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嘉明《火药：改变了人类历史演变模式》

火药说作者常征  寻求 游戏制作厂商的合作。

火药说，是常征老师书籍《火药改变世界》的简称；这本书是为了解答“李约瑟之谜”，也即解答“为什么工业革命和科学革命没有出现在中国？”。常老师说：这本书表面看是科技史，其实是通过还原欧美连续七百年创新史，来为中华民族的原始创新，提供科技事实和哲学指引。

作者常征说："很多人都知道欧美有一款大型游戏《文明》。它的内容框架是以综合性宏观大历史为基本线索。它的内容是高雅的，有启发性和教育性的，不是低俗、庸俗、恶俗的，所以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非常棒。火药说，也提供了这样一个综合性的宏观大历史的基本线索。从内容上说，也是高尚的，也具备启发性和教育性，也远离了低俗、恶俗、庸俗。而且还包含了若干生动细节"。

常征老师寻求 游戏制作厂商的合作，有兴趣的朋友（其他包括投资人、纪录片导演等），欢迎和我联系我（微信，或QQ 9269216）。

微信公众号【乐生活与爱IT】编者Peter Ye按：

很高兴今天见到了《火药改变世界》的作者 常征老师，并从他这得到了很多启发 。他反复强调的，我们应该不断地追问，全方位的追问 ，确实很棒，引人不断思考，类似混沌大学李善友、张首晟曾提到过的第一性原理，马斯克也经常使用。我相信经常做这种训练，相信会大有裨益的。

经朱嘉明老师和常征老师授权，下面全文转载 数字资产研究CIDA在2021年4月25日发表的内容。之后我列出了一些摘要。

CIDA编者按：

朱嘉明教授为即将出版的常征先生所著《火药改变世界》一书（上、下册），撰写题为《火药——改变了人类历史演变模式》的序言。该序言高度评价了这本书通过对火药演变的研究，在揭示科技创新的动力结构和机制方面，做了出色的尝试和努力。我们刊登朱嘉明先生对本书序言，以期引起各位朋友对常征先生《火药改变世界》一书的关注与兴趣，以丰富和拓展历史观念。

火药——改变了人类历史演变模式

黑火药

图片来源：American Shooting Journal

第一次与常征先生见面是去年9月1日，地点是北京朝内大街81号。那天外面下着大雨，我静静地倾听他的经历，他对自己76万字著作《机器文明数学本质》的介绍，以及他今后的研究与写作计划。送走常征先生，我立即翻阅了八百余页的《机器文明数学本质》。作者以“火药”的发明与传播为核心线索，探讨东西方文明史的深层结构问题。用作者对这本书的自我评价：“本书材料繁杂，看着凌乱无序，其实只有一个命题——为什么欧洲发生了科学革命和工业革命而中国却没有？”围绕这个根本性命题，作者提出并试图回答：为什么古代中国思维是非数学的？为什么古希腊有三段论逻辑思维，中国却没有发育出这种思维？为什么古希腊几何学是证明式的，古代中国的数学却是纯粹计算式的？在这本书的第3页至第11页，作者提供的关于“数学描述火药爆炸”“能量⇆动力数学化道路”、“火药火器—科学革命”、“火药火器—工业革命”、“资本主义三个源头”等几何方式说明，极有概括性。毋庸置疑，常征的《机器文明数学本质》是一部从思想体系、立意角度、资料组合和结构设计都有着独创性的著作。

但是，作者对《机器文明数学本质》的评价是过于仓促，很多问题来不及深入，所以需要再分专题，并以专著方式撰写。于是，仅仅过去了几个月，作者就完成了《火药改变世界》第一稿。这本书同样地洋洋大观，四十余万字，并附有大量图和表。阅读此书，绝无枯燥感觉，实在是对多样化的知识和思想做一番“深度游”，故接受作者之邀作序。这个序言，其实就是作为读者的几点感受。

