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治理 | Pew美国民众对人工智能应用态度的调研报告解读

本文约6500字，建议阅读13分钟本文围绕着人工智能的六种应用进行。

由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创建的美国趋势小组(American Trends Panel，ATP)是是一个全国代表性小组，通过固定电话和手机号，随机招募美国成年人组成小组，小组成员通过自我管理的网络调查参与，并由Ipsos进行管理。

在2022年3月，皮尤研究中心发布了一项调查研究报告[ 1 ]，这项研究主要围绕着人工智能的六种应用进行：其中三个是新兴的人工智能应用程序——警方使用面部识别技术，社交媒体公司使用算法在其网站上查找虚假信息，以及无人驾驶乘用车的开发。其他三种技术，是人工智能与生物技术、纳米技术等其他领域融合发展的成果，旨在提高或改变人类的能力：例如用计算机芯片植入大脑提高人们的认知技能，使用基因编辑大大减少婴儿的发生严重疾病或健康状况的风险，和机器人外骨骼内置人工智能系统以大大提升劳动者的工作强度与效率。

调查显示，公众对人工智能（AI）和人类增强应用的看法持谨慎态度，人工智能的自主性、意外后果以及这些发展可能对人类和社会带来的变化，是最受关注的议题。下面是这项调查研究的详细解读：

一、美国人是如何看待人工智能的

总的来说，更多的美国人表示，他们对日常生活中人工智能的广泛使用“更关心而不是兴奋”，近一半的美国成年人（45%）表示，他们更关心潜在的失业，隐私的侵犯，以及这些新兴技术对社会公平的潜在影响，例如这些技术的广泛使用将，可能增加美国人的收入差距。57%的民众表示，广泛使用脑芯片增强认知功能，将加剧高收入和低收入人群之间的差距。

在有关人工智能其他可能的发展的时，大多数人对人工智能能够了解人们的想法和行为，并为他们做出重要的人生决定的前景表示担忧，也表达了对人工智能可能超越人类，人工智能被滥用或过度依赖的隐忧。更多民众反对使用人工智能在各个领域进行关键决策，例如使用计算机程序（算法）来最终决定哪些患者应该接受治疗，假释的候选人，哪些求职者应该继续进行下一轮的面试，或者哪些人应该获准申请抵押贷款等。不过，当人们被问及可以执行重复性工作任务的人工智能应用程序时，认为人工智能应用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例如做家务的人工智能应用程序。

对于人工智能自主性的问题，美国民众认为，需要采取必要的配套措施，让这些技术的使用更容易被接受。例如，七分之一的美国人表示，如果无人驾驶汽车有区别于人类驾驶汽车的标识，这样在路上很容易被识别，那么无人驾驶汽车的推广将更容易被接受。67%的人认为，如果无人驾驶汽车被要求在专用车道上行驶，以及57%的人表示，如果要求有执照的司机在车上以进行必要的接管，会大大提高无人驾驶汽车的安全性以及可接受度。同样，对于大脑中植入电脑芯片的技术，大约60%的美国人认为，如果人们能自主打开和关闭这种效果，会更容易被接受，53%的人认为，如果电脑芯片可以不通过手术植入大脑，会更容易被接受。53%的美国成年人认为，如果基因编辑只用于成年人，人们可以选择哪些疾病和条件使用该技术，并经过合理的知情同意的过程，会更好的规避风险和伦理问题。大约一半（48%）的美国人还表示，如果基因编辑的影响仅限于接受治疗的人，而不是遗传给后代，会大大提高技术的接受度。

同时，大部分美国民众认为对人工智能的应用应有更高的标准。例如，87%的美国人表示，应该制定测试无人驾驶汽车的更高标准，而不是使用现有的乘用车标准。大多数美国人（83%）认为这些植入技术应该使用更高的医疗标准和更好的医疗设备；72%的人认为，人工劳动的机器人外骨骼测试，应该使用比目前应用于工作场所设备更高的标准。对于标准的制定，大多数美国民众认为主要应由该技术的操作者进行拟定，例如医生应作为基因编辑以及芯片植入标准制定的首要负责人，其次是制造脑部芯片的公司和联邦政府机构。使用外骨骼的工人应该在如何使用外骨骼的制定标准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大约一半的美国人表示，警察部门（51%）和联邦政府机构（49%）应该为警察使用面部识别制定标准，少数人认为开发面部识别技术的公司（41%）和普通人（40%）应该在警方如何使用该技术制定标准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二、对于新兴技术的看法

