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蚂蚁社会看复杂性系统的4个规则

来源：混沌巡洋舰

目前全世界有好几个机构都在致力于复杂性理论的研究，那么，那些复杂性理论的研究学者都在研究什么呢？

那涉及生物学与工程学、生态学与气候学、城市生活与农业、商业与经济、人类学、宗教学、进化论、时间、历史、未来等。

在这些人的研究成果上，我们可以根据目前已知的一些简单规则去了解、探索复杂性理论。这些规则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哪些前提条件会导致复杂性现象和涌现现象，帮助我们识别出它们，帮助我们在它们出错的时候做出正确判断。我们以蚂蚁为例来介绍这些规则，因为蚂蚁体系的规则几乎适用于所有的复杂性系统。 

蚂蚁的道路探索反馈图

规则 1：数量规模很重要

网购的“蚂蚁工坊”一般配有 25 只左右的蚂蚁，它们会一起努力工作、挖掘隧道、开辟觅食路线、为死去的蚂蚁建立集体墓地。这些行为都是涌现的例子。

不过，如果蚂蚁的数量只剩下了几只，自组织行为和涌现特性就会消失：再也没有蚂蚁去开辟觅食路线，再也没有蚂蚁去齐心协力地挖掘隧道，再也没有蚂蚁去为其他蚂蚁收尸。

另外我们还会发现，系统的个体越多，它的复杂程度就越高，2000 只蚂蚁构成的蚁群要比 200只蚂蚁构成的蚁群复杂，20000 只蚂蚁构成的蚁群又会比 2000只蚂蚁构成的蚁群复杂。换句话说，村庄不同于城市，普通城市也不同于巨型城市。

相互作用的个体数量必须足够多，才能形成一个复杂性系统。

规则 2：互动是局部的，而非整体的

蚁群之所以会产生涌现特性，并不是因为蚁群中有某个领导者在指挥一切。虽然通常来说，涌现现象看起来是一场自上而下的、计划周密的运动，但实际上并不是。

一个简单的蚂蚁队伍就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蚂蚁会在它们发现食物的地方取走食物，并将其带回蚁穴。蚂蚁们的运动井然有序，效率高超，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安排好的一样，但实际上这一切的背后并没有人负责指挥。

蚁后并不具有行政职能，换句话说，它不会站在宏观角度去监控整个蚁群的运转状况，它只负责蚁群的繁殖。没有任何一只蚂蚁或一队蚂蚁站在指挥者的角度去规划食物路线或蚁群的其他工作，这些有组织的行为仅仅来自每只蚂蚁个体和它所遇到的其他蚂蚁个体之间的互动。蚂蚁之间会相互传递信息素或气味信号，通过交流来应对不同情况。探测到信息素时，不管是它自己留下的还是别的蚂蚁留下的，该蚂蚁都会以特有的方式做出反应。比如蚂蚁在行走时会利用气味给自己留下线索，这样一来，它就可以在转向时沿着线索返回蚁穴。

在人类社会体系中，我们常常会陷入一种错觉，认为我们当中的某些人可以监控整个人类。例如在一个独裁者看来，他可以自上而下地领导整个社会体系，但这是一种假象。事实上，虽然这些独裁者可能牢牢掌控了高层次的细节，但这并不等同于掌控了全社会。换句话说，虽然跟蚁群相比，他们收集的数据要丰富得多，掌握的信息也复杂得多，但这仍旧只是一种特殊的“局部”掌控而已。他们常常认为自己可以站在互动网之上俯视整个系统，但真实情况是他们总会不可避免地陷入网络，与其中的人和事密切联系在一起。最终，独裁者无法知晓反叛者聚在一起之后的低声密谋，也不会注意到即将掀起的革命。这种革命本身就是一种涌现现象，只要遇到星星之火就有可能会推翻这位试图自上而下地统治全社会的独裁者。由此可见，虽然独裁者坚信自己掌控着社会体系的每一个细节，但这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

同样，你体内也不存在哪个细胞可以在整体上监控你的身体，从而检测你是否困倦，是否饥饿，是否产生了性欲。大脑也是人体网络的一部分，它既可以影响其他部位，也会被其他部位影响。它无法高高在上地坐在头骨宝座上，远远地俯视身体其他部位。

那么，到底是谁掌管着谁？答案就是没有任何个体可以掌管一切，所有互动都是局部的。一个复杂性系统中的每个元素都会通过一个个局部互动网络和其他所有元素产生互动。虽然元素的影响力有大有小，但绝没有任何一个元素可以高于、超越整个网络，绝没有任何一个元素可以站在外部完全控制整个系统。

