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北国飘雪(二)

翌日,我们出发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以为他知道,但他告诉我他也不知道。

和王岳相处的久了,我终于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他来自于南方的东晋,出生于一个在朝廷相当有权势的士族。他自幼饱读诗书,勤练武功。两年前,他开始游历北方,从建康出发一直到了这里。不久前,他来到了永兴镇,就在镇子中暂时住了下来。

马蹄声声惊醒了睡得很浅的王岳,游历的这段时间,他都是保持着这样警醒的状态,因为不知何时危险都有可能降临的自己的身上,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武者。

王岳一把抓起自己的佩剑,翻身起床,走到窗边,临窗下眺。窗下街道上,一队十几名少数民族官兵前面并排站着两匹高头大马,那右边马上之人一脸桀骜,手里挥舞起粗糙的马鞭。从两马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在蠕动。

那右边马上之人,口中不时大叫,“卑微的汉人老东西,敢挡大人的道”,左边马上这人看是想阻,但是被右边之人晃开以后,便再也没有动作。

王岳翻身下楼,走到两边观看的人群中,想看个究竟。在马前有一个衣不裹体的瘦弱老人,一看便也从外乡流落到这里的,他随身的两三件东西,散落在不远处,相对他身子来说粗大异常的鞭子正不停的打在他的身上,他也不叫,只是哽咽抽泣。

这时观看的人群中已经有人求情,“大人,放过这位老者吧!?”几个声音也相应附和。

那人一听有人求情,更加愤怒,挥舞马鞭狠狠抽了两下,又手握马鞭指点围观的人群,“你们这些卑微的人,有什么资格求情,马上闭嘴,否则刑罚加身!”

周围的人,一脸愤怒,但最终选择了沉默。

看到人群沉默,那人更加桀骜,马鞭再次高高的扬起,继而落下。但是这次并未落到老汉身上,而是在半空中被一手接下。由手看人,那人一身汉服,腰插佩剑,气质非常,文雅有力,是一个翩翩公子,一看便是来自于士族大家。

看到有人阻挡,右边马上之人愤怒异常,但看来人身着,他也没有立时发作,“你是何人,为何拦我马鞭?”

“这位老者已经苟延残喘,将军为何不能放过他?”王岳也不看他,只是看着老者。

“是啊,是啊……”周围响应者此起彼伏。但是在马上之人凶狠的目光下再次安静了下来。

“不知公子是何人?”这次左边马上这人说话了,这人看来与王岳年龄相仿,英姿非常,当从样貌看,与右边马上之人特征相仿,定是一族之人。

“我虽只是游历之人,但是见到此事,也不得不请将军鞭下饶人。”王岳知道他们可能误会自己是来自北方少数士族之人,所以才表现出一丝客气。但是即便他是那些士族之人,也难以阻挡这些嚣张残暴之徒。

“我看公子定是来自士族大家,不知公子来自?”

“家道中落,不说也罢。”王岳答道,同时放开马鞭。

那右边之人一看马鞭失去束缚,举鞭要打,“即便你来自士族大家,也是卑微的汉人,敢拦大人鞭子?!”

一阵亮光闪过,王岳佩剑立时出窍,迎着初升的阳光,在空中划过,马鞭刹时断为两段。

“你敢断我马鞭,要你贱命!”那人抽出马上大刀,扬马看来。

王岳闪身躲过,利剑劈向他的手腕。那凶人一看大惊,瞬时便弃刀收腕,见王岳剑锋未收,扬马冲踏而来。王岳也不慌张,侧身划剑,一道鲜血伴随剑光而出。大马一声哀嘶,栽倒在地上,一双前蹄早已段落。那马上之人在马倒之前,慌张翻身一跃,将将站稳在那队士兵前。

