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家庭的管理秘诀

Erin Patrice O'Brien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

基德尔家里的信念白板上写了这么一句话：“我们的生活意义在于贡献自己独特的、上帝赐予的天分，为他人的生活和整个世界带来不同寻常的积极影响。”随后白板上列出十几个核心价值观，从信念信仰到知识追求不等。

BRUCE FEILER

美

国爱达荷州隐泉镇(Hidden Springs)，周日晚上七点，斯塔尔(Starr)一家的六名成员坐下来，享受本周最精华的时刻：家庭会议。斯塔尔一家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家庭，当然也会有美国家庭经常需要面对的各种日常琐事。戴维(David)是一名软件工程师，妻子埃莉诺(Eleano)负责照顾四个孩子，年龄从10岁到15岁不等，其中一个患有埃斯博格综合症（Asperger，一种类似于典型孤独症的交互性社交活动性质异常），另一个患有多动症(ADHD)，第三个在附近给人辅导数学，第四个在镇子很远的一头练习长曲棍球。埃莉诺说：“我们家整天都是乱糟糟的。”

和许多父母一样，斯塔尔夫妇向往平静安稳的家居时光，却陷在了喧闹嘈杂、令人疲惫不堪的现实生活中不可自拔。埃莉诺说：“我尝试过‘用爱解决一切’的教育理念，但没什么用。最后我只能大呼‘上帝开恩！我再也受不了啦！’”

斯塔尔一家接下来做的事情令人惊奇。他们没有向邻居或朋友讨教经验，而是把目光投向戴维工作的地方。戴维的公司正在实施一个名为“敏捷开发”(agile development)的前沿项目，借助“群体动力学”(group dynamics)的运作体系，员工组成一个个小组，每天讨论工作进度，每周进行回顾，从而形成一种自生动力。这种做法已在日本制造企业和硅谷新兴企业中快速传播开来，而斯塔尔一家打算将其搬到家中。


戴维说：“每周开一次家庭会议能够增强沟通，提高效率，降低压力，让每个人都更乐于成为家庭中的一员。”

当年我和妻子决定在家引入“敏捷开发”的理念后，每周与当时五岁的双胞胎女儿们开家庭会议很快就成为全家围之运转的中心所在。家庭会议每次不超过20分钟，却改变了我们与孩子之间的关系，也改变了我和妻子之间的关系。

近几年来，矗立在工作和家庭之间的壁垒正在快速瓦解。新技术让忙碌的员工们可以在工作之余相互沟通，也能让忙碌的父母们在上班时有机会和孩子互动交流。然而，尽管工作和家庭这两大阵营正在不断接近，它们彼此之间却很少取长补短。希望改善家庭关系的父母们只能选择一些来自心理医生、自助组织和“家庭专家”的陈旧建议；但与此同时，美国各地的工作场所都涌现出不少能让团队协作更加顺畅的突破性理念。

新一代的父母正在把工作场所的一些解决方案带到自己家中实践，从工作职责清单到家庭使命研讨，从灵活开饭时间到更有效的争议处置，千家万户终于可以从数十年来“群体动力学”的重大研究成果中汲取营养，揭开打造幸福家庭全新而大胆的一页新篇章。

调查显示，父母和孩子都把家庭压力列为最大的困挠。这种压力的主要来源是变化。孩子刚过换牙期，就开始变得喜欢乱发脾气；父母刚刚不需要给他们洗澡，就需要帮他们处理网络欺凌。难怪心理学家萨尔瓦多•米纽庆(Salvador Minuchin)说过，家庭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快速适应能力”。那么，我们该如何去适应呢？

1983年，杰夫•萨瑟兰德(Jeff Sutherland)还是新英格兰地区的一名技术人员，他开始注意到软件开发是一个功能紊乱的过程。软件企业遵循“瀑布模型”(waterfall model)的项目开发架构，由主管下达颇具挑战性的任务目标，程序员则疲于奔命地应付这些需求，大多数软件开发项目都以失败告终。由此，萨瑟兰德开始设计一套更为敏捷的软件项目开发体系，创意和目标不仅来源于自上而下的传达，也来源于自下而上的渗透。如今，“敏捷开发”已在100个国家广泛使用，并正在改变整个的管理工具体系。

“敏捷开发”的粉丝必然会开始把这种方法应用到自己的家庭生活当中。萨瑟兰德告诉我：“我逐渐看到不少人在家使用敏捷方法，尤其是在与子女的相处上。”相关的博客文章大量出现，敏捷方法的家庭应用指南也陆续出版。

敏捷方法的核心要素是责任制。团队使用“信息辐射器”(information radiator)来指导工作，那是一块很大的书写板，公开记录每个人的工作进度。受此启发，斯塔尔一家创建了一份清晨工作一览表，每个孩子都有责任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然后在表上打勾。一天早上我造访他们家，埃莉诺一边喝咖啡，一边讨论今天的日程安排；与此同时，孩子们在准备午餐，把餐盘放进洗碗机，喂狗吃东西。当我抱怨自己的女儿们从不这么听话时，埃莉诺回答：“我以前也这么想，我对戴维说‘别把工作带到厨房里来。’但是，我错了。”