规则 3：负反馈

负反馈普遍存在于复杂性系统当中，它能让系统保持在一个震荡的、动态的、健康的平衡范围当中，而平衡态又能让系统在面对周遭不断变化的环境时保持适应能力，并防止系统中的某个元素过于强势从而挤压其他元素的生存空间。

在我们回想一下蚂蚁构建觅食路线的过程：首先会有一只蚂蚁留下自己的信息素，用它来指明觅食方向和返回蚁穴的方向；然后会有另一只蚂蚁路过，对上一只蚂蚁留下的信息素做出反应，并留下自己的信息素。现在两只蚂蚁的信息素叠加在了一起，这种强化过程让其他蚂蚁成功加入这条觅食路线的可能性增加了一倍，反过来这又会导致更多的路线、更多的蚂蚁，更更多的路线、更更多的蚂蚁……觅食路线的建立就是一种正反馈模式。

所有生命系统都处于动态平衡状态，它们永远不会静止。复杂性系统会在一个健康的、能够维持生存的范围内，永不停歇地产生各种变化，持续不断地震荡反复。在一个处于平衡态的系统中，如果正反馈强度超过了负反馈强度，那么这种可以自我维持的平衡态就将不复存在，消耗能量的行为会占据主导地位，最终导致系统崩溃。

以经济泡沫和癌症为例，二者都诞生于一个原本处于平衡状态的生命系统——一个正常运转的经济体系、一具由彼此互动的细胞构成的健康躯体 ——但是由于各自存在问题，负反馈强度下降，正反馈占据了主导地位，爆炸性的增长会随之而来，然后就是彻底崩溃：经济出现衰退或萧条，癌症晚期患者会失去生命。

规则 4：随机程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不可预测性不仅是复杂性系统的一个决定性特征，也是复杂性系统那惊人的创造力的源泉，它可以对整个系统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

总会有一小部分蚂蚁没有沿着那些已经铺设好信息素的、方向明确的觅食路线爬行，这些蚂蚁并非懒惰，也并非没有存在意义。相反，它们对于系统的适应性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所有蚂蚁都沿着觅食路线爬行，那蚁群就没有多余的蚂蚁去寻找新的食物来源。

对于生活来说，凡事都要讲个“适度”，太多的随机性会导致自组织行为无法产生，太少的随机性会导致系统的一举一动过于机械化，缺乏足够的灵活性去适应环境变化，以致无法及时调整自己的行为。只有恰到好处的、低水平的随机性［有时也被称为“淬致无序” （quenched disorder）］，才能让系统表现出斯图尔特·考夫曼所说的探索“邻近可能性”的能力。  

如果没有随机性，系统就少了很多机会，少了很多“误打误撞”的创新能力，从而无法探索新的生存方式和运作模式。恰到好处的随机性可以让系统保持活力。

这种恰当的无序，正是我们无法预测复杂性系统涌现特性的原因，尽管我们十分确定这种涌现必然会发生。复杂性系统会不断受到低程度随机性的影响，所以同样的起始条件几乎无法以完全相同的途径演变。每时每刻，复杂性系统都仿佛笼罩在一朵朵由“邻近可能性”构成的彩云之下，其中每朵云都有可能成为该系统下一时刻的样貌。也就是在这一刻，那些不可预知的可能性才会坍缩成其中某一种可能性。之后，该系统会面临新的条件、新的有限随机性，它周边也会重新冒出一朵朵由“邻近可能性”构成的彩云……如此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地迭代下去。

就生物进化而言，自然选择很有可能会迫使物种发生变化，而这些变化方向是有范围的，变化只能在“邻近可能性”中产生。尤为关键的是，这些变化无法被预测。生物的创造力，生命面对不同环境产生不同反应的能力，甚至新物种、新生态系统的进化，都源自系统的淬致无序。

当然，事物总是有两面性的。如果那些“邻近可能性”不适宜某些个体甚至整个系统的生存怎么办？淬致无序会引导我们在稳定和混沌的边界线上跌跌撞撞地前进，其终点或许并不是我们所期待的那个地方。此时此刻，稳定与混沌会停止“拉扯”，系统的自我维持性、能够适应环境的创造力也会随之消失，该系统会经历一场部分或完全的毁灭。由此可见，虽然随机性是复杂性系统，以及所有生命的创造力的源泉，但它也必然会导致某些部分的彻底毁灭。如果时间足够长，整个系统最终就会死亡。

所以，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生命，更不会存在“青春之泉” 这种东西。

本文摘自《万物本源-生命、意识以及存在意义的复杂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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