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十一）

前序文章请看：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十）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九）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八）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七）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六）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五）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四）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三）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二）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一）

Hello, C World!

我们虽然已经成功驱动C语言代码了，但仅仅是通过bochs断点来看看出入栈那也未免太无聊了，咱们肯定是希望能用C语言来写功能的。

我相信很多读者应该跟我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写个Hello, World!，但当前我们在内核态上运行程序，这个过程会复杂很多。标准库中的printf函数是要依赖OS所提供的stdout接口的，只有这样程序才能知道要把需要输出的数据送到哪里，OS也才能通过控制台来显式。而现在咱们什么都没，所以只能自己来实现文字输出。

虽然没人给我们提供stdout，但咱们是在内核态呀！是可以直接写显存的呀！咱们直接给显存里写数据，不就可以达到输出字符的功能了吗？

思路有了，接下来我们需要确定细节。之前已经尝试了局部变量，编译器会按照栈空间的方式来处理，也就是取决于进入函数之前ss和esp的值。可现在咱们要操作显存，这是一个固定的内存地址，这如何操作呢？我们来做个实验，看看下面的程序会如何编译：

void Entry() {
  unsigned char *p = (unsigned char *)0xb8000; // 尝试定义一个指针
  *p = 0x40; // 看看这个值究竟会写到哪里 
}

上面我们定义了一个指针，值是0xb8000，那么这样做能否让他真的指向现存呢？咱们用-S参数来把它编译成汇编看看结果（省略无关内容）：

_Entry:                                 
	push	ebp
	mov	ebp, esp
	push	eax
	mov	eax, 753664
	mov	dword ptr [ebp - 4], eax
	mov	eax, dword ptr [ebp - 4]
	mov	byte ptr [eax], 64 ; 重点关注这一行
	add	esp, 4
	pop	ebp
	ret

可以看到，ebp - 4就是这个变量p的位置，由于是栈寄存器，所以默认取的是ss段，也就是说p的实际地址是ss:ebp-4。我们之前配置好了ss寄存器，所以这里没有问题。

但后面，解指针操作*p = 0x40这一步，我们看到首先从ebp-4的位置读取数据到eax中，然后直接操作eax取址来写数据。但eax是通用寄存器，它的默认段是ds段，也就是说，mov byte [eax], 64其实是mov byte [ds:eax], 64。

因此我们得出结论：指针的值，是ds段对应的偏移地址，而并非实际的物理地址。

了解了这个就好办了，在进入Entry函数之前，我们只要把ds配置成显存段即可，这样进入Entry后，指针的值就是显存段的偏移地址。

[bits 32]
section .text 

begin:

mov ax, 00011_00_0b ; 选择3号段，数据段
mov ss, ax
mov eax, 0x1000
mov esp, eax    ; 设置初始栈顶
mov ebp, eax    ; ebp也记录初始栈顶

; 把ds配成显存段
mov ax, 00010_00_0b
mov ds, ax
; 进入Entry后，指针的偏移地址就是相对0xb8000的

extern Entry
call Entry

hlt

然后我们尝试在Entry()中操作显存：

void Entry() {
  unsigned char *p = (unsigned char *)0x0; // 指向显存首地址
  *p = 'H';
  p[1] = 0x0f; // 黑底白色
  p[2] = 'i';
  p[3] = 0x0f;
}

咱们构建并运行一下，看看效果：

没问题！确实可以这么搞。

不过先别急着去封装putchar，这样做是有个潜在问题的，请看下面示例：

void Entry() {
  int a = 5;
  int *p = &a;
  *p = 10; // 这一步会不会有问题呢？
}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指针的值是相对于ds段的偏移地址了，那我们对局部变量取地址取到的是什么？是ds段的还是ss段的呢？还是，编译成汇编看看结果就很清晰了：

_Entry: 
	push	ebp
	mov	ebp, esp
	sub	esp, 8
	mov	dword ptr [ebp - 4], 5   ; int a = 5;
	lea	eax, [ebp - 4]           ; 注意看这一句
	mov	dword ptr [ebp - 8], eax
	mov	eax, dword ptr [ebp - 8]
	mov	dword ptr [eax], 10		 ; 解指针时仍然是用ds:eax
	add	esp, 8
	pop	ebp
	ret

再次解释一下这里的lea命令，这个就是取地址命令，也就是取[ebp-4]的地址，其实等价于我们理解的mov eax, ebp-4，但是因为没有这个汇编指令，所以必须写成lea eax, [ebp-4]。而因为这里是ebp，所以它匹配的段是ss。

