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高等文明进行联系是明智的吗？

作者：（美）艾萨克.阿西莫夫 作者介绍

人们总是乐于探寻智慧。提问时如此发问：“——是明智的吗？”而不是：“——是有利可图的吗？”或者“——是有益的吗？”或者“——是安全的吗？”这是多么有趣。

然而，对任一行动过程的智慧的考虑，必须包括对利益、益处和安全的考虑，因此，我们最好考虑一下这些问题。首先是：

1．我们与高等文明进行联系是有利可图的吗？

最初一想，可能唯一的答案是：“不是。”

毕竟，安装类似于“独眼神计划”（Project Cyclops）的某样东西，即安装一批超过千台的直径100米的射电天文望远镜，将要花费大量的现金。不仅对于建造和建筑开支存在物质需求，而且，对于维护和给随后可能多年从事这项工程的众多工作人员发放薪水也需要钱。

我们正在谈论涉及数十亿美元的话题。

此外，从没有高等文明会被联系上的意义上说，这数十亿美元完全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回报的机会是很高的。

这是真的，即使大多数天文学家出于种种原因确信，这种高等文明是存在的，其数目甚至可能非常巨大。毕竟——

a．天文学家可能是错误的。在他们逻辑链上的某个点可能存在错误，我们可能是现存的唯一的文明。

b．即使存在别的文明，也完全可能碰巧不存在和我们距离相近到能联系得上的文明。我们可能处于一个银河荒漠上。

c．即使存在相对邻近的文明，也没有任何理由非得花费巨大努力和精力盲目地向宇宙空间发送信号束。当然，对方也没理由花费努力和精力特意向我们发送信号束。

d．即使这个文明足够先进，对他们来说发送信号是举手之劳，即使他们发送了信号，也极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即我们没有专门技术能接收到他们用其先进技术选择并发送的信号。

e．即使我们接收到他们的信号，也极有可能破译不了其中的含意。

简而言之，为了联系上高等文明，必须存在一个或者多个这样的文明：他们离我们很近，而且还能够发送信号，而且他们决定这样做，他们将可识别的信号或者偶然或者有意地对准我们这个方向发送，我们能够识别并且能够破译他们发出的信号。

的确，所有这些机会是如此之小，以至于在这样的尝试上花费数十亿美元是一种疯狂而且愚蠢的奢侈。

——除非科学不适于这种封闭的思考。不是在这二者中作出选择：要么与高等文明取得联系，要么一无所得。就算我们没能取得联系，也不会是一无所得的结局。

首先，为“独眼神计划”或者与之类似的任何项目建造必要设备的专门尝试，将会成功地教给我们大量有关射电天文望远镜的知识，并将毋庸置疑地推进技术发展水平。

其次，采用新的专门技术、新的灵敏度、新的持久性和新的动力探索太空时，不可能发现不了有关宇宙的与高等文明无关的大量新事物，无论我们是否探测到信号。

我们无法断言这些发现将是什么，它们将在什么方向上启发我们，或者如何证明它们对我们有用。可是，聪明地使用知识，在以往对我们总是有益的，而且将来肯定还会一直有益。

于是，我们必须断定，试图与高等文明联系的确是有利可图的。

2．我们与高等文明进行联系是有益的吗？

如果这种探索的益处会在我们对天空进行盲目扫描时冷不丁冒出来，而与我们是否发现高等文明无关，那么，干嘛要为这些高等文明烦心呢？要找到他们的企图不是把我们的注意力从积累知识的实际工作上分散开了吗？

毕竟，即使接收到信号——

a．正如我之前说过的，它们将是难以被理解的，或者不可能被理解。毕竟，我们怎么可能看透外星人头脑的活动，连人类自身都难以彼此理解呢。

b．即使我们设法破译了那些信号，它们也必定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它们被发送出来极有可能只是为了引起注意，而且是智能起源的明显表示。因此，我们将以被告知1＋1＝2和2＋2＝4而告终。很有趣，但简直没有任何启迪作用。

c．即使因为某些原因，信号携带了我们能够破译的信息，而且是我们感兴趣的信息，我们也无法真正着手对话。先进文明肯定是在一段很长的距离以外——50光年根本不是一个不合理的猜测；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这个估计太乐观了。这意味着，对于发送出去的任何信息，将在100年后才能收到其回应。

对于这些非常有根据的观点，存在答案吗？

好——如果我们能够发送出一个问题，然后，高等文明接收到它，得知在宇宙的另一端存在智慧生命，于是，他们也许会立即开始认真地发送信号。我们也许要开始一个世纪的等待，但随后，我们可能获得关于外星文明各个方面的充足学识。

然而，差异是什么？我们会理解获得的东西吗？

当然，理解的问题不会马上成为至关重要的问题。破译外星人的信号将是一个有趣而又富有挑战性的任务，就本质而言，是有教益的。我们可能在这一过程中获得某些对外星人心理状态的深入了解。因而，即使在密码上的细微突破也会是有趣的。设想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获取一条线索，这条线索有助于我们推进某个方面的物理学知识。这种推进不会存在于真空中。我们能够获取它并且靠我们自己处理它。

即使我们从来没有理解过一件他们所说的事情的含意——而不是一件事情本身——信号的接收就其本身而言仍然是重要的，因为它将告诉我们有一个高等文明存在。毕竟，有非常多的理由怀疑，文明是否真的会自我设限，是否任何智慧物种在他们集中才智学习如何聪明地运用自然力量之前，就必得学会运用自然力量，因而开始毁灭他们自己。

