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
叶嘉莹(1924年7月2日—2024年11月24日),蒙古族叶赫那拉氏后裔,出生于北京书香世家,是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泰斗、教育家和诗人,被誉为“诗词的女儿”“穿裙子的士”。她的一生跨越三个世纪,在动荡中坚守学术,以诗词为舟,将中华文化的精髓播撒至世界。
一、童年与教育:诗礼传家,初绽锋芒
叶嘉莹出生于北京察院胡同的四合院,家族世代簪缨,父亲叶廷元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伯父叶廷人曾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母亲李玉洁亦为书香门第。自幼接受“新知识,旧道德”的教育,3岁识字,6岁诵读《论语》,13岁即能填词作诗。1941年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师从顾随先生,得其真传。顾随评价她“我一生讲学,从未有第二人能继承我之衣钵”,她也将顾随的授课笔记珍藏终身,成为后来整理顾随文稿的重要依据。
二、漂泊与坚守:跨越海峡的学术生涯
1948年,叶嘉莹随丈夫赵钟荪赴台,却遭遇“白色恐怖”,丈夫入狱,她与襁褓中的女儿被拘留,出狱后流离失所,一度在亲戚家走廊打地铺。困境中,她凭借坚韧的意志先后在彰化女中、台大等校任教,开创了台湾大学诗词课程的先河。1955年起,她在台大、淡江、辅仁等校讲授古典诗词,以“跑野马”式的自由讲学风格,将诗词中的生命感发传递给学生,被誉为“台湾最受欢迎的教授”。
1966年,叶嘉莹受邀赴哈佛大学担任访问学者,后辗转至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UBC)任教,1969年成为该校终身教授,1991年当选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是该学会首位中国古典文学领域的院士。在北美期间,她与海陶玮教授合作研究陶渊明与吴文英词,出版《Studies in Chinese Poetry》,并将西方文学理论引入中国古典诗词研究,形成独特的学术体系。
三、归乡与奉献:播撒诗教的火种
1978年,叶嘉莹致信中国教育部,申请回国讲学。自1979年起,她每年利用假期往返于北美与中国大陆,在北大、南开等数十所高校授课,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她在南开大学的课堂盛况空前,甚至出现学生用萝卜刻章伪造听课证的场景。1993年,她在南开大学创立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培养硕士、博士数十人,被学生称为“精神上的母亲”。
晚年的叶嘉莹散尽家财,致力于诗词教育传承。1997年设立“叶氏驼庵奖学金”,2016年捐出全部积蓄3568万元设立“迦陵基金”,用于支持中华诗词研究与传播。南开大学为她修建“迦陵学舍”,成为古典文化研究的圣地。她还推动儿童诗词教育,编写教材《古诗词诵读精华》,录制《与古诗交朋友》系列节目,让诗词走进千家万户。
四、学术与创作:熔铸生命的诗词世界
叶嘉莹的学术著作等身,代表作《杜甫秋兴八首集说》《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迦陵论词丛稿》等,以“兴发感动”为核心,打通中西文论,揭示诗词中的生命力量。她提出“弱德之美”,强调在困境中坚守精神追求,这一理念贯穿其学术与人生。作为诗人,她创作诗词千余首,代表作《哭女诗》十首以血泪凝成,被誉为“二十世纪中国最动人的挽歌”。
五、荣誉与影响:文化使者的永恒印记
叶嘉莹一生获得“中华诗词终身成就奖”“中国政府友谊奖”“感动中国2020年度人物”等荣誉,被国际学术界誉为“中国古典诗词的活化石”。她的学生遍布全球,如施吉瑞、白瑞德等皆为汉学界翘楚。2024年11月24日,叶嘉莹在天津逝世,享年100岁,但她留下的诗词精神与教育遗产,如同“莲实有心应不死”,继续滋养着中华文化的血脉。
桃李天下,传承一家,你发掘诗歌的秘密,人们感发于你的传奇,转蓬万里,情牵华夏,续易安灯火,得唐宋薪传继静安绝学,贯中西文脉,你是诗词的女儿,你是风雅的先生。
感动中国2020年度人物:叶嘉莹——蕴玉抱清辉
叶嘉莹曾说:“我是一个穿裙子的‘士’。”她以学者的严谨、诗人的深情、教师的热忱,在时代的浪潮中守护着中华诗词的火种,用一生诠释了“书生报国”的真谛。正如她在《祖国行》中所写:“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这份对诗词的痴爱,终将跨越时空,永远闪耀在人类文明的星空。
