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之歌——跳槽前后（1）

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这个手机上传视频功能的成功率只有50%”，杨昕怀挥舞着他新买的大屏HTC手机向着老板说道：“张总，这样低的上传成功率让我们的内容很难运营那。”

老板一言不发，目光转向了在座的技术负责人刘格。刘格轻咳一声，不慌不忙地应道：“杨总您先别着急，您手里这款HTC是刚上市的吧？”

杨昕怀脸上显出得意之色道：“那可不，我特地托人从香港带的呢。”

刘格一拍大腿，说：“那就对了，因为您这手机刚出来不是，我们还没拿到测试样机呢。回头做个适配就好使了。”

刘格不待杨昕怀说话便转向坐在身边的陈速道：“你回去了解一下杨总手机的型号，申请购买一个测试样机，把适配做一下吧。”

陈速正望着杨昕怀那锃亮的光头在水晶吊灯下的耀光出神，听得刘格对他说话立马反应过来，站起身道：“没问题，刘工。那张总，杨总，我先回去赶紧把这个事处理一下啊。”

从老板那装饰豪华的巨大办公室出来，陈速跟谁也不想说话。他快步走进那架观光电梯，从第三极大厦19层的高度俯视着外面的街道，汽车看起来就像甲虫，行人就像蚂蚁。电梯门关上，快速下降。陈速踱到大厦外的吸烟区打开烟盒，拿出一支金圣，可是手却抖个不停，这个刚买的一次性火机怎么也打不着。

“啪”一声，一束火苗伸到了眼前 ，是个有些磨损的银灰色Zippo。陈速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赶紧伸手护住火苗低头凑近了用力一吸点着了烟。陈速吐出一口烟雾抬起头来笑道：“刘哥你也来了啊，老板这就能放你出来？”

刘格拿出一支熊猫也给自己点上，泛着油光的肥脸上漾起一层笑容，说：“杨秃驴这个孙子就是个傻X。” 陈速一听这话立马也乐了：“可不是嘛，就他那啥也不懂的操性，就爱在老板面前装。”

刘格掸了下烟灰，慢条斯理地说：“这小子不知道是老板从哪里找来的活宝，屁也不懂就让他干内容总监。”

陈速压低了声音接道：“我好像听说他是跟最近一轮的投资人有什么关系，给安到公司里来了。”

“哦，是吗？” 刘格把烟头摁灭在路边台阶上的一个铁皮盒里，这个盒子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烟友给放在那儿的。刘格转过脸来看着陈速说：“你是咱部门的技术大拿，刚才杨昕怀说的那些难听话别往心里去。他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一上来就给我们个下马威，以后摆布我们就容易了。”

陈速有些不甘心地道：“有问题先打个招呼不好么，一竿子就捅老板那儿去。我处理一下也就半小时的事，搞得我好像坐这没干活似的。”

刘格叹道：“做开发就是这样，服务稳定不出错，谁也不知道你的存在。线上要出点啥事，马上投诉电话打老板那去了。”

陈速也叹了口气，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刘格看他有些消沉，便拍拍他肩膀说道：“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别因为这事影响了情绪，职业态度还是要有的嘛。你的能力我还不清楚吗？这回绩效肯定不会少了你的，下个季度有评级，再给你调一级工资也不是啥问题。这秃驴猖狂不了多久，我什么人没见过，总有收拾他的时候。”

陈速振作了些，勉强笑道：“谢谢刘哥啊，也就是你这么罩着我，要不然我早特么不干了。”

刘格哈哈一笑，伸手揽着陈速的肩头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大家都是兄弟不说这个，互相关照吧。要不是你们这几个兄弟抬举我，那杨昕不早把我给吃了，哈哈。晚上下班咱哥几个还去老地方啤酒撸串啊。”
有机会您考虑吗？

有机会您考虑吗？

两个月后。

开放式办公空间里响起激昂的《国际歌》手机铃声时，陈速立即反应过来有自己的电话了。他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通以后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您好，请问是陈速陈先生吗？我这里是闻思国际的猎头Eva，请问您现在接电话方便吗？”

陈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打来电话的猎头都要给自己取个洋名，就说“我是小丽”，“我是小芳”不好么。陈速站起身来假装说道：“哎呀，我这儿听不太清，我换个信号好的地方啊。”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刘格，快步走到楼梯间去了。

