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窗帘发现春光灿烂,心里突然想起清明时节在山间看到的儿时最爱的覆盆子的花儿,回忆起了红红的果子,甜甜的味道,便决定拎起小锄头去山间走走,看看覆盆子开始结果子了没有。山间其实很近,过条马路,穿过几户人家就能走到,居然遇到二姑夫在菜园里翻土。我走走看看,以前这一路,是郁郁葱葱,大千昆虫世界,走到一处,我便停下,寻找记忆里的花花草草。此处,以前总会长很多黄花菜,嫩黄色的,娇艳欲滴,掩藏在一片绿色里,但是大老远就能看见,很是讨人喜欢,似乎在招呼我去采摘它。现如今连大片的绿色的都不复存在了,更别说明晃晃的黄花菜。只剩稀稀拉拉的几棵奄奄一息的黄花菜,还未开花,我竟分不清它是黄花菜还是野草了。不知谁家的土豆长得十分旺盛,长满了一菜地,密密麻麻,让人见了心生欢喜,情不自禁要幻想泥土下的土豆定是个个圆润饱满,长相姣好。隔壁是横七竖八,枝干半干半枯的蚕豆,蚕豆的时令快要结束了,我虽然喜欢吃蚕豆,但是我并不喜欢摘蚕豆,因为蚕豆树实在太招虫子了,简直是虫子之家。犹记上次来摘蚕豆荚,满地都是虫子,脚很多的那种,蚕豆枝干上也趴着虫子,惬惬意意,慢慢悠悠爬着,估计蚕豆是它最美味的食物。我还不小心碰到并捏了,吓出尖叫,我只是不太喜欢躯壳太软的昆虫,厌恶它们的触感。那处,以前是我们家的小菜园,侧边田埂适合种黄瓜,沿着田埂往下攀爬,等到黄瓜成熟的季节,每天都要来看一眼,看看黄瓜长多大了,惊讶且欣喜于一天长长一截的黄瓜,而夏日杂草茂盛,我常常沉迷于在杂草堆里找隐蔽得很好的漏网之鱼。现下,或许还没到夏季,又或者田埂被火燎过杂草,举目望去,光秃秃的一片,那块菜园给二姑种了,没看到啥农作物,不知是暂时荒废了,还是有作物还未出土。在竹园晃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新笋,不过看到好几只做了标记的已经亭亭玉立的老笋。笋的生长周期有“大年”和“小年”之分,“大年”就是这年竹园里的笋会非常多,真是如雨后春笋,每下一场雨,都要有笋破土而出。“小年”就是这年的笋会比较少,没啥值得期待的,不是丰收年。而“大年”和“小年”轮流交替,似乎正是这样的规律保证了笋的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今年我家的笋是“大年”,所以有很多,但是因为爸妈都不在家,所以基本上都是被长期生活在村里的其他村民以火眼金睛级别的找笋技巧,三顾茅庐般的多次拜访加上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挖走一只只即将破开泥土初见天日的春笋。对于春笋,有种说法,如果破土而出太久,长得太高了,就老了,不好吃了,最嫩最鲜甜的笋都是还埋在土下的,叫“泥下笋”。我既没有火眼金睛又好宅在家中,所以笋不关照我。好在二姑夫在,给我挖了一只嫩笋,回去和腌好的芥菜一起煮,简直是人间美味。挖完笋后,我就在一旁看二姑夫给菜园翻泥,种豇豆苗。此时,风意正浓,我有点冷,带上了卫衣的帽子,看着二姑夫光着脚丫,挽着裤脚,一锄头一锄头的掷地有声地翻着泥土,旁边是静静躺着一堆豇豆苗和一畚箕的自家肥料,我的思绪突然就跑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些似模糊又清晰的记忆涌来。
高高扬起锄头,沉沉砸入泥里,二姑夫的背影让我想起了我哥。很不幸,我没有想起我父亲,我的记忆里,在菜园里翻土的场景出现最频繁的是奶奶,哥哥和我。哥哥是翻土的主力,奶奶辅助,我就是个打下手的。那时的我,会坐在一处草地上,或林荫下,看着哥哥翻土,我会在心里把菜园分为好几块,然后每一块再计算哥哥要翻多少下才能翻完,哥哥每翻一次,我就在心里默数,最后比较哥哥翻土的次数是不是和我预计的一样,如果出现误差,在下一块区域,我还会进行调整。奶奶看哥哥累了会让哥哥休息,自己也去翻两翻,不过哥哥懂事,舍不得奶奶劳累,毕竟奶奶年纪大了,总是休息一小会儿就继续上阵翻土。翻完土,再把泥土勾成一排一排的,整整齐齐,然后再点坑(温州方言直译只能是这样子的了),这个时候就轮到我出马了,如果是种豆子,我就会往每个坑里撒豆子,几颗我都数好了,如果是种土豆,就往坑里放土豆,最后再撒上肥料,如果泥土比较干,还需要去担水来浇一下土,撒肥料奶奶和哥哥都会干,不算太费力,我总有点怕脏,下不了手,但是我可以浇水。其实,后来我应该也撒过一两次肥料,但是奶奶嫌我下手不知轻重,有些坑撒的多,有些坑撒的少,控制得不好。然后,就是等待,漫长地等待,等待它们破土而出,等待新的生命,新的希望萌芽,茁壮生长,成熟,收获。丰收的期盼在摘下豆荚或者挖出土豆的时候得到了回应,喜悦而自豪。丰收是大自然对辛勤劳作的最好的馈赠。那些遥远的记忆,我似乎从未曾想起过,可是一旦故地重游,此情此景下,它们突然变得异常鲜活,不招自来,历历在目,宛如昨日,由此唤起内心深处的乡土情结和对故乡童年的思念,以及隐约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忧伤。
也罢,就让往事随风,忘记的就忘了吧,忘不了的就封存于某处,或许永远封存,或许在某些时刻漏出些许陈酿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