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之歌——上线运营（1）

被罚款了

刘向荣给直播项目组所有的同事群发了一封邮件，大意是：一万个机顶盒已经发下去了，一周内陆续就会激活，成功成仁就看诸位的努力了。陈速再一看抄送人，好家伙，从洪总到公司老板都有。怪不得连平常笑嘻嘻的梁江峰说到此人，都是一副欲食之而后快的表情。

邮件发送之后第三天，投诉电话就打到了洪武青的办公室里。洪武青一个箭步就从办公室里蹿了出来，直奔陈速的工位。陈速还是头一回见到洪武青心急火燎的样儿，就听见洪武青说：“有多位客户反应起播的时候有花屏现象，赶紧排查一下。”

一听这话，陈速也是吓了一大跳。真是应了那句，程序不上真实用户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陈速刚想往运维那里窜，洪武青又叫住了他，说：“你把CLS工程的svn地址给我发一下，我帮你一块儿看代码。” 陈速赶紧依言照办。

随后，陈速一溜小跑找到雷定宇，一看这哥们那表情就跟晒干了的苦瓜似的。雷定宇一看见陈速，救星来了，赶紧让座、查日志、查监控页面。

这会儿詹季明也赶了过来，站一边没敢发声。陈速瞅了瞅他，尽量保持平稳的声调问着：“老詹，这种现象你以前测的时候发现过吗？”

“没有呀。” 詹季明的口气是相当的肯定。陈速相信詹季明，因为他一直鼓励詹季明报告所有可疑之处。怀疑的不对，大不了解释一下，不可能说詹季明会故意隐瞒重大问题。所以陈速对詹季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贺立强一个人搬着台46寸的大电视机吭哧吭哧走了回来，雷定宇赶紧上前去接过来，找了张桌子给架上了。陈速一看贺立强直喘粗气的样就乐了，笑问：“强哥，你这是从哪儿抢来的电视呢？”

“从他们点播那儿……” 说了这一句贺立强就又大喘了一气，“还不肯借，我也不废话，直接拔了线就抬走。陈总，你安心调着，有事我给你挡着。”

一听这话，陈速手下敲击键盘的速度更快了。另一边雷定宇已经把电视打开，测试机顶盒也接上了。之前詹季明是在自己电脑上的模拟器里测试的，这也是头一回把应用装到盒子里测试。詹季明拿着摇控器左右来回地按上了。

“没问题呀。” 詹季明说话声音还挺响亮，陈速让他一边播着，自己一边看日志。“哎哟！” 忽然，詹季明像被蝎子蜇了屁股一样叫了一声。原来刚才操作的时候出现了一帧花屏。

“怎么弄出来的？” 陈速也看到日志的数据不太对劲了。

“好像是同一个频道重复进入就会这样。” 詹季明快速地按动着摇控器。果然，同一个频道多次进入就会出现花屏现象。

“老詹你是怎么做的测试？” 喊出这话的是贺立强。詹季明看看他青黑的脸色，没敢搭话，一脸委屈的样。陈速倒是把话接了过来，说：“我的程序也有问题，要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加个判断就没事了。还好，问题原因找到了，我赶紧去修复一下吧。”

陈速冲回座位，开始修改程序代码，这时候洪武青又走过来，直接说：“我刚看过你的代码了，有个地方不太对，应该就是问题所在。我已经修改完给你发邮件了，你确认下有没有问题，把代码替换一下吧。”

一听这话，陈速当场就惊了。自己费劲写了两个月的程序，洪武青只看这么一会儿就直接找到了问题。这北大学霸的脑子都是用什么做的？从这天起，洪武青刷新了陈速对于码农所能达到的境界的认识。

“行，我现在替换，编译过了就交给詹季明去确认。” 陈速赶紧回着话。

“不用找詹季明了，直接让贺立强在线上把程序替换了。”

“行！” 陈速没想到居然能有这么紧急。不过幸好是个确定的问题，还有洪武青给加持，能重现的bug都不叫事儿。改完之后赶紧把程序发给了雷定宇。这回是贺立强亲自给重新部署程序并重启了。陈速和詹季明也都在运维那儿反复试着播放，贺立强把腿抖得桌子都在颤动。

