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CP是“第一个系统”

人类一共创造三个系统：

• 第一个系统是原型系统，仓促的原型，一小撮爱好者造就，精简，刚刚够用，不多也不少。
• 第二个系统是经理系统，经理组织无数次会议讨论再讨论设计而成，臃肿低效满足完备性。

第三个系统回归到现实，在第一个系统上叠加做了减法的第二个系统，是沉淀的结晶。

TCP属于第一个系统。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它的性能差，以及为什么难以优化。

TCP从来没被设计过，仅为实现字节流的可靠传输而为之，不多也不少。甚至IP从TCP分离出来形成两个层也是几年后的事。最初的TCP和性能不沾边，完全不在考虑范畴，甚至拥塞控制也是后来经历了1986年大拥塞之后才加进去的。

不多也不少意味着无法扩展，TCP头就那么大，很难扩展容纳额外信息，初始的滑动窗口，GBN必须保留作为基础兜底，额外的优化只能是补充，不能改变底座。

与TCP一起诞生的IP同样也有类似的问题。

那么第二个系统，即经理系统在哪里？

经理有心无力。因为TCP在最早期时就已经大规模部署，积重难返。

最近刚刚看完《UNIX传奇》，其中讲述了Makefile的“tab-in-column-1”问题，其中揭露了一个有趣的悖论：

如果程序很好，它就会吸引用户，然后就很难用任何不兼容的方式来修改。Unix和大多数其他系统都充斥着最初就存在的瑕疵，根深蒂固，无法修复。

TCP就是那个“很好的且吸引人的程序”。这很容易理解，如果程序满足刚需，且它是早期唯一的选择，那这个唯一的选择就会迅速占领市场，无论它满足刚需的手段是否优雅，它都很难被替换。

第一版越成功，惰性就越大，它的先天缺陷就越难修复，它本身也越难被替换，第二个系统就越难诞生。

看看IPv4的局便知，IPv4确实有地址短缺的问题，IPv6确实解决了该问题，但人们宁可在早已满目疮痍的IPv4上继续打补丁，采用各类把戏规避问题，也不愿统一切换到IPv6。惰性使然，只要还能用，就不更换。

TCP的第二个系统还不存在，没人去重新设计TCP企图替代TCP，BBR虽然独立于TCP，但它也只是关于拥塞控制这个子领域的增强，如果非要指出一个，QUIC很像第二个系统。

在Unix领域有同样的故事，Unix v6之前是第一个系统，初见雏形，精简实用，此后高校，厂商的经理们开始卷第二个系统，同时GNU也企图卷一个GNU Hurd，但这些都太Unix太经理了，为一个完备的Unix而Unix，为经理而经理，最终都被Linux干掉了，而Linux是第三个系统。

ISO/OSI分层模型也是经理们设计出来的第二个系统，在实现原型之前先论证完备性，很遗憾，它被精简够用但毫无设计感且问题多多的TCP/IP打败。

我曾经一直觉得TCP一开始没有设计好，因此才有先天性能缺陷，并且这个缺陷难以修复，后来我读了一些TCP的原始资料，方知TCP并非设计而成，而是“用”出来的。近日读完了一本《Unix传奇》，Unix的历程也和TCP/IP一样，加深了我对TCP的深入理解，GBN粗暴，但简单，管用，满足刚需，这就够了，这非常符合第一个系统的特征，加之TCP很快成功，也就注定连同它的瑕疵走一生了。写点感想。

浙江温州皮鞋湿，下雨进水不会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