构厦多材岂待论,谁知散木有乡根。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
这四句诗出自叶嘉莹先生之手,是她对自身定位与“书生报国”理想的诗意阐释。诗句以庄子“散木”自喻,在“构厦多材”的时代语境中,坚守“乡根”所象征的文化本源,将“报国”之志融入对诗骚传统与李杜精神的传承。以下从诗句意象、思想脉络与叶嘉莹的精神实践展开解析:
一、“构厦多材岂待论,谁知散木有乡根”:自喻与文化根性的坚守
1. “构厦多材”的时代隐喻
首句“构厦多材岂待论”,化用《诗经·小雅》“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的建筑意象,喻指时代对“有用之材”的渴求——如政治、科技、实业等领域的显要人才,被视为“构厦”的栋梁。叶嘉莹以“岂待论”轻描淡写,暗含对“功利性成才观”的疏离:她深知自己并非经世致用的“显材”,却更关注“大厦”根基中被忽视的文化基因。
2. “散木”的自我定位与反讽
次句“谁知散木自有乡根”,典出《庄子·人间世》“散木无用,故能终其天年”,但叶嘉莹反其道而用之:表面自谦为“散木”(无用之材),实则强调“散木”深植“乡根”(文化故土)——正如庄子笔下的散木虽不被世俗定义为“有用”,却承载着自然生命的本真;她的“无用”,恰是对古典诗词这一“文化乡根”的守护。这种自喻,暗合她在《我的诗词道路》中所述:“我不想做‘有用’的人,只想做‘有根’的人。”
二、“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报国路径的诗性回答
1. “书生报国”的困境与破局
第三句“书生报国成何计”,承接前两句的“散木”之问:手无实权、身无显位的书生,何以报国?叶嘉莹的答案藏在末句——“难忘诗骚李杜魂”,即回归中国诗歌的精神原乡,以诗教、诗心、诗魂作为报国之“计”。这与她在《迦陵论诗丛稿》中强调的“诗歌不仅是艺术,更是一种文化道统的载体”一脉相承。
2. “诗骚李杜魂”的三重精神向度
- 诗骚传统:忧患与贞定的基因
《诗经》的“饥者歌其食”与《楚辞》的“虽九死其犹未悔”,构成她“以诗载道”的核心。如她讲《离骚》时说:“屈原的‘美政’理想或许破灭,但他‘依诗而在’的精神,让后世文人在困境中找到安身立命之所。”这种精神,正是她在台湾白色恐怖时期狱中坚持读诗、在海外漂泊时用中文讲诗的动力——诗骚之魂,是文化抵抗与精神救赎的武器。 - 李白:超越现实的精神自由
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狂放,在叶嘉莹眼中是“对精神独立性的坚守”。她虽一生严谨自律,却在讲诗时展现李白式的激情:曾在课堂上吟诵“天生我材必有用”,声泪俱下,让学生感受到“诗能打破现实枷锁,唤醒生命本真”的力量。 - 杜甫:立足现实的家国担当
杜甫“穷年忧黎元”的现实主义,化为她对诗词现实意义的追寻。她晚年捐出千万积蓄设立“迦陵基金”,并非为个人留名,而是践行杜甫“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精神——只不过“寒士”在此指渴望亲近传统文化的普通人,“广厦”是她构建的诗词教育体系。
三、诗句中的生命实践:从“散木”到“文化根系”的自我完成
1. “散木”之“用”:在边缘处守护中心
叶嘉莹的一生,始终在“主流”与“边缘”间游走:她未跻身政治或学术权力中心,却以“边缘”姿态完成了对文化“中心”的守护——从1979年自费回国讲学,在改革开放初期的“文化荒原”上重建古典诗词的认知;到2014年定居南开大学,将个人藏书捐给“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她始终如“散木”般扎根土地,让根系延伸至更广阔的文化土壤。
2. “乡根”的世界性:从本土到人类共通
她的“乡根”并非狭隘的地域认同,而是中华文化中具有普世价值的精神元素。例如,她在海外讲“李杜”时,常以“李白的自由精神与西方浪漫主义的异同”“杜甫的仁爱与基督教博爱精神的共通”为切入点,让西方学生理解:“诗骚李杜魂”不仅是中国的,更是人类对真善美的共同追求。这种“以诗通心”的努力,让“乡根”在全球化时代长成了“世界之树”。
结语:以诗心为“计”,以文脉为“国”
四句诗串联起叶嘉莹的精神图谱:她深知自己不是“构厦”的显要之材,却甘愿做深扎“乡根”的“散木”,以诗骚李杜之魂为养分,让文化的根系在时代变迁中生生不息。她的“报国之计”,是用一生证明:真正的“国”,不仅是地理的疆域,更是精神的故乡;真正的“书生”,不必执戈,只需守住心中的诗魂——因为那诗魂里,藏着一个民族最本真的模样。正如她在《鹧鸪天》中所写:“千春犹待发华滋”——她相信,只要诗骚李杜的精神火种不熄,中华文化的春天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