1. 对警察使用面部识别技术的看法

在2020年5月乔治·弗洛伊德被杀和随之而来的抗议活动之后，警务改革一直是个主要的话题。调查显示，多数人（46%）认为警察使用面部识别技术对社会来说是个好主意，而27%的人认为这是不当扩大了警察的权力，27%的人认为他们不确定人脸识别技术将带来的影响。与此同时，57%的人认为，如果警察广泛使用面部识别技术，犯罪率将保持不变，33%的人认为犯罪率会下降，8%的人认为犯罪率会上升。

而皮尤研究所在另一项针对美国黑人对警察使用人脸识别技术的调查显示，美国黑人比白人和西班牙裔美国人，对于“人脸识别技术的广泛使用会使警务工作更加公平”持怀疑态度。尽管大多数群众认为，如果警方广泛使用面部识别技术，有助于提高警方侦破犯罪的效率，找到更多失踪人口，但同时也会更频繁地监控黑人社区。民意显示，在公众场合以及特定活动，使用面部识别技术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在日常生活中频繁使用该技术是不可接受的。如果一个面部识别程序显示有人参与了犯罪（此处假设这个程序很少出错），这也不足以构成让警察逮捕他的证据。[ 2 ]

对于这项技术应用的改进措施，绝大多数人支持，没有犯罪记录的人可以选择退出面部识别数据库；或者在公共活动和公共空间，进行面部图像扫描时被及时告知；以及警察在使用该技术前，接受了面部识别系统识别人时犯错误的培训。

2. 社交媒体公司使用计算机程序在他们的网站上寻找虚假信息

调查发现，38%的美国成年人认为广泛使用计算机程序在社交媒体网站上找到虚假信息是一个好主意，相比之下，31%的人持相反意见，30%的人不确定。当被问及具体的可能影响时，公众的看法大多是负面的。大多数人认为，社交媒体公司广泛使用算法来寻找虚假信息，很可能导致政治观点被审查，相关新闻和信息也会被错误地从网站上删除。大多数人并不认为这些算法会导致一些有益的事情发生，也不认为该技术的使用能让人们更容易找到可靠的信息，或者允许人们进行更有意义的对话。并且在这些问题上存在着巨大的党派分歧，共和党人比民主党人更持负面观点。

人们对社交媒体的体验可能也会影响他们对社会的看法。例如，大多数美国人说，人们应该对在社交媒体网站上看到的东西有一些控制权。然而，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说他们认为自己有很大的控制权。三分之一的成年人认为，用户完全没有控制权。此前的研究还发现，在其他社交媒体环境中，从人们看到的新闻到订阅源中出现的内容，都存在用户控制缺失的情况。那些认为用户对他们所看到的社交媒体内容没有控制权的人，尤其反对检测虚假信息的算法。这一群体中约有41%的人认为社交媒体公司广泛使用这类程序是个坏主意。

即使社交媒体公司努力提高其算法的准确性、清晰度和效率，但这些程序很容易出现错误和偏见。也有部分人认为，即使是社交媒体公司也不完全了解其算法的作用。这项调查反映了与算法决策质量相关的三个关键问题：美国人如何看待算法决策和人类决策，在算法的创建过程中包含不同的观点的重要性，以及算法应该优先考虑速度还是准确性。

大多数美国人认为，关于社交媒体上的虚假内容的认定应该由人类和计算机程序共同做出。大约五分之一的人认为应该主要由人类作出决定，只有6%的人认为应该主要由计算机程序作出决定。然而，当被问及在寻找虚假信息方面，何者做得更好时，人们会产生分歧。大部分人不确定；四分之一的人认为二者的能力相近，而22%的人认为计算机决策更差，19%的人认为更好。人类对于虚假信息的判断主要依据事实和经验，即使决定主要由算法做出，也可以通过人类创建决策背景和条件，来 "训练 "计算机程序，以将人类的判断引入这一决策过程。

相当多的美国人指出，创建和使用这些程序的技术公司，在算法设计阶段应该包括多元化的群体，以保障决策的公平性。六成以上的人表示，社交媒体公司将不同种族（67%）、党派（65%）和性别（63%）的人纳入其中是极其重要的。

最后，在决策的速度与准确性之间的关系，69%的美国人表示，社交媒体公司应该优先考虑准确的决策，即使一些虚假信息在网站上停留更长时间；而28%的人表示，他们应该优先考虑快速决策，即使一些准确的信息被错误地删除。女性也比男性更有可能认为速度优先（分别是32%与24%），41%的黑人、32%西班牙裔和24%的白人也是如此。对于互联网言论自由与更多的监管，可能会在法庭上得到解决。

