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翅的蝶舞》外传

1、桃林

    “孤雁高飞楚云天。”
    “寒鸦低回秋水岸。”
     我侧目看，见是一翩翩书生，低头轻语。他身量单薄，青衫飘飘，似乎有些局促。旁边，还跟个小厮，干干净净。
     从未见过。然而，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却在心头。我暗笑，今天倒要考考他。又是一个上句，“蒙雨细雾山有泪。东风不回，老月渐悔，今朝共谁醉”。他微微抬起头，清秀眉目间，透出来不服输。“苍鬓不解此生累。梦里岁月，笑语相会，醒罢心已碎”。这次，话语清脆。
   “好！”好友们已经开始喝彩了。
    对仗工整，意境深远。我暗赞。
   “请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我拱手道。桃林之中，习以诗会友。
    “我……”他微微低下头，脸颊微红，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此时，那个短衫小厮凑过头来，跟他耳语了一句。他似乎一惊，忙拉着小厮，慌慌张张地冲出人群。十几步开外，他缓缓停住，回头冲我一笑。识的，笑中带喜，笑中带歉。
    人西去，夕阳斜，桃花淡。
    诗会后的小酌，早成惯例。林旁小酒肆，酒帆舒卷，好友都已落座。桃树中，我仍呆呆地沉浸在那诗境里，不可自拔。不经意低头，但见青青芳草上，落一白帕。稍提长衫，俯身拾帕在手，淡香沁鼻。手帕上，一只素净的蝴蝶，腾越翅膀，帕边还细细地绣有二字－－“英台”。
    难道是……
    “马文才。” 他们在举杯相邀了。我回过神来，折帕入怀，提步走向酒肆。

2、红夜
   
    马府。
    平素安静的夏夜，今天变的格外喧嚣。
    夜，也本该是黑色的。但这一晚却分外的红。
    这间屋子里，也处处是喜气的红色。
    我走到床前，看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红帕罩头。
    轻轻揭下红盖头来，红妆的她低着头，依然是那么脱俗，那么让人心动。
    “英台。”我轻声叫她。
    “不，我不是……”话还没有说完，有泪滑落。
    从怀里取出来方帕，我坐在她一旁，替她擦泪。
    她突然一振，眼睛盯着帕上的蝴蝶，抬头看我时，面露惊喜。
    “对，是我。”我说。
    她又哭了，泪中含笑。   

3、别离

   沙场秋点兵。
   虽出身官宦，但祖制甚严。自幼不只饱读诗书，亦习得兵书战策。
   “大丈夫当为国效命，战死杀场、马革裹尸，亦不妄此生。”
   “不，我要你好好地回来……”她低着头，羞红着脸，“因为……我有了。”
   那一刻，我握着她的手，激动莫名。
   “好的，我答应你，凌儿。”
   马儿缓缓前行几步，我不禁又勒缰回首。
   官道边，人儿笑，手轻挥，帕漫展。
   帕上蝶儿在舞。

4、蝶舞
  
   边城，烽火连天。
   转过年来，又值春日，战事稍歇。策马狂奔，归心如箭。
   每一刻，都离那个院落，那个人儿，越来越近了。
   我回来了。
   奇怪，远远望去。漫天的蝶儿在飞。
   门庭前，翻鞍下马，剑交侍从，抢入门去。
   小院子里，蝶起蝶落，淡香弥漫。
   我呆住了。我晚了。
   她的离开，换来的是她的到来，一切都是注定的吗？
   青桐把女婴抱过来，要我给起个名字。
   “嗯，那就叫蝶舞吧。”望着盘桓不去的彩蝶，我失神地说。
   心中是悲，是喜，是恨？
   突然一转身，奔出门去，一跃上马，挥鞭北去。
   也许只有疆场上的厮杀，才能让我忘记一切。
  
5、归来

    岁月能锻炼人，尤其是男人。
    经年的战争平息之后，遵御旨留京为官。又三年后，厌倦了繁华京城的我，自请又回到了这里。和我一起回来的还有她，还有我和她的女儿。过去，凌儿和青桐，都给我讲过英台的故事，所以，我给小女儿也取名英台，来纪念未曾见过的英台。
    小筑，这里我们以前常来。
    每次我来这里，都想起她，想起她的羞涩，想起她的巧笑，想起她的安静，想她的忧郁，想她的温柔。
    现在，蝶舞住在这里。她渐渐长大了，越来越象她了。每次见到她，都是爱与恨的交织，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在我心头，就象多年前蝶舞的那个下午。她对我也很冷淡，也许是自幼，我们没有生活在一起的原因吧，父女之间，总有一层隔膜。
    我给了她一切我能给她的。给了她小筑，给了她锦衣玉食，给她请最好的先生教她识文断字。
    我知道，这不是全部。

6、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天没有下雨，天气也尚好。
    坟前，青桐在忙着点香、烧纸钱、上供品。她也老了，我跟她说不要来了。她说还是来吧，每年咱们都要来的，今年也不能少了我。
    立在那里，看着她，我口中默默地念叨着，告诉她我这一年的事，告诉她蝶舞在夫家也过的很好，告诉她小小也来了。
    小小是蝶舞的女儿，我的外孙女。
    蝶舞站在一边，依然是冷冷地看着一切。
    回家的路上，小小跑来跑去的，没个安静。她很爱玩，和她娘亲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她尤其爱跟我闹，揪我的长胡子，抢我的拐杖，还要我给她讲故事听。
    一路上，小小蹦蹦跳跳。道边有一片绚烂的花丛，她又跑过去采花。花丛间，一只淡黄色的蝴蝶惊起，翅儿忽闪着，盘寰一圈后，飞走了。轻轻盈盈，不急不忙，自由自在。

    蝶活一季，却有一季的精彩；人过一生，也有半生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