉了这些漂亮的贝壳而觉得可惜。

发电厂兴建前，小镇便通上了公路，每逢节假日，便有很多从外地而来的游客到黑沙湾来游玩；特别是大的节假日，游客更多，几乎大半条海滩上都遍布人影，堪称热闹。钱三和他的小伙伴们置身其中，更觉得好玩和过瘾。

黑沙湾，给了钱三太多童年时的欢乐；大海，则给了钱三无限遐想。所以，钱三对小镇上的海滩和大海便有了一种特殊的情结，有关海滩和大海的童年往事也成了钱三常常回想起来的快乐片段。

现在，钱三那些快乐的童年时光已一去不复返了，而那条长长的海滩也早已几乎被填掉了，只剩下当年钱三认为并不是很漂亮的、海滩两头中其中一头的那一小段，而且黑沙也被填海的泥土经海浪冲刷后所产生的泥沙混杂了，再也不是当年的纯黑沙。这一小段海滩再也不会有当年整条海滩的壮丽和气势，钱三也永远无法找回当年在那条长长的海滩上游玩时的感觉。然而就是这么一小段海滩，每逢节假日，也依然能吸引到来自各地的很多游客前来游玩。

钱三想，如果不是在小镇上兴建火力发电厂，而是根据小镇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将小镇开发成旅游区或度假村，这对小镇来说，未必不更好。只是世事并不会以钱三的想法来进行，正是因为小镇得天独厚的自然地形地貌，小镇最终成了火力发电厂的兴建之地，小镇上那条也许在地球上已存在了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黑沙湾从此消失了，从个人感情上来说钱三只觉得无比惋惜和遗憾。然而几十年或上百年以后，发电厂是否还会继续运行着呢？那只能由时间去见证了。

在中国工业化的进程中，不可避免地需要占用很多原始的自然资源，像黑沙湾这样的“处女地”势必会变得越来越少，这是社会和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而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趋势。但是钱三仍然美好地希望，在这种趋势下，仍然可以多保留一些这样的“处女地”，以使世人可以有多一些“原始”的东西。

小镇上的人们除了有不少人到发电厂去上班或自己做生意的之外，依然还有一部分人在家乡捕鱼或外出进行捕鱼作业的。钱三的两个堂叔父，便还继续做着在家乡捕鱼的工作。在发电厂兴建的过程中，在大形势下，小镇上的海鲜价格也从最初十分便宜的价格向上一路飙升，所以钱三两个堂叔父出海捕鱼所收获到的鱼“产品”都能卖个好价钱，其收入还算可观。

小镇上的捕鱼方式有好几种，钱三的两个堂叔父所采用的是其中的一种。他们两人是合伙的，他们所采用的那种捕鱼方式的渔船在小镇上属于最大型，船身长十多米，宽约三四米，有船舱，使用一般动力的发动机。

钱三闲着没事，便决定跟随两个堂叔父出海玩一天，亲历他们捕鱼的场面。

天没亮钱三就随两个堂叔父来到渔船上，因为他们很早就要开船出海了。除了两个堂叔父，他们还请了两个年轻的伙计帮忙。

拂晓时分，在发动机的“隆隆”声中，渔船从码头向海面外头驶去，船速似乎要比广州“珠江夜游”游船的速度快很多。

在离岸上好几公里的海面上，渔船停了下来，然后改为低速行驶，船上人员随着渔船的缓慢行驶开始慢慢而有序地向海里撒下长长的鱼网。这时，太阳才慵懒地从东边的海平线上缓缓升起，彻底照亮了整个辽阔的海面。晨曦中的大海显得更加苍茫和浩淼。

撒网完毕后，渔船便抛锚停泊在海面上。这时渔船在海浪的作用下变得摇摆起来──在行驶时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钱三初次到来，一时无法适应，出现了轻微的晕船感，还好风浪不急，并无太大影响。

虽然离中午尚有较长时间，但伙计们开始做饭吃了。因为吃过饭并稍作休息后，还有其它的工作要做。

肉、菜等食物都是提前从小镇上买的，此外还有自制的地道的咸鱼。两伙计分工合作，钱三也在一旁帮着忙。很快一顿饭菜新鲜出炉，虽然简单，但坐在船舱内或船面上，吹着清爽的海风，迎着灿烂的太阳，对着辽阔的海面，钱三胃口大开，狼吞虎咽一番，别有一番风味。

吃过午饭后，小憩一会，则又继续开始后面的工作──修补鱼网。当年钱三祖父出海捕鱼时，钱三曾跟他祖父学过修补鱼网的技术，所以现在钱三照样帮得上忙──虽然动作比两个堂叔父和两个伙计要慢很多。

大概下午两点开始，则停止补网的工作，开始一天中最关键、最重要的工作了──收网摘鱼。

渔船再次开动起来低速行驶，四人中一人开船三人收网。收网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而且要求动作要快。只见三人随着渔船的低速行驶而快速地收网，动作熟练。收网工作钱三帮不上忙，便先帮着摘鱼。

全部鱼网收回来后，渔船便再次停泊下来，四人再加上钱三全力开始摘鱼。堂叔父告诉钱三，今天的收获不错，捕到的鱼比平时多很多，所以今天摘鱼也要忙一些了，不过不怕忙，就怕不忙。看堂叔父和伙计都一脸高兴和干劲十足的样子，钱三也跟着高兴起来。