***壹***

中国人发明“火药”，时间是公元808年，不存在任何争议。但是，是战争导致“火药”进入欧洲。1241年4月9日，在欧洲中部奥得河西岸，发生了蒙古兵两万人和德法日耳曼十字军团、条顿骑士团及波兰联军三万人的战争。蒙古军队因为使用了中国宋金两朝发明的“火龙箭”，还有球状爆炸武器，扭转战局，取得了压倒性胜利。所谓“火龙箭”，就是通过火药推送，每发二十支或数十支，在箭矢和火药之间有一个木塞子作为挡门，可以在数百米外伤亡敌军的武器。欧洲1470年到1480年编写的《波兰史》记载了蒙古军的“火龙箭”，同期教堂墙壁上也画着蒙古兵发射火龙箭的图样。蒙古兵“火龙箭”之后，欧洲出现了一位科学家，名字叫罗吉尔•培根，自己投资建立实验室，大约1247或1249 年研制火药。本书作者把1249年作为欧洲最早研制火药的年份。

双飞火龙箭

图片来源：茅元仪（明）著《武备制胜志》

罗吉尔•培根（Roger Bacon，AD 1214 - 1294）在牛津大学Merton学院自己的天文观测台工作

图片来源：Science Museum Group

但是，“火药”改变历史则起始于“火炮”的发明。“火龙箭”的真正意义不仅是火药在战争的应用，更是启发了欧洲“火炮”的出现。1326年，欧洲第一门以火药为动力的大炮诞生于英格兰，被历史学家称之为“花瓶火炮”。“花瓶火炮”所发射的不是炮弹，依然是箭头。在牛津大教堂一面墙上，存有“花瓶火炮”的壁画：一名武士用钳子夹着一块烧红的铁条点燃火药，箭头正对城堡大门准备发射。1326年，中国处于元代后期，距离覆灭还有42年而已。以1326年作为历史拐点，花瓶火炮并没有参与实战，但是1346年大炮第一次用于实战，到了1377年，英格兰军队用140 发炮弹就射穿了奥德雷克的城墙。于是，火药通过火炮，改变了战争模式，进而改变了历史。

欧洲早期火炮（pot-de-fer）

图片来源：Walter de Milemete（英）著《De nobilitatibus, sapientiis et prudentiis regum》

从“火药”到“火龙箭”，再到“火炮”，战争推动火药成为第一种人造动力。人类一切活动都需要动力，而动力分为“自然动力”和“机器动力”。其中，人力、畜力、水力、风力是自然界天生具有的，属于“自然动力”，而火药、蒸汽、石油、电能、核能成为动力，需要先有发动机，再与相应的装置组合才能做功，形成“机器动力”。“火药就是第一种人造动力，枪炮就是第一代机器，枪膛、炮膛就是第一代发动机。而且是火药汽缸实验启发了蒸汽汽缸实验和石油汽缸实验，这才有了第二、第三代发动机，也就是蒸汽机和内燃机。”所以，“动力”这个术语本身就是科学和技术的综合产物，具有全球史意义。农业文明输给工业文明，本质上是自然动力输给机器动力。

***贰***

“火炮”发明之后，中国和欧洲很快出现了思维方式的分野。中国走的是经验主义路线，而欧洲走的是科学主义路线。所谓经验主义路线，就是“工匠和军人凭经验来研究、制造、使用大炮，提升大炮威力和射击精准度。中国的南宋、元朝、明朝就是这样干的。虽然也有知识分子介入，比如王阳明就观察过大炮，并用大炮迅速平定宁王朱宸濠叛乱，但是基本上是经验主义的，没有使用数学。”所谓“科学主义路线”，集中体现在14世纪的英格兰和欧洲大陆知识分子主导的“抛射研究热”：相信在推动力、阻力和速度之间有一种精确的数学关系，试图沿着亚里士多德的道路，尝试用数学处理炮弹飞行背后的运动规律，用几何线段来描画炮弹飞行路径。

作者在《机器文明数学本质》中有这样一个几何图示，代表了欧洲开启火药动力数学的思路：

对于这段历史，本书做了这样的归纳：“英格兰的牛津计算者发明了中速度定理，法兰西的巴黎冲力派提出了冲力学理论，两种动力学成果代表了抛射研究热的最高水平，在欧洲教会大学讲授了三百年。”“尽管中速度定理和冲力学理论都是不正确的，但是他们的原创精神和数学化的思维方式却具有革命性的意义，为16、17、18世纪的科学革命和工业革命开辟了道路。”