那么这样就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取地址的时候是取的ss段的偏移地址，但是解指针的时候却是ds段的偏移地址。这显然是要出大问题的呀！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其实很容易理解，因为对于C语言来说，我们通常认为，能走到C语言的过程中开始，就应当使用上层程序语言的思路来进行开发了，而不应该到处还在纠结这些底层实现。所以在C语言的世界观中，「栈段」和「数据段」应该是一起的才对，至少在C的语义层面，不应该区分它。

既然如此，我们直接把ds给成显存段就是一个不合理的操作了，我们应当按照C的标准要求，将ds和ss保持一致才对，这样无论是栈空间还是指针的值，都在同一个段中。

可如果我么把ds也配成数据段的话，写显存的需求要怎么办呢？这个问题，咱们还是要回归到C语言的语义本身上来。如果说你并不理解底层显存这件事的话，让你用C语言输出一个字符，你会首先想到什么？肯定是通过putchar函数来完成。而至于这个函数内部怎么实现的，会把这个数据写到哪里，那应该是OS操心的事。

因此，解决方案也就很清晰了，我们要实现类似于putchar的函数来专门进行输出，而不是直接使用显存的偏移地址。不过putchar还存在光标管理、换行等问题，我们稍后再来实现，现在先简单针对「写显存」这件事。

既然在C语言中没法制定段寄存器，那么在制定段写数据的这件事就只能由汇编来实现了，因此，咱们在工程中新建一个文件asm_func.nas，专门用来实现一些C语言无法直接实现的功能，同样地，它也需要参与Kernel的链接过程。

首先，咱们就先做一个最简单的，实现在显存段的制定地址写一个制定的数据这样一个功能，函数原型是：

void SetVMem(long addr, unsigned char data); // 在显存的addr偏移地址出写入data数据

由于addr是表示偏移地址，在32位环境下，偏移地址应该也是32位数据类型，所以这里写了long。（C语言32位环境下long类型是32位的。）

我们之前已经实现过单个参数传递的调用过程，我们知道在call之前会把参数压栈，过程中再通过ebp+8去找到参数。多个参数则是同样的做法，只不过要进行多次压栈。而对于C语言的函数调用有一个规定，就是按照函数声明的逆序进行压栈。对于上面的函数来说就是会先压栈data，然后压栈addr，然后再call SetVMem这样。

另一个要注意的问题是，虽然data是unsigned char类型，只占一个字节，但由于push操作是匹配指令集位宽的，也就是32位，所以它在栈中实际上也会占4个字节的大小。

这样就明确了，ebp+8就是addr，ebp+12就是data（这里注意，先压栈的在上面，data是先压栈的，所以它在更高地址的位置）。我们就可以来实现SetVMem了，下面是asm_func.nas的内容：

[bits 32]
section .text 

global SetVMem ; 告诉链接器下面这个标签是外部可用的
SetVMem:
    ; 现场记录
    push ebp
    mov ebp, esp
    ; 过程中用到的寄存器都要先记录
    push ebx
    push ecx
    push edx

    mov bx, es ; 用bx记录原本的es，用于后续恢复现场（这里是因为寄存器还够用，如果不够用的话就还是要压栈）
    ; 把es配成显存段
    mov dx, 00010_00_0b
    mov es, dx
    ; 通过参数找到addr和data
    mov edx, [ebp+8]  ; addr
    mov ecx, [ebp+12] ; data
    ; 通过es加偏移地址来操作显存
    mov [es:edx], cl  ; 由于data是1字节的，所以其实只有cl是有效数据

    ; 现场还原
    mov es, bx
    pop edx
    pop ecx
    pop ebx
    mov esp, ebp
    pop ebp
    ; 回跳
    ret

然后我们也将kernal.nas中的段寄存器重新配置：

[bits 32]
section .text 

begin:

mov ax, 00011_00_0b ; 选择3号段，数据段
mov ss, ax
; ds要跟ss一致
mov ds, ax
; es也初始化为数据段（防止后续出问题，先初始化）
mov es, ax

; 初始化栈
mov eax, 0x1000
mov esp, eax    ; 设置初始栈顶
mov ebp, eax    ; ebp也记录初始栈顶

extern Entry
call Entry

hlt

那么，在entry.c中如何调用呢？自然也是通过函数声明了， 不过这里要按照C语言的方式进行声明，下面是修改后的entry.c:

// 函数声明，实现是用汇编的，链接时会匹配
extern void SetVMem(long addr, unsigned char data);

void Entry() {
  SetVMem(0, 'H');
  SetVMem(1, 0x0f);
  SetVMem(2, 'i');
  SetVMem(3, 0x0f);
}

记得要把asm_fun.nas的处理也写在makefile中，不然setVMem函数声明了却没有实现，会链接报错的：

.PHONY: all
all: sys

.PHONY: run
run: bochsrc sys
	bochs -qf bochsrc

a.img:
	rm -f a.img
	bximage -q -func=create -hd=4096M $@

sys: a.img mbr.bin kernel_final.bin
	dd if=mbr.bin of=a.img conv=notrunc
	dd if=kernel_final.bin of=a.img bs=512 seek=1 conv=notrunc

mbr.bin: mbr.nas
	nasm mbr.nas -o mbr.bin

kernel.o: kernel.nas
	nasm kernel.nas -f elf -o kernel.o

entry.o: entry.c
	x86_64-elf-gcc -c -m32 -march=i386 entry.c -o entry.o

asm_func.o: asm_func.nas
	nasm asm_func.nas -f elf -o asm_func.o

kernel_final.out: kernel.o entry.o asm_func.o
	x86_64-elf-ld -m elf_i386 kernel.o entry.o asm_func.o -o kernel_final.out

kernel_final.bin: kernel_final.out
	x86_64-elf-objcopy -I elf32-i386 -S -R ".eh_frame" -R ".comment" -O binary kernel_final.out kernel_final.bin

.PHONY: clean
clean:
	-rm -f .DS_Store
	-rm -f *.bin 
	-rm -f *.img
	-rm -f *.o
	-rm -f *.out
	-rm -f *.gas

下面是运行结果：

由此，我们实现了C跟汇编的联动，在不去魔改C配置的情况下，用汇编实现局部功能的方式，间接实现了在C中控制显存的功能。

目前的项目工程会我会上传到附件中，作为一个单独目录，读者可以参考。

继续封装一把

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调用SetVMem函数来输出着实是有点奇怪了，所以咱们乘胜追击，来封装一个putchar函数。

同样地，我们需要一个全局变量来记录光标信息，不过这次是在C语言上了，难度会低很多：

extern void SetVMem(long addr, unsigned char data);

// 定义光标信息
typedef struct {
  long offset; // 暂时只需要一个偏移量
} CursorInfo;

CursorInfo g_cursor_info = {0}; // 全局变量，保存光标信息

// 这里我们按照C标准库中的函数原型来定义
int putchar(int ch) {
  if (ch == '\n') { // 处理换行
    g_cursor_info.offset += 80 * 2; // 一行是80字符
    g_cursor_info.offset -= ((g_cursor_info.offset / 2) % 80) * 2; // 回到行首
  } else {
    SetVMem(g_cursor_info.offset++, (unsigned char)ch);
    SetVMem(g_cursor_info.offset++, 0x0f);
  }
  return ch;
}

void Entry() {
  putchar('H');
  putchar('i');
}

看似没有问题，不过如果直接运行的话，你会发现，又触发异常中断了。唉，内核态程序真的好脆弱呀~

原因主要是全局变量的处理上。我们之前已经踩过了栈空间和指针不匹配的坑，现在终于踩到了一个新坑，就是全局变量的坑上。排查问题的思路相同，还是编译成汇编来看，不过因为上面代码稍微有点复杂，我们简化一下，只看全局变量的情况：

int g_value = 5; // 定义全局变量
void Entry() {
  g_value = 10;
}

上面这个程序会怎样被编译呢？我们看看结果：

.text
	.globl	g_value
	.data
	.align 4
	.type	g_value, @object
	.size	g_value, 4
g_value:                 ; 注意这里，全局变量用的是标签直接表示地址
	.long	5
	.text
	.globl	Entry
	.type	Entry, @function
Entry:
	push	ebp
	mov	ebp, esp
	mov	DWORD PTR g_value, 10 ; 这里也是使用标签来表示地址的。
	nop
	pop	ebp
	ret

可以看到，全局变量并不是通过mov指令来存储的，而是随着指令本身，一起加载到了内存中。既然是用标签来表示地址的，按照前面我们编写汇编时的规律，这个标签，将会被翻译为相对于文件的偏移地址。