两个堂叔父快速地摘着鱼，动作同样熟练，并且还一边和两个伙计快乐地闲聊着。钱三看着两个堂叔父有些黝黑的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变成了“古铜色”。这便是长年的海上工作给他们留下的“特征”。同时，长年的体力劳动，也使他们的体魄变得十分强健。从他们的身上，钱三看到了一种内在的东西。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和勤劳养家糊口，即使在十分艰苦的环境和条件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们在长年与风浪的搏斗中，炼就了坚韧的性格、坚强的意志和不畏艰难困苦的品质，形成了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从这方面来说，钱三是应该向他们学习的。钱三想，如果当年上完大专一年级后就退学，他后来的这近十年的经历也许会是另一番景象，或许现在正像眼前的堂叔父们一样，过着以出海捕鱼为生的日子，如果是这样，倒也乐得逍遥。

摘鱼完毕后，不觉太阳已褪去了火辣辣的面孔，变得温和可亲起来，并开始靠近西边的海面。几乎忙碌了一天，大伙也可以乘着渔船返航并满载而归了。各人从一堆鱼“产品”中随便挑一些不同种类的鱼，回到家后便可以给今晚的晚餐加上几道美味的海鲜菜了。

在“隆隆”的机器声中，渔船便开始返航了。站在船头上，侧身向远处望去，渐渐西斜的太阳变成了大大的红色圆球，红色的光芒映红了整片天空，对着太阳的整片海面也一闪一闪地泛起了红色的波光，海天一色，连成一体。抬头向上空望去，一片片淡淡的白色云块仿佛列着队伍，挂满了高空，在红色光芒的映照下层次分明，美丽壮观。这般景象，正是天高云淡、海阔天空，令钱三感到无限惬意，也让钱三对堂叔父们的这种以出海捕鱼为生的日子生出几分向往。这无关乎金钱的多少，而是就是一种自然真实、很有味道的生活的本质体现。

正对着渔船前进的方向，前方就是围着小镇的三面苍翠的山岭，在离岸上好几公里的海面上看去，是相连着的山岭的全景图，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山岭水彩画；而山岭下的发电厂厂区、厂房、机组设备等景物和小镇上的村落，则给这幅水彩画增添了“科技”的元素和“生活”的气息。在视线范围内钱三就能判断出他家所在的位置，一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归家心情也油然而生。

骑上摩托车，三五分钟后钱三便回到家中。钱兄也已下班回来了，此时正童心大发，在门前的大巷开心地逗着他的小儿子玩，一大一小，恰似一对活宝。前后左右邻居家的小孩子也聚了过来，互相追逐嬉戏，一片孩童的欢声笑语。小镇上都是独门独户的房子，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平时完全可以放心地敞开自家的大门，这个时候，大人小孩一般都会在自家门前的大巷乘凉聊天，而小孩子看见谁家门前人多热闹，便会向谁家门前聚过去一起玩。

钱母和钱三嫂子正在忙着做晚饭，钱三带回来的鱼便成了晚饭的主菜。不一会工夫，便可以开饭了。虽然这些不同种类的鱼钱三从小在小镇上便经常能吃到，但这些年离家在外，已很难再吃到，而这顿晚餐又能再次吃到，钱三觉得鱼的味道还是那么鲜美地道，所以钱三也再次胃口大开，饱吃一顿。

一天的出海经历，让钱三收获不少，不但收获了海鲜的美味，还收获了愉快的心情。同时，对于家和生活钱三更有了一种特别而深刻的感受。这不就是钱三恍恍惚惚苦苦追求所希望过的生活吗？这不就是钱三辗辗转转苦苦寻觅所希望拥有的家的感觉吗？生活有时其实很简单，不需要太多的繁华和喧闹，而只需要一种实实在在的平常和质朴。而家，也并不是在一个城市买下一套房子，就成了一个“家”，而是一个自己从小在那里长大、祖祖辈辈都在那里生活、有自己熟识的人和事并觉得很亲切的地方，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钱三想，广州的珠江河又如何，小镇上的大海不更波澜壮阔吗？广州的白云山又如何，小镇上的山岭不更巍峨险峻吗？广州的高楼大厦又如何，小镇上的房屋不更适宜居住吗？广州的宽阔大道又如何，小镇上的公路不更畅通无阻吗？广州的人工绿化又如何，小镇上的田园山色不更优美怡人吗？广州的高档美食又如何，小镇上的生猛海鲜不更美味可口吗？

小镇上没有天河城，没有中信大厦，没有北京路，没有上下九，没有四通八达的交通，没有现代科技下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事物，但凡此种种，对钱三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看过了，见识过了，也就可以了，又何必一定要挤在喧嚣拥挤的都市里耗费光阴。

钱三想，如果他可以挣到一笔钱，就回到小镇上，盖一所房子，娶妻生子，像父辈们一样继续以出海捕鱼为生，如有盈余就再开一间小餐厅，也算是实现了自己开“公司”的理想；闲暇之余便摆弄一下信息时代下的计算机技术，以及写一些小人物对社会、对人生感悟的文字在互联网上发表，并顺带关注一下国计民生，偶尔再与三五伙伴决战“四方城”，这便是钱三的理想国度。从某种意义上说，三十岁，也许才刚刚上路，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不一定要在程序开发这条窄路上走下去，也许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方向，前面又会是一条宽敞的大道，一条通往美好明天的大道。

钱三突然文思涌至，于是随手拿起笔，写下一首“自由体诗”，以记录自己的一段心迹：

忆往昔，峥嵘岁月，历经风雨；

看今朝，家乡巨变，别样天空。

十几载，走过坎坷曲折；

近十年，辗转漂泊他乡。

磨难已化作了我的坚毅；

艰辛且磨练了我的心志。

纵使前路依然充满艰难困苦，

亦未曾使我停下前进的脚步。

虽两袖清风，仍追求心中理想；

凭一腔热血，再书写光辉岁月。

前方，依旧海阔天空。

钱三又想起了他曾作过的一副“对联”，回想起他这些年的人生经历和际遇，正是：

任时光飞逝，往事皆成过眼云烟；

凭岁月穿行，前程可创无限辉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