在我和妻子创建了自己家的清晨工作一览表的那个星期，我们对孩子的吼叫次数减少了一半。不过，真正的突破是家庭会议。借鉴敏捷方法，我们模仿斯塔尔和其他家庭的做法，在家庭会议上讨论三个问题：一、这个星期我们家发生了什么好事情？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三、将采取什么改进措施？每个家庭成员都提出自己的意见，然后投票确定两个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领域。

三年后，我们学到了什么？


首先，赋予孩子权力。家庭会议的关键是让孩子们自己选择奖励和惩罚。在这点上，我的女儿们专制得有点像小斯大林，以至于我们经常得给规矩松松绑。对人体脑部的重大研究成果也支持了这一策略：自己计划时间、确定每周目标和评估自己成绩的孩子们更具内在驱动力和自我控制能力。

其次，父母不是绝对的权威。为人父母的本能是塑造自己的高大形象，但大量研究显示，这种俯视的领导风格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一个有效的团队靠的不是单个领导者的指手划脚，而是每个成员的贡献。因此，我们甚至要求孩子给我们提批评意见。

最后一点，保持灵活性。父母经常会制定一些总体原则，并加以坚持。这样做就等于假设我们可以预期到任何问题的发生。但其实我们是做不到的。一个灵活的家庭经营理念应当充分适应现代家庭“持续变化”的特性，建立一套体系来适应每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不过，如果敏捷方法能让家庭变得更有适应力，那与此相对的另一方面怎么办：如何教育孩子正确的核心价值观？同样，商业世界的一个简单做法可以给父母们指出一条清晰的路径。

戴维•基德尔(David Kidder)是一位连续创业家和作家，也是三个男孩的父亲。基德尔对我说：“如果说我从创办四家公司中学到了一点东西的话，那就是年轻企业的夭折，往往是因为企业领导者很有个人魅力，有不少理想和信念，但这些东西很难转化为整个企业的理念和信念。”

基德尔撰写了一本企业经营指南，从宏观的组织目标一直到如何开会的细节都有阐述。在此过程中，他问自己：“为什么不给我的家庭写一本类似的指南？”基德尔家里的信念白板上写了这么一句话：“我们的生活意义在于贡献自己独特的、上帝赐予的天分，为他人的生活和整个世界带来不同寻常的积极影响。”随后白板上列出十几个核心价值观，从信念信仰到知识追求不等。

《从优秀到卓越》(Good to Great)一书的作者吉姆•柯林斯(Jim Collins)曾经说过，一个伟大的组织能够“保持核心理念并刺激进步。”柯林斯告诉我，这个原则也适用于家庭。一方面，你需要不断引入新的想法；另一方面，你要确定家庭信奉的基本准则。他说，做到这一点的一个方法就是向其他组织的做法学习：发布一个家庭使命宣言。

柯林斯手把手地指导我如何创建家庭使命宣言。事实上，我们应用了现代的品牌化管理技巧来确定什么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首先，我们和女儿们一起举办了一个类似于企业聚会的睡衣派对，对一组核心价值观进行投票。接下来，我们共同讨论自己最喜欢这个家庭的哪些东西。最后，我们确定了10个核心价值观。（如“我们是旅行者，而不是游客。”“我们不喜欢左右为难；我们喜欢解决方案。”）

拥有这样一个使命宣言有何好处？近期研究的一个重要发现是，父母应该少花时间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应该多花时间关注自己做对了什么。一个家庭使命宣言能够清晰阐述这个家庭认为什么是对的，也是检验实践的试金石。当我的一个女儿与同学发生口角时，我们问她这件事适用于哪一个家庭核心价值观。她说：“我们要与别人亲近？”突然之间，我们就有了一个很好的谈话切入点。

小时候，我就帮忙打理家族生意。每个周六的早上，祖父会开车带我来到位于一栋单层建筑的办公室，我在那里学习打字、归档和收费。虽然这些技能日后被证明是很珍贵的，但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把这个传统带给下一代。

研究表明，父母很少对子女做金钱观方面的教育，但这并不意味着父母的价值观没有传递给下一代。如果孩子看到父母比较看重钱或者物质享受，他们也会产生类似的感觉。如果他们看到父母责任心强，也会养成这种好习惯。

有一些富于创新精神的父母正在尝试变革家庭内部处理金钱问题的方式。Tykoon和FamZoo这类网站致力于为19世纪发明的零花钱机制提供21世纪的管理工具，提供储蓄、消费和捐赠的一条龙服务，并有意为之地把储蓄利率设得很高。

FamZoo网站的创始人比尔•德维特(Bill Dwight)曾在甲骨文公司(Oracle)担任高管，他说这个网站旨在增强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交流。“培养孩子的财务意识并不是问‘你知道股票是怎么回事吗？’而是要理解财务约束的概念。我为新创企业提供多年的咨询服务，这些企业之所以能够创新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们明白约束自己的边界所在。”