这是继ss和ds后，出现的第三个偏移地址，相对于文件的偏移地址。注意，当前这个文件是后续要参与链接的，所以事实上它并不是相对于entry.gas的偏移地址，而是相对于kernel_final.bin的位置，请大家一定要明确。既然是当前文件的位置，那自然，它的物理地址取决于实际指令加载的内存位置，而这个内存加载位置确实以cs的段为段基址的。

其实不仅是全局变量，函数指针也会有类似的问题，比如：

void f() {}
void Entry() {
  void (*fptr)() = f; // 这里的fptr其实取的是f相对于cs的偏移地址，读者可以自行验证
}

既然如此，我们难道要将ds和ss转换成代码段吗？这显然是不可行的，毕竟代码段只能用来执行，不能用来操作（因为Type字段配置问题）。

虽然我们不应该让ds和ss选择代码段，但我们可以让代码段和数据段的基址相同（大小可以不同）。换言之，由于C语言代码编译后，代码段之间会夹杂很多全局、静态数据在里面，因此，代码段应当作为数据段的一部分，并且他们的首地址相同。当然，数据段可以比代码段长一些。

由此，我们不得不再次回MBR重新配置一下GDT：

; 3号段-数据段（要包含和对其代码段）
; 基址0x8000，大小4MB
mov [es:0x18], word 0x03ff ; Limit=0x400，这是低8位
mov [es:0x1a], word 0x8000 ; Base=0x00008000，这是低16位
mov [es:0x1c], byte 0x0000 ; 这是Base的16~23位
mov [es:0x1d], byte 1_00_1_001_0b ; P=1, DPL=0, S=1, Type=001b, A=0
mov [es:0x1e], byte 1_1_00_0000b  ; G=1, D/B=1, AVL=00, Limit的高4位是0000
mov [es:0x1f], byte 0x00   ; 这是Base的高8位

不过这样做马上也能发现一些隐患，比如说数据段的跨度其实包含了显存，而且也包含了GDT的位置。这显然是非常不安全的。

正常的OS肯定不会在MBR中直接加载好所有的配置，MBR只加载一个Boot程序，并进入IA-32模式，然后在这个Boot程序中，再重新读盘，并把真正的Kernel加载到更高地址（至少是大于1MB的部分）去，那么此时再去重新分段就不会出现我们现在这种Kernel只能在前1MB的空间里，于是不得不把段首分在这里的这种情况了。

但目前我们就先这样做吧，把程序跑起来再说。将数据段重新配置后，我们再来尝试一下运行包含了之前entry.c代码的整个工程，看看putchar函数能否如预期那样执行：

可以看到，在尝试操作全局变量的时候仍然出现了问题，而且这个0x08049144着实是个很奇怪的地址，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在于，ld在链接时，有一个默认的代码加载偏移地址，这个地址并不是0，所以，相当于代码中所有标签都加上了一个偏移量。

而现在我们需要让他们统一起来，因此要在链接时添加一个参数，指定文件基础偏移量是0，这个参数是-Ttext=0，完整的链接命令如下：

x86_64-elf-ld -m elf_i386 -Ttext=0 kernel.o entry.o asm_func.o -o kernel_final.out

这下再运行，没问题了！

乘胜追击

既然putchar都实现了，我们就再乘胜追击一下，实现一个puts吧，废话不多说，直接上代码：

extern void SetVMem(long addr, unsigned char data);

// 定义光标信息
typedef struct {
  long offset; // 暂时只需要一个偏移量
} CursorInfo;

CursorInfo g_cursor_info = {0}; // 全局变量，保存光标信息

int putchar(int ch) {
  if (ch == '\n') { // 处理换行
    g_cursor_info.offset += 80 * 2; // 一行是80字符
    g_cursor_info.offset -= ((g_cursor_info.offset / 2) % 80) * 2; // 回到行首
  } else {
    SetVMem(g_cursor_info.offset++, (unsigned char)ch);
    SetVMem(g_cursor_info.offset++, 0x0f);
  }
  return ch;
}

int puts(const char *str) {
  // 处理C字符串，需要向后找到0结尾，逐一调用putchar
  for (const char *p = str; *p != '0'; p++) {
    putchar(*p);
  }
  return 0;
}

void Entry() {
  puts("Hello, World!\nThe 2nd line.");
}

运行结果如下：

完美！撒花！

小结

本篇我们克服了各种难处，终于用C语言成功输出了Hello, World!，还成功实现了换行。非常不容易！下一篇我们要整理一下当前的工程，并且继续实现一些基础的C能力供后续使用。

本篇的工程代码将会上传至附件，分上下两部分，供读者参考。
从裸机启动开始运行一个C++程序（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