3. 无人驾驶汽车的应用

调查发现，大多数美国人（44%）认为，无人驾驶乘用车的广泛使用对社会来说是个坏主意。相比之下，只有26%的人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约29%的人说，他们并不确定。大多数人表示，如果有机会，他们可能不想乘坐无人驾驶汽车，也有许多人担心与自动驾驶汽车共享道路。约39%的人认为无人驾驶汽车的广泛使用会减少交通事故中的伤亡人数，31%的人认为不会有太大区别，甚至27%的人认为这类的伤亡人数会增加。对于无人驾驶汽车的广泛使用会带来积极和消极影响，大多数人认为，老年人和残疾人将能够更独立地生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成本将会更小；与此同时，大多数人也认为司机可能会被无人驾驶汽车所取代。

关于无人驾驶汽车的争论之一集中在“电车难题”上，即自动驾驶汽车在面对和人类一样的道德困境时，应该如何采取行动——是切换轨道拯救多数人，还是同等的对待每一个生命。软件开发人员、行业领导者和安全专家也必须努力解决这个难题，即在发生自动驾驶汽车的事故时，谁的安全应该被优先考虑。在这项调查中，更多人表示，在事故不可避免的情况下，无人驾驶汽车应该优先考虑乘客的安全，而不是车外的安全（40%对18%）。但有些人也不确定在不可避免的事故中，应该优先考虑谁的安全。

三、对于增强人类能力的技术的看法

增强人类能力的技术越发的广泛，来改善人们的身体、心理和生殖能力。生物技术、纳米技术、信息技术、人工智能和其他领域的创新的融合，推动了人类能力的巨大进展。而目前正在使用或测试的新兴技术通常侧重于解决治疗需求，恢复一个人因受伤、疾病或健康状况而造成的能力损伤，这种技术将扩大人类能力的边界，虽然它们目前尚未被广泛使用，但在未来有巨大的潜力，最终可能会对人类产生深远的影响。

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集中在公众对使用未来科技，增强人类能力的态度，其主要向受访者提出了三个潜在的技术应用：

1. 内置人工智能系统的机器人外骨骼

内置人工智能系统的机器人外骨骼，亦称为“可穿戴机器人”，可以大大增加一个人的力量和举起重物的能力，以进行手工作业，建筑业，制造业或其他工作，这项技术有79%的支持率。绝大多数美国人提出，如果雇主将这些设备用于提高工人的安全性，而不是提高工人的生产力，那么这些技术的使用更容易被接受。

2. 基因编辑

71%的美国民众支持，在婴儿出生前改变胚胎的DNA，以大大降低婴儿患严重疾病或其他健康问题的风险。临床试验数据表明，基因治疗可以有效地治疗一些遗传性血液疾病，如镰状细胞性贫血。其他的试验也显示出了治疗危及生命的疾病的可能。

3. 计算机芯片植入大脑

这项技术源于神经技术的发展，通过手术将计算机芯片植入大脑，使其能够更迅速、更准确地处理信息，这项技术得到了77%的支持。医学研究人员和设备开发者的目标是使用脑芯片植入物来帮助瘫痪患者。俄亥俄州立大学和巴特尔纪念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已经使用大脑植入物来帮助严重脊髓损伤患者,恢复手部运动和触觉。最近，一种脑植入芯片被用来将严重脊髓损伤患者的想法翻译成非常准确的文本。[ 3 ]然而，大多数美国人都怀疑，广泛使用脑部芯片能否提高人们的判断力和决策能力。只有24%的人表示，广泛使用脑芯片植入物来改善认知功能将使人们的决策能力更好。更大比例的人表示，这将使人们的判断力和决策能力退化（31%），或者这将与现在差不多（42%）。

皮尤研究中心的新调查中最重要的结论之一是，这些技术的应用前景被广泛接受。公众对此的期待高于关注和忧虑，三分之二的美国成年人表示，他们对改变人类预防严重疾病或健康状况的能力感到兴奋，只有11%的人表示他们至少会有些担心，22%的人表示他们会对这一发展感到同样的兴奋和担忧。

即便如此，许多美国人预见到，如果这些改进得到普及，大多数人会感到更多的社会压力。六分之一的美国人表示，如果植入脑部芯片的技术被广泛使用，大多数人会感到压力；近四分之三（73%）的公众认为，如果能大大降低婴儿患严重疾病或其他疾病的风险的技术普遍存在，大多数父母会对能否为孩子进行基因编辑而感到压力（68%的父母也是如此）。57%的人表示，在大脑中广泛使用植入电脑芯片，将增加高收入和低收入美国人之间的差距；大多数人对于黑客获取人们的信息、芯片植入导致大脑不必要的变化和芯片发生的故障，表示极为担忧。