其中，最值得重视的是哥白尼、伽利略、开普勒和牛顿等世界级的超一流大学问家，他们是抛射研究热的后继者和后来人。关于哥白尼，他当过战斗英雄，学习过“炮弹动力学”，至于“火药火器与哥白尼天文学的关系，不是体现在直接证据上，而是体现在思维革命里：没有火药火器，就不会有认知方式和思维方式的革命，也不会有抛射研究热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更不会有哥白尼天文学革命”。关于伽利略，人们并不知道他还是“炮击技术专家”，在“炮弹实验+速度测量+数学证明”以及“惯性原理+抛物线运动+材料力学”方面有着卓越贡献。“虽然大炮并不是伽利略独有的，但是作为实验科学的新道具和新材料，毫无疑问，是伽利略第一个赋予了大炮独一无二的重要性。”伽利略在他的著作《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和《关于两门新科学的对话》里面大量提到大炮、炮弹、火药，并借书中人物之口说：“非常遗憾的是，在亚里士多德时代没有大炮，借助于大炮他就会击溃愚昧，并且毫不犹豫地说出有关宇宙的一切。”关于开普勒，尽管没有直接证明火炮对开普勒的影响，但是间接证据是足够的，仅据《伽利略研究》中译本的三段转引资料统计，开普勒的书信和著作提到抛射体、大炮、炮弹、火药、爆炸49次之多，“在思维革命方面，他比哥白尼收获得更多，所以也能对微积分做出贡献”。关于牛顿，他做过火药试验，研究过炮弹运动和力学定律，牛顿力学三大定律直接来源于三种炮弹运动。牛顿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里计算过空气阻力对炮弹轨道的影响。另有书说：“牛顿的确求得炮弹的弹道，顾虑到了空气的阻力。他的方法第二次世界大战仍在采用，但在牛顿时代完全不能用，因为炮膛粗糙，炮弹不能配合，炮手不需要弹道学。”

伽利略研究弹道抛物线的手稿

图片来源：《Scientific American》杂志

***叁***

因为工业革命是机器动力为前提的革命，而火炮引发了机器动力，所以，火炮与工业革命之间存在着强烈的的历史关联性。

首先，火炮与蒸汽机的关系。本书将蒸汽机的历史分为三代。第一代的发明人是出生于英国康沃尔郡的托马斯•萨弗里。他本人精通铸炮术和其他武器制造，对力学、数学和自然哲学都有兴趣，根据丹尼斯•帕潘原理，于1698年发明了第一代蒸汽机。第二代的发明人是英国德文郡的托马斯•纽科门。他是铁匠，会制造修缮枪械，于1710年制成汽缸活塞大气压力蒸汽机。第三代的发明人就是瓦特。1769年，瓦特改进了纽科门蒸汽机，最终依靠威尔金森发明的新式大炮镗钻技术加工出了高精度密合汽缸，1776年制成第一台有大规模实用价值的蒸汽机。值得提及的是，1772年，法国两名退役炮兵军官制造和营运的第一台蒸汽船，因为纽可门铸铁蒸汽机太重沉没，第二年的那台蒸汽船也因为纽可门蒸汽机震动太大而散架。

萨弗里蒸汽机

图片来源：humanthermodynamics.com

其次，火炮与材料革命和燃料革命的关系。“铜炮、铁炮、钢炮，而且主要是铁炮和钢炮，推动了人类从木材石头世界迈入钢铁金属世界。”特别是，铸铁炮弹需要大量炼铁。更为重要的是，铸炮工业引起燃料革命。因为“木炭铸炮危及森林”，所以煤炭成为替代选择。但是，煤有硫，铁含硫易碎，无法铸炮。于是，通过火烘烤煤炭变成焦炭，就可以去硫。1709年已有焦炭炼铁。作者的这个结论相当值得注意：“铁的产量、质量一直紧紧围绕大炮展开。大炮是铁产量的主因，人口增长和经济发展是次因。”即使是像约瑟夫·沃尔克这样的以经营铁匠铺为副业的农民，他儿子因为抓住了铸铁大炮这个好时机，摇身变成了富豪家族：“1775年美国独立战争，铸铁大炮需求量巨增。1776年，铁炮产量从40吨增加到450吨。以后五年内，铁炮产量平均每年增加1220吨，于是安装了第三座鼓风炉，新增钻孔车间。1781年安装瓦特蒸汽机。1793年法国战争及以后的拿破仑战争，每年生产铁炮2.6万吨。”