“您好，现在能听清了吗？”

“可以了，请说。”

“我们看到您的简历，觉得现在有一个机会很适合您，请问您现在考虑吗？”

“机会好当然会考虑，是什么公司？”

“这家公司叫光谱科技，是一家视频领域非常有潜力的公司，他们急需一位有视频开发经验的工程师。”
有潜力就是说小公司呗，看来这家给钱不会太多啊。陈速又问道：“福利待遇怎么样，公司在哪儿呢？”

“五险一金，弹性工作制，额外给上医疗商业险。至于工资待遇，这个您跟他们面谈就好。公司在国贸CBD，交通方便，您有兴趣吗？”

“行，帮我约面试时间吧。”

面试：请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时值北京十二月初，呼啸的北风吹得人脸上生疼。

陈速咬了咬牙，酝酿一会儿情绪后走到刘格的工位旁叫唤道：“刘哥，我这头晕浑身发冷，搞不好是昨晚开着窗子睡觉又蹬被子了呢。”

刘格从dell笔记本上抬起头，转过来看着陈速惊道：“哟，看你这小脸色白的。家里暖气开太足了吧，被子别盖太厚的。咋样，家里有药没，要不中午我开车送你回去？”

“哎，这个真不用了，我自己还能回去。”

“行，路上慢点啊。回去吃药多喝热水，好好休息。有事给我电话。”

“好嘞，谢谢刘哥啊。”

陈速从公司出来回头瞥了眼19层，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那里一直盯着自己。陈速快步走到地铁四号线中关村站，向着国贸的方向而去。一个多小时后从一号线永安里站出来，陈速就被建国门外大街上的幢幢气派高楼所折服。陈速暗道东三环的富贵果然是名不虚传，看起来就没有中关村的那一股子土气。陈速没走多远就找到了通达国际中心大厦，乘电梯到21层，来到了光谱科技的前台。陈速跟前台小姐姐通报来意之后，立即就有一位HR小姐姐走来迎接他进去。

进入公司之后让陈速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四处张贴着各种电影海报，他想这看来是一家主打做影视内容的公司啊。HR小姐姐将陈速带到一间小会议室，交给他一份笔试题和一支笔，让他做完之后再找她。说完之后嫣然一笑便悄然离去，陈速对着空气傻笑了一下，赶紧收摄心神开始做题。

陈速在做了半小时的笔试题之后就决定放弃了，因为他从没见过一份笔试题中可以包罗万象这么多内容的。从语言、算法、操作系统、流媒体服务到MPEG文件封装格式的第三个参数叫什么名字。陈速最后只选了两个算法题做完然后就在小会议室里等着面试了。心想反正没戏，就随便聊几句好了。

不一会儿两人推门进来，分别自我介绍，一位是服务端研发的梁经理，另一位是终端研发的陈经理。简单寒暄之后梁经理便说道：“请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陈速好整以暇道：“两位好，我叫陈速，已经工作三年，一直专注于音视频流媒体相关技术的研发工作。我现在的公司是极星视频，公司在香港上市。公司目前从事的是互联网视频业务，包括影视点播、新闻视频门户、大型节目直播等。我现在的职位是高级软件开发工程师，我的工作做的是视频文件处理与存储管理，开发平台是linux与windows，编程语言主要是C++。”

梁经理说：“很好，能详细说一下视频文件处理是怎么做的吗？”

陈速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说：“好的。我公司现在每天会有大量自制新闻节目、影视节目，这些节目的原始文件往往是mpeg2编码的视频文件。视频码率都在50多M以上，这样的码率对于我们国家目前的公网带宽来说显然是太高了。” 说到这里陈速有意停顿了一下，看看对面二位都表示赞许地点了一下头，陈速知道已经成功地表明了自己是具备工作经验的。接下来就是说明问题的解决办法了。

“我先用一款开源工具ffmpeg对视频文件进行编码转换处理，根据需求分别转出flv格式与mp4格式的文件。码率分别是500kbps和1.2Mbps，这样用户在观看的时候可以根据自己的带宽状况选择合适的视频源。其实转码后的flv和mp4文件并不适合流式播放，还需要再使用注入工具进行处理一次，就是在文件头部加入相关的meta信息。这些工作我都是通过开发管理服务程序自动处理的。” 陈速四平八稳地介绍着自己的工作内容，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用C++写了一个壳程序，然后调用各种开源软件干活就行了。不过在面试的时候当然不能这么说，该吹还是得吹。