家庭理财顾问拜伦•特罗特(Byron Trott)同意这个说法。他是德同资本公司(DT Capital Partners)的执行合伙人，该公司为许多富有家庭提供咨询服务，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称他为“我唯一信任的银行家”。特罗特告诉我，美国顶尖的商界领袖也经常在子女教育的简单问题上跌跟头。对此，他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1、告诉子女真相。特罗特表示，很多家庭过于依赖“潜移默化”的做法。“最近，我对美国最富有的一个女人说，她应该跟孩子们开诚布公地讨论一些事情。她的本意是不想让孩子因为真相而烦恼；然而，如果让孩子因为无知而烦恼，则要糟糕得多。”

2、把自行车的辅助轮拆掉。特罗特责备我不给孩子们一些机会犯金钱上的错误。我问：“那他们真的把车骑到沟里头去怎么办？”特罗特答道：“就算骑到沟里头去，也只是带着六美元的零花钱犯错误，总比今后带着六万美元的工资或600万美元的遗产犯错误要好。”

3、让子女体验工作。虽然在子女和金钱的问题上还有很多模棱两可的观点，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让孩子打些零工很有好处。特罗特说：“我认识的最成功的成年人都是在少年时期就开始参与商业经营。沃伦认为我是成功的，因为我小时候攒钱买割草机为别人割草赚钱，还开过一家服装店。如果你真想提高女儿们的财商，那就让她们摆个卖柠檬水的小摊。”

每一个家庭都会发生争执。善于处理争执的家庭才更有可能成功。虽然斯波克博士(Dr. Spock)的育儿经大行其道，但如何化解家庭冲突并非一个专门的研究领域。好在整整一代的学者已经告诉我们许多解决对峙的新技巧，从削减核武公约到缓和大罢工等等。这些技巧在决定哪个孩子本周能穿绒毛袜子时也具有指导意义。

威廉•尤里(William Ury)是哈佛大学(Harvard)谈判课程的共同发起人，也是《毫不退让地赢得谈判──哈佛谈判法》(Getting to Yes)一书的作者之一。尤里告诉我，现代家庭已不再呈现等级森严的结构，因此需要采取新规则来处理家庭事务。尤里说：“我们这代人将是把家庭内部持续谈判视为常态的第一代人。”

尤里的弟子乔什•维斯(Josh Weiss)在处理与三个女儿的冲突时应用了哈佛谈判法的简单版本。当争端爆发时，他让三个女儿暂时走开，平静下来，想出一个替代的解决方案再回来。

维斯告诉我：“我认为这些策略在家庭争端的处理上能够发挥比在职场更大的作用。”他说，在工作场所，“你可以躲避冲突，但在家里不行。一味逃避只会导致离婚或与子女失和”。

还有一些在工作场所验证有效的问题解决技巧也能在家庭中发挥作用，尤其是在大家庭当中。我们家采用了几个技巧来解决一些问题，如我母亲是否应该购买长期健康保险，以及在哪里举办家族团圆会等等。下面我给出一些乍听起来有悖常理实际却很管用的小窍门：

首先，尽量让每个家庭成员都参与决策。“人多误事”的传统观念是错误的。许多研究表明，小组（尤其是包括非专家成员的小组）决策比个人决策更有效。

第二，先投票，后讨论。心理学家丹尼尔•卡纳曼(Daniel Kahneman)在《思考，快与慢》(Thinking Fast and Slow)一书中这样写道：“在有人开口说话之前，先让每个人表达自己的态度，这样能达成更明智的结论。否则的话，那些先开口说话的人就会对其他人产生过多影响。”

最后，让两名女性参与进来。谷歌公司(Google)一位高管指点我去看卡内基梅隆大学(Carnegie Mellon)和麻省理工学院(MIT)的学者在2010年联合发布的一份报告。其研究结果表明，女性比例较高的小组在决策方面更有效。对公司董事会和联邦法官的类似研究也验证了这一结论。女性比例较高的小组对他人更具同情心，也能在谈判中更快地达成妥协。

积极心理学(positive psychology)的一项重要发现是，幸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和谐的关系。家庭是我们最基本的关系，但我们几乎不投入任何时间来试图改善家庭关系。正如爱达荷州的埃莉诺•斯塔尔对我说的那样：“你关心自己的工作，关心自己的花园，关心自己的爱好，但你的家庭也需要至少同样程度的关心。”

如今，我们拥有许多知识来让工作变得更简单，这些知识大多来源于美国顶尖企业的实践，而为人父母的一项任务在于，找时间在家中尝试这些知识。正如哈佛大学心理学家泰勒•本-沙哈尔(Tal Ben-Shahar)在《更快乐》(Happier)一书中所说：“通往不快乐的道路很简单：那就是什么也不做。”反过来也可以这么说，通往快乐的最简单路径就是“做点什么”。最后，让我来问大家一个问题：幸福家庭的秘诀是什么？

答案简单而又隽永：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