 此外，火炮与精密加工技术的关系。火炮制造需要精密镗钻，1775年威尔金森发明了空心圆筒形镗杆，两端装在轴承上，炮筒不转钻子转，靠滑轮给进钻头和刀具，减少手工给进偏差，用来加工瓦特机器，72英寸汽缸误差仅0.05英寸。没有大炮精密镗孔技术，瓦特蒸汽机无法大规模应用。火炮制造还需要精密车床。精密加工技术其实是大炮铸造镗钻技术的连续性成果。1791年，曾经是“搬火药的少年”的亨利•莫兹利（1771～1831）制成第一台螺纹车床。蒸汽动力和精密加工技术一起创造了重型工业，人类终于迈入机器加工机器的时代。与工业革命不可分割的标准化生产也源于枪炮，后来美国的亨利•福特和他的汽车工业成为了精密机器标准化生产体系的最大受益者。

亨利•莫兹利（Henry Maudslay，AD 1771 - 1831）

图片来源：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莫兹利设计的螺纹车床

图片来源：Joseph Wickham Roe（美）著《English and American Tool Builders》

简言之，工业革命是一系列革命的集合，包括以蒸汽机为代表的动力革命、燃料革命、材料革命、机器革命、精密技术革命以及深层的科学革命，都是以火药和火器演进为核心线索的。

***肆***

火炮对于文艺复兴和资本主义的发展是极为重要的。本书的第二章第四节讨论的是火炮与文艺复兴的关系，第七节则是火炮与资本主义的关系。

火炮与文艺复兴之间的关系，被作者概括为：“大炮攻城推动文艺复兴。”文艺复兴是与佛罗伦萨不可分割的。所以，作者特别列举了文艺复兴时代的佛罗伦萨的若干代表人物与火炮的关系。其中的菲利普•布鲁内莱斯基（1377～1446），学徒出身，精通绘画、雕塑、建筑、机械和铸造，后两项常常是跟铸炮术关联在一起的。阿尔贝蒂(1404～1472)代表作《建筑论》，描述了“大炮和防御工程”，该书第4书第4章和第6章两次说到“冲力”，考虑到他学习过数学和力学，可以肯定他懂冲力学和炮弹动力学，并被达•芬奇所传承。韦罗基奥(1435～1488)既是画家和雕塑家，也是冶金熔铸专家，这个身份意味着他精通枪炮铸造术。弗朗西斯科•迪•乔治•马尔蒂尼(1439～1502)，著名军事工程师和城防建筑大师。在马尔蒂尼看来，发明火药和大炮的不是人类，而是魔鬼的代理人。至于达•芬奇（1452～1519），在军事技术方面的成就不可思议，精通武器设计和城防规划。1479年，教皇组织的反佛罗伦萨和美第奇家族同盟军，使用大炮，包围并攻陷科勒城，达•芬奇承担美第奇家族军事和城防工程的顾问责任。1482年，达•芬奇给米兰大公写了一封设计各种武器的自荐信。1484年，达•芬奇画过一张大炮发射图，又研究火药、硝石、炸弹配方、新型臼炮、弹道原理。还有米开朗基罗（1475～1564），当过佛罗伦萨卫戍总管，建筑炮垒，发明新武器。

米开朗基罗的佛罗伦萨城防设计手稿

图片来源：Casa Buonarroti

在文艺复兴时代，火药大炮还对很多领域都产生了重大影响，主要是建筑学、航海学、地图学、军事学、冶金学、医学，甚至文学。意大利诗人弗兰齐斯科•彼特拉克（1304～1374）、英国诗人乔叟（1340～1400）、法国文学家拉伯雷（1494～1553）都有关于火炮在战场的描述和记录。《堂吉诃德》作者塞万提斯（1547～1616），参加过1588年西班牙无畏舰队大战，受过火炮的洗礼，负过重伤。

西班牙炮舰

图片来源：weaponsandwarfare.com

关于火炮与资本主义之间的关系，存在这样的逻辑：自文艺复兴以来，欧洲各国，国家之间权力争夺日趋激烈，战争成为基本手段，而火炮就是那个时代的战争所需要的先进武器。几乎有多少国家和主权，可能就有多少兵工厂。所以，英格兰国王可以从威尼斯兵工厂、教皇教廷兵工厂、英格兰皇家兵工厂、法国兵工厂、德意志兵工厂、瑞典兵工厂购买大炮。进入15世纪下半叶，也就是达•芬奇时代，西欧进入军事革命时期，“矿冶铸炮和军舰工业是当时唯一的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行业”。所以，“欧洲任何一家公司资本和劳力集中程度都不能与金属冶炼场相比，由此也推动了王公权力的增长和集中”。