唉，我们自己似乎也处于自我毁灭的过程中。有一个时期，我们中的许多人一定觉得，这种过程是不可避免的：既无法阻止也无法逃离，一把注定的死亡之剑就高悬于我们的头顶上。

如果我们没有探测到文明，也并不意味着他们都已经毁灭了自己，因为有很多导致我们探测不到他们的其他理由。

不过，如果我们确实探测到一个高等文明，那么，我们立即会知道，这至少是一个物种创造的。如果是他们创造的，那么，我们为何不可？如果我们探测到外星智慧的哪怕是一点点信号——即使我们无法译解它的一丁点内容，我们仍然可以得知生存是可能的，因此，我们可以生存下去。

如果其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那么，进行联系的心理学价值亦是重要的，而且可以证明，在有助于消除绝望方面，它对于生存甚至是至关重要的。

因而，很明显，与高等文明的联系不能不说是非常有益的。

3．我们与高等文明进行联系是安全的吗？

毕竟，我们与外界隔绝不是更安全吗？引起外界对我们的注意是明智的吗？高等文明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后，难道不会出动飞船将我们掳走，剥削我们、奴役我们、消灭我们？

如果我们对此感到害怕，那么，我们必须同样认识到，无论如何，我们不可能再与外界隔绝了，避免引起外界对我们的注意已经为时太晚了。自从人类大量使用无线电波起，无线电波的活动范围就已经从各个方向扩展到了地球之外，并且是以光速扩展的，其强度也在稳步增加。先进文明可能获取到它，即使他们不能破译信号的详细内容，也会知道我们处于什么位置。

自然，无意间发送的信息是相当微弱的，弱得即使是最邻近的文明也觉察不到。我们干嘛要通过有意识地发送信号而使事情变糟呢？

此刻，这还不成其为问题。我们现在正在全力做的，是接收信号，是收听。如果我们决定不作出答复，我们有不作出答复的自由。

然而，如果我们确实决定作出回答，情况又怎样呢？那样安全吗？

考虑一下这样一种情况，如果在宇宙中存在高等文明，那么，它们中的某些文明可能非常古老。宇宙和我们自己的银河系已经延续了很长的时间，足以容纳相当于百亿年之久的文明。在百亿年的时间里，那些文明一定探索过我们整个银河系，记录下了每颗能够支撑生命的行星；而且，如果这体现了他们选择的行为，那么，他们将全部进行开拓。

人类住在这颗行星上这样起码的事实，以及就我们所能判断的，生命已经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发展了30多亿年，都表明这样一个征服性的银河文明并不存在。

为什么不存在呢？原因可能是：（a）文明，不管是多么古老的文明，不能离开他们祖居的行星；（b）他们能够离开，但不打算离开；（c）他们离开了，但是有这样一种信仰，即允许承载生命的行星不受干扰地发展他们自己的智慧生命形态。

文明，无论多么古老的文明，不能离开其祖居行星的最好的理由是，旅行速度受到光速极限的限制。如果没有什么方法避开光速极限，那么，他们从一个可居住的世界行进到另一个可居住的世界要花费数百年或者数千年的时间，这可不是一个吸引人的前景。因而，每种文明都会将它的拓展限于自己所在行星的附近。事实上，仅仅信号的存在就表明，发送它们的文明认为自己是被锁定在那个位置上的，要探头探脑只能靠以光速传播的辐射。

即使光速极限不是绝对的，而且有办法避开它，要进行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来推行征服与殖民，或许也会由于太过困难而无法实现。可能的情形是，那种文明只用之作为发送侦察飞船来探索和获取宇宙知识的一种手段。这种侦察飞船可能在数千年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地球的存在，当时地球上还没有出现文明。他们之所以观察我们，不是把我们当作一个移民定居的世界，而是当作一个有兴趣进行观察的世界；而且，如果我们发现信号似乎特别地针对我们，这可能就是原因。

最后，即使高等文明找到了某些方法，使得在星球之间飞行就像我们在城市之间穿行一样简单，那么，这也并不必然地意味着他们会来征服我们。

我们凭自己的经验知道，智慧物种的成员们都是多么喜好争论和争斗。我们也知道，当我们这个物种的各个氏族耗尽几乎全部的时间、钱财和精力用于彼此争斗时，要产生诸如探索太空时所需要的那些重大进步是多么困难。事实上，除非地球上的人们放弃战争，同意建立先进的真正的风险合作，否则人们进入太空看起来实在是不可能。太空探险是一种全球关注的事业，只有当它作为全球行为时才会成功。

因此，我们可能认为，任何不能控制其争斗行为的智慧物种，将会在它走向太空之前就把自己给毁灭了（正如我们可能会做的那样）。另一方面，任何设法步入太空的智慧物种之所以能成功地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在于它不是争强好胜的，就算它很好斗，也已经学会了控制其好斗性。如此说来，它很可能是在寻求建立“银河文明联盟”，而不是试图征服我们。

因为所有这些原因——高等文明不能到达我们这里；如果他们能够到达，他们也肯定是和善的；如果他们能够到达，而又并不和善，无论怎样我们已经将自己暴露了——我们得出结论，与高等文明进行联系是安全的（或者说，至少不会增加新的风险）。

最后，因为与高等文明进行联系是有利可图的、有益的和安全的，所以除了与高等文明进行联系是明智的这样的结论，不存在其他可能的结论。

事实上，如果不与其联系，将是很不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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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信息
书名：不羁的思绪：阿西莫夫谈世事
作者：（美）艾萨克·阿西莫夫（Asimov，I）
译者：江向东　廖湘彧
ISBN：9787542858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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