“嘟啦啦~” 贺立强手边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他一把抓起来问着：“咋样，兄弟？” 看着贺立强拧成麻花的眉头舒展开来，陈速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果然，贺立强放下电话，对众人说：“齐活！各位兄弟都辛苦了啊，一块儿吃饭去吧？”

“你们先去，我赶紧去跟洪总说一声。” 陈速说完就赶紧跑向洪武青的办公室。现在连叩门礼都免了，直接就冲了进去，陈速语速飞快地说：“洪总，刚替换了程序，我们自己测着没事了。沈阳那边回电话也说正常了已经。”

“对，” 洪武青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刚客户那边给我电话说也没问题了。好险啊，邓总差点就要下来了。”

“我去，这么严重。” 陈速吐了吐舌头。

“那可不嘛，” 洪武青往后躺在了皮椅里，“这是运营商的项目，按合同规定上线出问题是要罚款的呢。”

“啊，” 这回陈速是真惊着了，“运营商这么强势？”

“你以为呢，” 洪武青笑了笑，“这次就当是个教训吧。下回咱们可得仔细测试了，接下来就看春晚的表现吧。对了，陈速你过年回家吧？”

“回的。” 陈速心想难道这个项目还不让回家么？

“该回还回吧，就是记得手机保持24小时待命，可能出了问题就会找你。”

“这个没问题，” 陈速松了口气，“我在以前公司的时候就习惯了已经。洪总，问你个问题？”

“你说吧？” 洪武青从他的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来。

“你之前有看过我写的代码吗？还就是刚才那会儿才看的？” 陈速有些傻乎乎地问了出来。

“就是刚才看的，怎么了？”

“没事，我先回去了啊。” 陈速这回是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了。

出了洪武青的办公室，陈速不由得才想起来：竟然就快要过年了吗？

回家过年

陈速赶紧在各大生活服务论坛上开始抢票。所谓抢票就是不停地刷新各个消息发布页面，出来一个转让车票信息的，就第一时间联系对方。这是因为购票人的心理都是先占一个坑，再找一个更好的坑。例如有的人买到了一张慢车的坐票，那他就会再去找一张卧铺，这样无形中本来就紧张的票源更加不易获得。

据陈速这么多年抢票的经验来看，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在系统放票的时候第一时间打进订票电话去。当然，最难掌握的就是这个时机了，因为早一秒或者晚一秒都会失之交臂。通过订票电话订上的最放心，而且成本也最低。但这个概率实在不高，在各大论坛上刷票的成功率倒挺高，但往往要多掏不少黄牛费。

可有钱没钱都要回家过年，总不能为了省几百块的钱在外头过年吧？如果是在往年，陈速可能就会选择提前请假回家，那时候电话订票就容易些。可今年还要在公司守着直播服务，只能多看看黄牛票了吧。

不过这一次是够惊险的，堪堪在放假的前一天才买到一张卧铺票，而且还加了三百块。只要能回家就行吧，钱总是赚不完的，陈速只能默默地安慰一下自己了。

看着自己那个Nokia N73，陈速想着该换一个兄弟了吧。可时间也来不及去电商网站上下单了，陈速下了班就一头扎进了物美大卖场。在通信产品柜台边，陈速就问了一句：“有iPhone 4s吗？” 店员的回答很干脆：“只有联通定制版的，要不要？”

陈速一听有些犹豫，就掉转头去食品柜那块儿拿了水和一些面包干粮。又回到手机柜台这边来，大声说：“给我拿一个iPhone 4s吧，多少钱？”

“5800，要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有吗？”

“有。”

“行！” 陈速生怕自己会反悔，赶紧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来，问：“哪儿刷卡呢？”

刷卡、签名。等着店员给手机插上联通卡，再激活。陈速拿起这个黑色的iPhone 4s，右手大拇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心里头默念：“兄弟，以后就跟着我混了啊。”