1540年之后，英国和西欧政府用于军事工业的开支大幅度上涨，政府税收大幅度增长。英格兰用进口条状铁来铸炮，铸铁炮弹是消耗品，仅考虑木材木炭，费用也是惊人的。“金属产量大部分都投入到战争游戏中去了”。在法国，大炮从亨利四世时期（1589～1610年在位）的400门，到路易十六时期（1774～1792年在位）达到10007门。军舰从1661年的20艘，到1677年增加到270艘。法国大炮火药消耗量必然大幅度增加。法国柯尔贝尔（1619～1683）的重商主义影响至深，军事工业为龙头带动了商业的快速发展。后来的德国和日本的军国主义将这样的传统推向了极致。

在这个时期，西欧主要国家政府为了维系军事竞争优势，除了增加财政收入之外，不得不依赖金融资本，“枪炮战争开支巨大推动金融革命”。所谓“金融革命”，就是由私人金融，经公司金融，创新为国家金融。因为“枪炮使战争规模和贷款数量以几何级数增加，唯有国家金融能满足这种资金要求”，所以英国光荣革命的背后是金融革命。英国光荣革命的成功，说到底，是资本的胜利。

比较1000～1350年和1350～1700年两个时期，唯一新增变量是火药火器。铜、锡、铁首先满足枪炮铸造；烧煤与炼铁铸炮是因果关系；造船业方面，大炮后坐力改变船型结构成为现代军舰，两者也是因果关系。“英国同时完成社会革命和金融革命，其实是火药火器的连续性结果。”法国大革命的拿破仑主张将火炮集中使用，辅助骑兵快速出击，大炮影响了法国大革命进程。可以认为，火药火器的连续性成果最终催生了英国和法国的资本主义的最终胜利。资本主义起源跟火药火器无关，资本主义成功却跟火药火器有关。

火炮攻打巴士底狱

图片来源：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伍***

“火药改变历史”不仅仅是引发了社会制度和经济制度的变革，最重要的成果是推动了“思维革命”。本书在讨论火药和欧洲“思维革命”的关系时，涉及弗朗西斯•培根（1561～1626）、笛卡儿（1596～1650）、莱布尼茨（1646～1716）和康德（1724～1804）。

弗朗西斯•培根的《新工具》明确表达了这样的思想：“印刷、火药、磁石三种发明改变了知识，改变了军事，改变了航海，然后又引起无数变化，其他任何力量，不管是政治的、宗教的，还是天空神秘力量，都不能与之相比。改变知识就是科学革命，改变军事就是改变战争形式和战争规模，改变欧洲的社会结构和政治力量，改变航海就是地理大发现。”弗朗西斯•培根通过《新工具》，所反对的是中世纪那种空洞思辨哲学，希望人们重视经验和实验。

培根（英）著《新工具》，出版于1620年

图片来源：Houghton Library, Harvard University

笛卡儿是理想主义的代表。他从30岁已经开始关注投石器抛出的石头、火枪射出的子弹或弓箭射出的箭的运动过程。笛卡儿对伽利略的大炮实验表示了不同意见，天才般地想到空气阻力问题。这个问题直到18世纪，通过更加精确的炮弹射击实验得以解决。笛卡儿最值得历史肯定的是，他在36岁想通了坐标几何的主要原理。1664年，21岁的牛顿研究笛卡儿《几何学》，写成第一篇微积分论文，继牛津计算者之后再次提出流数概念：对于炮弹飞行这种变速运动而言，速度是路程对时间的微商，加速度是速度的微商。后来又通过其他一系列微积分论文，进一步描述了瞬时速度、变速运动、加速度、瞬时变化等概念。

莱布尼茨微积分是炮弹动力学的连续性成果。1689年到1690年，莱布尼茨完成《有关物质的力与定律的动力学》，第一次将炮弹碰撞运动和炮弹力学命名为“动力学”。1689年，莱布尼茨再次激发起对炮弹碰撞运动的兴趣，是因为他参加意大利罗马物理数学学院，认识了名叫克劳迪奥•菲利普•格里马尔蒂（1639～1712）的传教士数学家，他的中文名字是闵明我，当过南怀仁（1628～1688）的助手，应该懂铸炮术，因为南怀仁为中国清朝的康熙皇帝铸造过500门大炮。