梁经理接着问道：“这些视频文件处理完了之后是怎么存放的？”

陈速一边回想着现在的存储管理方式，一边也添油加醋描绘一番。因为陈速自觉笔试题几乎交了白卷，也就无所顾忌，各种胡喷海吹。说到激动处，还起身拿着碳素笔在白板上画起架构、流程、解决方案来。当然，陈速心里认为反正进来的可能也不大，就拣高大上的说。这对陈速来说就是硬扛到底也不能输了气场。

如此胡吹竟也引得梁经理频频点头，盖是因为陈速所描述的在技术上都是可行的，也能自圆其说。至于实现的程度，那自然是做了五分的工作就说出八分的成绩来，就算问到紧要处，一句“涉及公司保密要求，不便细说”就搪塞过去。那面试官要认为对方是真为了保密还是根本不懂，那陈速也不在乎了。

面试过半时，陈速也看出来了，这次面试是梁经理在主导。陈经理只偶尔提了几个问题，其中甚至有一个是“如果做客户端开发，你愿意吗？” 陈速一时竟觉得有些尴尬，讪讪地回了一句“我这方面经验不太多，以前都是服务端的开发比较多。” 看着陈经理有些失望的表情，陈速心里反倒舒了一口气，他平生最头痛的就是UI界面的各种烦乱。

当梁经理问：“你这边对我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速把崩了半天的神经放松下来，饶有兴致地问道：“贵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做什么的？视频点播网站这种吗？”

梁经理和陈经理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梁经理回答道：“不光是，视频门户网站业务也有，不过不是主要业务。我们目前的核心业务是与多地的电信宽带运营商合作，开展OTT业务。就是在机顶盒里安装我们的应用，然后用户可以点播视频观看。”

陈速一听就明白了，“啊”地叫了一声，由衷地说道：“贵公司实力很雄厚啊，能把运营商给拿下。这商业模式真是没得说，但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公司的名字啊。” 最后一句话说完，陈速就有些后悔了，起码应该客气一下说些久仰啥的。

梁经理笑着不自觉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眼睛眯起成一条缝，这个笑容在往后的日子里，陈速还会看到很多次。梁经理笑道：“还行吧，反正都是老板在运作这些事，我们都是打工的。不过业务发展还是相当不错的，我们在业界的市场份额其实是头部玩家，但老板低调惯了。况且我们的用户都是To B端的，不用砸钱打广告攒用户。陈工你这边还有其他问题吗？” 梁经理的坦率给陈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面试已到尾声，陈速随便提了几个公司业务、福利待遇的问题就表示没有任何疑问了。

面试结束，两位面试官起身，陈速挤出一个笑脸跟他们道别。梁经理却说道：“可能还要请你留步再等一下，我现在去跟CTO汇报一下再过来找你，没问题吧？” 陈速立即点头应允，再坐回到椅子里。

十来分钟后梁经理回来，一路送陈速出门一边说：“我是CDN部门经理，我们是公司的核心技术部门。我对你的情况还是很满意的，如果你方便的话就把你写过的代码发一封邮件给我。不用你公司现在做的，也不用是一个完整的程序，是某个功能的实现就可以。因为我们CTO有这样的要求，希望你可以理解并且支持一下。”

这个要求陈速听了之后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只是答应下来并且留了梁经理的邮箱。

在等待电梯升往21层的时候，梁经理忽然问道：“陈工你以前都是用C++是吗？到我们这边来开发语言用的是标准C语言，这个没问题吧？” 陈速一听这话倒有些开心，连声说好。实话说他是被C++那一套复杂的特性整得晕头转向，如果只用语法相对明确简单的C语言那当然是好事。

最后电梯门打开，陈速走进电梯礼貌地挥手道别时，梁经理说：“记得尽快把代码发过来，如果没别的问题，我们人事会通知你过来复试的啊。”

陈速微微躬身回道：“谢谢您啊，再见，请回吧。” 出了通达国际中心大厦，陈速居然有些小兴奋，所有的迹象都显示这通不抱希望的海吹居然把人家给唬住了。不过管他呢，晚上回去整理个百十来行代码给他们发过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