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乡寅阳徐太常家有《辋川》一卷,多名跋。吴匏庵题其后云:“此卷宋人藏漆竹筒中,以之拄门,后启视,乃《辋川图》也。”余观之,即未必果出右丞。然绢素极细,却是雪景,以浮粉着树上,潇洒清韵,应宋人临本,非后人可到也。
吴人八俊,赵王孙称首,而钱舜举与焉。至元间子昂被荐入朝,诸公皆相附取达官,独舜举龃龉不合,流连诗画以终其身。余见其画朽《五君咏卷》,学周文矩,王蒙跋极推毂之,而公寄意亦高雅。
马远画,竹下有冠者道士持酒杯,侍以二童。一鹤在烟泉之间。上有诗云:“不祷自安缘寿骨,人间难得是清名;浅斟仙酒红生颊,永保长生道自成。赐王都提举为寿。”上有辛巳长印,下有御书之玺。
郭恕先以篆籀画屋,故上折下算,一斜百随,咸中尺度。
世人爱书画,而不求用笔用墨之妙。有笔妙而墨不妙者,有墨妙而笔不妙者,有笔墨俱妙者,有笔墨俱无者。力乎巧乎?神乎胆乎?学乎识乎?尽在此矣。总之不出蕴藉中沈着痛快。
余见五右丞《山庄图》,又《雪霁捕鱼图》,《山庄》树叶皆如“个”字,其《雪霁枯木图》似郭熙,二卷皆无款,疑宋人临本稿也。
古人画云,沾湿绢素,点缀轻粉,纵口吹之,谓之吹云。
赵文敏公家藏小李将军《摘瓜图》,历代宝之。尝倩胡廷晖全补,晖私记其笔意,归为一幅质公,惊赏乱真,由此名实俱进。
画竹以浓墨为面,淡墨为背,此法始于湖州,而柯奎章全法之。
米南宫《海岳图》,陈叔方尝寄云林简云:“此图拙古,俗眼罕识,前辈尝评其画云:‘大米造妙入无言。’云林胸次清旷,笔意萧远,当咄咄逼真矣。暇日能寄小立轴否耶?”
高子敏记龙眠李亮工家藏周昉画《美人琴阮图》,兼有宫禁富贵气象,旁有竹马小儿欲折槛前柳者。亮工官长沙,而黄鲁直谪宜州过见之,叹爱弥日。后此画遂归禁中。余于王冏伯处见周昉《拨阮图》,却无竹马小儿等景,而清态袭人。上有高宗题“周昉《拨院》”四字及蔡京诗。
《鹊华秋色卷》,赵子昂为周公谨作,山头皆着青绿,全学王右丞与董源。
东坡称与可下笔兼众妙,而不言其善山水。乃山谷于吴君惠处见文湖州《晚霞横卷》,兼有王摩诘、关仝笔力,而世以洋州一派竹称之,何足以尽石室?
宋徽宗《竹禽卷》,赵子昂题其后有云:“小物得圣人图及,何其幸耶?”又见徽宗画六石,玲珑古雅,不用皴法,以水墨生晕,学吴道子。
古人画人物,上衣下裳,互用黄白粉、青紫四色,未尝用青绿者,盖绿近妇人服色也。琴囊或紫或黄二色而已,不用他色。
画家宫室最难为工,谓须折算无差,乃为合作。盖束于绳矩,笔墨不可以逞,稍涉畦畔,便入庸匠,故自唐以前,不闻名家,至五代卫贤,始以此得名。
《渔父图》,仲姬题云:“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风归去休。”子昂和云:“渺渺烟波一叶舟,西风木落五湖秋,盟鸥鹭,傲王侯,管甚鲈鱼不上钩。”
郭忠恕《越王宫殿》向为严分宜物,后籍没,朱节庵国公以折俸得之,流传至玄宰处,其长有三丈馀,皆没骨山也。余细检乃画钱镠越王宫,作勾越也。
米元章《砚山图》,余见之,纯用焦墨;又见徽宗画六石,纯用淡墨。
余有唐六如《梦草图》,学范宽。上题诗云:“池塘春涨碧溶溶,醉卧沙尘浅草中;一梦熟时鸥作伴,锦衾何必抱轻红。”崔氏青衣,崔与柳生厚,死犹冥合,轻红从焉。又曹惠得二木偶人,自称轻红、轻素。
梁楷待诏画院,赐金带不受,挂于院内,自称“梁风子”。余曾见其《孔子梦周公图》、《庄子梦蝴蝶图》,萧萧数笔,神仙中人也。
《高逸图》,赵承旨作,二幅,而项玄度者尤阔大,皆有朱砂着色背面。拨阮人其傍有一傲士以手据地,箨冠竹簪狼籍草间,坐有青羊皮,长松落落,真逸品也。
皴法:董源麻皮皴,范宽雨点皴。李将军小斧劈皴,李唐大斧劈皴,巨然短笔麻皴,江贯道师巨然泥里拔钉皴,夏珪师李唐。米元晖拖泥带水皴,先以水笔皴,后却用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