康德和斯宾诺莎一样，都是从哲学角度思考火药硝石燃烧现象，而不是专门从事化学研究。康德在34岁完成《运动与静止的新学术概念》，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如果在巴黎地区朝着一堵墙自东向西发射一枚12磅炮弹，那么火药的力量除了抵消炮弹运动之外，其实什么事情也没做，尽管炮弹在以每秒600尺的速度飞行。如果人们不承认二者相互运动，即炮弹朝着墙并且墙朝着炮弹运动，那么究竟谁是静止的呢?”当时的历史背景是正在进行1756年到1763年的“七年战争”。

康德终其一生，试图调和笛卡儿的理性主义与弗朗西斯•培根的经验主义，实现认识复杂的宇宙世界的全新思维方式：感性和理性相结合，经验和数学相结合。正是由于这个贡献，现代欧美所有学科几乎都会讲康德哲学，于是康德的代表作《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判断力批判》就成为了哲学经典的经典。

康德说过“思维方式的革命”。马克思•韦伯也认为，最近五百年来，人类最重要的文明成果就是思维方式的转变。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具体说明这个思维革命的内涵和外延是什么，也没有指出是什么东西引发了革命。

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AD 1724－1804）

图片来源：Science Museum Group

本书提出，从简单变量的逻辑思维进化为系统变量的数学思维，就是思维革命的本质。或者说，思维革命就是实现“思维方式的数学化”。这部书以炮弹动力学思维方式数学化转变过程为历史参照系，与传统中国思维的非数学特征形成反差。

作者还试图通过认知神经学加以印证：大脑电磁扫描实验表明，中国人的语言区和欧美人的语言区不在大脑皮层的同一个位置，可以视为中西思维不同的物理证据。人们可以继续讨论和争论这样的证据是否成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中国至今没有完成康德所说的“思维方式的革命”，最终制约着中国当代的科技创新。“中国宋、金、元、明四代火药箭一直沿着经验化道路发展，欧洲沿着经验+实验+数学的综合道路造出了现代火箭。”明朝万历年间进士徐光启（1562～1633）与弗朗西斯•培根生活在同一个历史时期，虽然毕生致力于科学技术研究，在天文、历法、数学和测量的领域都有相当成就，但是终究没有达到弗朗西斯•培根的哲学高度。

我本人拙著《未来决定现在》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正在进入需要数学语言和数学思维才能认知经济与生活的时代，唯有引入更多的数学语言和数学思维，方可以避免交流和逻辑困境，因此需要通过数学语言改造我们的话语体系，走出逻辑的困境。

朱嘉明教授著《未来决定现在》，2020年出版

图片来源：数链数字金融研究院

***陆***

如果对这本书的核心要义加以提炼，那就是作者以火药火器传入欧洲作为历史切入点，描述和诠释了因为古希腊哲学和阿拉伯知识，三种异质化文明元素发生碰撞，激发出欧洲开创机器动力数学道路，结果就把以“经验观察+逻辑推理+常量数学”为基本方法的古希腊科学改造成以“经验观察+实验测量+变量数学”为基本方法的近现代科学，回答了“是科学改变世界还是火药改变世界”这个问题：第一步火药改变科学，第二步科学改变世界。

在这部书的第三章，作者特别补充了“大炮和航海科学”，“大炮实验与声速测量”的一些资料，罗列了从13世纪到20世纪的96名“欧洲火药火器科学家名单”。特别是，在本书的“火药火器与经济学”小节中，作者提及中世纪法国最伟大的经济学家尼古拉•奥雷姆（1320？～1382），他的著作《论货币的起源、性质、法则和替代物》（又译《论货币起源》）具有划时代意义，他还是炮弹动力学家。亚当•斯密是经济学之父，他在他的文章《天文学的历史》中，探讨过炮弹速度、声音速度和硝石实验。

尼古拉•奥雷姆（Nicole Oresme，AD 1320? - 1382）

图片来源：visionsoffour.wordpress.com

这本书具有显而易见的“百科全书”特征：科学家可以看到哲学，哲学家可以看到科学，人工智能专家可以看到机器思维，科幻作家可以看到创作思路，艺术家可以看到力学和数学，逻辑学家可以看到因明学，历史学家可以看到三个时代，国学大师可以看到阴阳五行，语言文字学家可以看到汉字族谱，考古学家可以看到中国文化起源的新解释，军事学家可以看到降维打击和非对称战争，全球大战略专家可以看到更加高远的全球发展轮廓和更加深层的全球变革力量，经济学家可以看到机器动力和机器思维对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重要意义。