今年云冰洁和她母亲也要一块儿去南昌，这意思就是两家人要把婚事确定下来了。陈速一想到这事就一会儿兴高采烈，一会儿又唉声叹气，整得人跟个神经病一样。最终，陈速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就等着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终于，在除夕当天的上午，陈速坐火车回到了南昌。一到家就先和亲爱的老娘来一个熊抱，再跟父亲打一个男人式的招呼。接着把买给二老的礼物拿出来，老娘总是说家里什么都有，都别买了。拿到礼物的时候，老娘还是笑得眉眼生春的。

回到家，陈速终于从陈工变回了阿速，街坊邻居看见了陈速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哟，阿速从北京回来了呀。啥时候有空去我家帮忙看看，电脑运行好像又慢了，再给修一下吧？” 陈速一定会堆起满脸笑容说：“没问题，一会儿就上您家去啊。” 但在心里陈速会默默地说：“其实我是一个码农，不是修电脑的好吗……”

除夕的晚上，吃过年夜饭，陈速就把手机寸步不离地带在身上。陈速打开随身带着的Acer笔记本电脑，就钻被窝里看春晚了。习惯了北京冬天室内的暖气，南昌这湿冷的天气还真有点适应不了。陈速回想起当年高中熬夜苦读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出乎意料的是，手机一直没有响过。以至于陈速怀疑是不是手机欠费了？赶紧查询一下余额，钱还多着。还不放心，再到直播技术群里看看，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说话。难道直播业务不做了？陈速脑子里蹦出这么个可怕的想法。不管了，反正没人找就是好事。

一直到大年初三，陈速也没有接到过一个公司的电话，他是不打算去瞎想这些个事了，因为这天他要去接云冰洁母女二人。从南昌站接上云冰洁和丈母娘，到家一进门，云冰洁就响亮地喊了一句：“妈！我来了。” 这一声可把陈速先是一惊，再就是悄悄一乐。因为两人并没有商量过这事，这完全是云冰洁自己的意思，这是云冰洁第一次喊妈。再看看丈母娘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陈速就忍不住想笑。

老娘自然对云冰洁表示出热情的欢迎，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大家齐齐坐上饭桌。敬过一轮酒之后，丈母娘果然开始履行她的职责了，她用那地道的湖南口音问着：“阿速啊，以后冰洁跟你在北京生活，有什么打算啊？”

“我和他爸爸已经准备好了，” 接过这把飞刀的是老娘，她说，“两个人在北京肯定得要有自己的家。我们在国庆的时候就催着他去看房子了，阿速你看得怎么样了？”

“看了几处，没有看上的。” 陈速这么支吾着，其实他一直忙着没日没夜地弄直播，根本没去看过。

“有空要去多看看，知道吧？” 老娘当然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又说：“等冰洁过去了，你们俩要一起商量着去看。阿速你一定要以冰洁的意见为主，只要她看好了，就可以做决定了。”

“明白，老娘。” 陈速点头如鸡啄米。

“是啊，是啊。” 丈母娘听了这番话翘起了嘴角，眼神里露出了兴奋的光，不过嘴上说的却是：“我们冰洁本来在长沙有一份好工作的，年前她非要辞掉工作，说是要到北京去和你在一起。你可得照顾好她呀。”

一听这话，陈速就想翻白眼，什么好工作，一天辛苦得要命也挣不着多少钱，多早陈速就不想让云冰洁干了。老娘一看陈速表情就在桌子下轻踢了他一脚，笑道：“是啊，亲家母，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来、来，吃菜。” 说着就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丈母娘碗里。

在这次家庭宴会上，父母们将两人的婚期确定在当年的国庆举行。云冰洁还要跟着她妈先回湖南，大概三、四月时再去北京。这是云冰洁第一次来南昌，短暂的相聚两天里，陈速带着她在市内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当然，云冰洁最感兴趣的还是当地的特色小吃，尤其是麻辣鲜香的那种。

一直到送云冰洁母女坐上回长沙的火车，陈速都没有接到过公司的电话，有时候他都忘了这回事。陈速忽然从心里生出一股魔幻般的荒谬感。作为一名服务端开发码农，这存在感也太低了吧，好歹也给自己拜个年吧，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