人们对于其他具体技能的增强，也体现了更多的积极态度：

认知能力的提高：近一半的美国人（47%）说，他们对能让一些人“更快、更准确地处理信息”的技术感到兴奋。

听觉增强：更多的美国人对让一些人“听到的声音范围远远超过现在人类的听力范围 ”的技术感到兴奋（47%）而不是担心（24%）。大约十分之三（29%）的人，对这种发展的反应是兴奋和担忧并存。

体力增强：身体能力的改善也得到了类似的回应。44%的美国人对新技术使人举重的力量大大增加而感到兴奋，27%的人说他们会感到担忧，28%的人喜忧参半。

视觉增强：41%的美国人对增强人类视觉的技术感到兴奋，而更多的人对这种可能的改进感到担忧（28%），或者说他们对这种改进有不同的反应（31%）。

彻底延长寿命：41%的人会以积极的态度迎接人类寿命的重大改变的可能。因为它将减缓衰老过程，使普通人能够多活上几十年。十分之三的人对这一前景的积极和消极反应各占一半，29%的人更多的关注这一技术隐患。

四、影响因素的分析

调查显示，对于人工智能应用的观点的差异，主要原因有种族、党派、宗教、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和对该人工智能产品的认识程度的不同。

诚如上文所述，种族的差异而产生对于人工智能应用的态度差异，集中体现在人脸识别技术的扩大使用。党派差异除了体现在上述对于社交媒体的算法使用的态度上，还体现在对于新兴技术的监管：大多数共和党人和独立人士表示，他们更担心政府越权，而大多数民主党人则更担心监督会太少。

性别差异主要来自对于人工智能计算机系统可能不会考虑到视角的多样性的担忧，大约有一半（51%）的美国人认为，人工智能程序的设计者更多的考虑了男性的视角和观点。男性比女性更相信，人工智能程序能够持续做出公平决定(38% vs22%)。

当谈到公众对这些人工智能应用程序的认识时，他们的态度可能与对这些应用程序的了解有关。例如，那些听说过无人驾驶汽车的人，比那些没有听说过无人驾驶汽车的人，更有可能相信它们对社会有更多积极的影响。熟悉程度也影响了人们对使用内置人工智能的机器人外骨骼的态度，那些听说过该技术的人,大多认为它们的广泛使用对社会来说是一件好事（48%）而不是坏事（23%）。相比之下，没有听说过这种技术的人的态度有很大分歧（22%说这是好事，26%说是坏事），许多人不确定（52%）。

这些发现与之前的观点相一致，即公众对新的科学和技术发展的接受往往是谨慎的，所以倡导者们经常主张随着人们对这些发展的熟悉程度增加，公众对它们的接受程度也会增加。然而，这种联系并不总是如此。历史表明，熟悉程度和公众观点之间的联系，既可以是积极的，也可以是消极的。

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人往往与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人持有不同的观点。例如，那些受过研究生教育的人，比那些受过高中或更低学历的人更有可能认为社交媒体公司广泛使用算法来根除虚假信息；男性和那些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人，通常更支持那些改变人类能力的技术。具有较高宗教信仰的美国人尤其认为，对于那三种改变人类能力的技术选择，是干涉自然的做法，逾越了人类不应跨越的界限，以至于无法接受。而61%的无神论者和55%的不可知论者表示，这些技术的广泛使用，只是人类一直在努力改善自己的有益尝试。

此外，在评估人工智能技术应用时，年轻人和老年人的观点也会出现分歧。例如，18岁至29岁的成年人，比65岁及以上的成年人更有可能反对警察广泛使用面部识别技术；而与此同时，这些年轻人比65岁及以上的老人更支持自动驾驶汽车的广泛使用，以及更能接受人工智能给人类能力带来的潜在的变化，尤其是在增强体力和改变视觉能力的方面。

参考文献

[1] Lee Rainie, Cary Funk, Monica Anderson and Alec Tyson：AI and Human Enhancement:Americans'Openness Is Tempered by a Range of Concerns，www.pewresearch.org.

[2]See PEW RESEARCH CENTER :Methodology-The AmericanTrendsPanelsurveymethodology.

[3]https://www.sciencealert.com/brain-implant-enables-paralyzed-man-to-communicate-thoughts-via-imaginary-handwriting.

编辑：于腾凯

校对：杨学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