在这样的基础上，作者构建了一个诠释李约瑟之谜、科学革命之谜和工业革命之谜的思想与方法的框架。其中的钥匙就是因火药传入欧洲引发的“机器动力”。

1984年6月7日，钱学森老师就我的第一本著作《国民经济结构学浅说》专门写信给我。信中提到他近来一直在考虑科学革命、技术革命、产业革命和社会革命的问题，并对《国民经济结构学浅说》只引用20世纪下半叶的相关数据，而没有19世纪末和20世纪上半叶的数据，表示了委婉的遗憾，同时提出要研究历史的发展变化，要研究国家经济结构的“动力学”。回想这36年前的我，尚无足够的经济史、科技史以及经济体系的知识和专业训练，所以没有能够理解和回应作为火箭动力学专家钱学森老师所提出的深刻问题。

朱嘉明教授著《国民经济结构学浅说》，1984年出版

图片来源：孔夫子旧书网

这部书通过对火药演变的研究，在揭示科技创新的动力结构和机制方面，做了出色的尝试和努力，填补了我在这个领域的长期缺憾。

我以作者自序中的文字作为本序言的结语：“从1328年至今，欧美已经连续七百年创新了，决定性因素是他们在火药改变科学的过程中完成了思维革命。”“思维革命，思维方式数学化，这是本书的灵魂，也是本书的重点，科技史仅仅是外衣。”“如果您没有看透这一点，或者仍然像过去那样只想着看结论，而不管过程，那就等于没有读懂这本书。”

如果说这本书有怎样的欠缺，我同意作者所说：缺少原始文献，包括阿拉伯帝国的数学、力学、光学著作，1200年到1500年的欧洲拉丁语手抄本著作，欧美最新研究成果。希望作者可以在未来的岁月弥补文献的欠缺，让大家看到修订版的《火药改变世界》。治学永无止境。

2021年2月13日大年初二于珠海横琴

常征著《火药改变世界：科技创新靠什么》

图片来源：常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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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结束---

朱嘉明序言全文摘要：

1、为什么古希腊有三段论逻辑思维，中国却没有发育出这种思维？

2、1241年，蒙古军队因为使用了“火龙箭”等，在战争中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3、1346年大炮第一次用于实战。火药通过火炮，改变了战争模式，进而改变了历史

4、战争推动火药成为第一种人造动力

5、农业文明输给工业文明，本质上是自然动力输给机器动力

6、“火炮”发明之后，中国走的是经验主义路线，而欧洲走的是科学主义路线

7、因为工业革命是机器动力为前提的革命，而火炮引发了机器动力，所以，火炮与工业革命之间存在着强烈的的历史关联性

8、工业革命是一系列革命的集合，包括以蒸汽机为代表的动力革命、燃料革命、材料革命、机器革命、精密技术革命以及深层的科学革命，都是以火药和火器演进为核心线索的

9、枪炮战争开支巨大推动金融革命。火药火器的连续性成果最终催生了英国和法国的资本主义的最终胜利。资本主义起源跟火药火器无关，资本主义成功却跟火药火器有关

10、培根：印刷、火药、磁石三种发明改变了知识，改变了军事，改变了航海，然后又引起无数变化

11、从简单变量的逻辑思维进化为系统变量的数学思维，就是思维革命的本质。或者说，思维革命就是实现“思维方式的数学化”

12、第一步火药改变科学，第二步科学改变世界

13、作者构建了一个诠释李约瑟之谜、科学革命之谜和工业革命之谜的思想与方法的框架。其中的钥匙就是因火药传入欧洲引发的“机器动力”

14、“思维革命，思维方式数学化，这是本书的灵魂，也是本书的重点，科技史仅仅是外衣。”“如果您没有看透这一点，或者仍然像过去那样只想着看结论，而不管过程，那就等于没有读懂这本书。”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数字资产研究CIDA】的如下链接：

朱嘉明：序言《火药——改变了人类历史演变模式》

扩展阅读：

点击文章末尾左下角 阅读原文，可以打开纪录片《这就是中国》第132集 - 科学革命的密码

虽然编者我并不完全赞同视频里面的观点，但有关回答李约瑟之谜的解答，和主流大家所了解的不太一样，视频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