“小看了你,”他恶狠狠的说,“不过,敢杀我坐骑,要用你们这些贱民统统用血来尝!”他一双眼睛因愤怒而目露血光,指着王岳和镇子上的人。

“石将军,请暂息怒,这位公子武功不错,何不交个朋友,为他请来一官半职,为我所用,一马而已,何必大举干戈。”马上青年如临大敌,不再风轻云淡。

“哼,杀我战马,怎能饶他,更何况一个汉人贱民而已!”那石将军愤怒异常,正准备纵兵杀戮。

“羯族狗贼,占我江河,杀我父母,视我不如猪狗,今日不在抗争中生,便在凌辱中死!”围观中一个青年,身形羸弱,正气凌然,分明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四周一些青年纷纷怒吼响应,抄起身边的工具。渐渐地,人群都被感染,纷纷怒吼。从这些怒吼中,王岳知道:当年,西晋王朝统治混乱,八王之乱,民不聊生,庶族百姓虽难为生计,但还能生存下去。后来,匈奴汉国刘氏,攻破两京,占领长安、洛阳,中原百姓更是命如草芥,鸡犬不如,难抵几钱。各族轮番统治,这个镇子早已几经杀伐,二三十年间,数次血流成河。如今,这个凶人竟然要因为一次小小的阻挡屠杀镇子,视百姓如圈中待宰杀的猪狗,士可忍孰不可忍!

这时,马上的青年脸色严肃的可怕,“将军,此事不宜大举干戈,这事因这位公子而起,而我视他难得的朋友,算给我个面子,就此作罢好吗?”

那石将军,环视四周,略一沉思,“好,算你的面子,我们走!”一名兵卒从远处牵来一匹马,他跨上马,扬鞭便走。

围观的人群,看躲过一次杀伐,暗暗吐出一口气,那被抢了马之人也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那青年看着石将军带兵走远,对王岳说:“我叫易安,希望交个朋友。”然后拍马便走,不过,几步之后又勒马停下,背对着王岳说:“我的父母曾是汉人的奴隶,祖父母也死在西晋王候的手中,但我对任何民族没有敌视,孔子讲仁,王侯频易,为何受苦的总是百姓?”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催马离开了。

王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难掩哀伤。但不曾想到,多日之后,他今日的举动还是为镇子带来了灾祸。那时他懊悔的蹲在奄奄一息的羸弱青年前,忏悔自己当日不该如此莽撞,给村子带来了灭亡之祸。但那青年却用苍白的微笑释解他的懊悔,“当今世上,我们本就没有基本的生存权利,百姓不如猪狗,有几个能够善终?起来反抗也好,总使自己轰轰烈烈活一回,而不是像猪狗在圈中等待欺凌和宰杀。那日你不救那老人,我们活,他必死,来日,为了有人可活,你也不救我,我还是要死。所以,关键不是你救不救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生死本来就掌握在喜欢杀戮的人手中,这样甘于屠宰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啊。”

王岳住在镇子中,对镇子有了更多的了解。镇子中多数是汉人,也有一些羯、氐、羌等少数名族,汉人占十之八九,这在当时北方是很少见的。其他的镇子,汉人大多只占一半,甚至更少。所以,一些少数民族兵马经常到这里胡作非为,死伤之事常有。

真正的灾难,终是在几天后来临。那时,中午刚过,镇子上喧闹非常。突然从镇头冲进大队的官兵,领头的是那日嚣张的石将军,却不见易安的身影。他们一出现,什么也不说举刀就杀,霎时间,血肉横飞,尸体满地,拥挤的战马踏过尸体朝镇子深处杀来。

王岳正在路边茶馆喝茶,看到远处那姓石的凶人一把大刀横扫,街上的人还未来的及逃窜,便已经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王岳瞳孔猛的一收,满腔怒火,一把抽出放在桌子上的佩剑,快步冲向大刀所在之处,上前便挡,“吭”,凶人的大刀一招之下断成两半。这是旁边的骑兵已经杀来,将他围住,而剩余的骑兵继续向镇子深处屠杀而去。

“哼,你这贱民竟然还留在此处,那现在就去死吧!”石将军咬牙切齿,一身兵甲闪烁出刺眼的冷光。

王岳看了一眼远处,那里骑兵已经大开杀戒,妇人孩子哭声震天,一些起来抵抗的男人只是几下便死在骑兵的合杀之下,心中的怒火高焚,飞起一脚将一个士兵踹下马,骑于马上,将石将军所带的七八个骑兵一连斩于马下。石将军一看不好,马上高吼:“不好…来救我!”但是为时已晚,王岳心中带着满腔的愤恨,一剑插进他的脖子,顺手一挑,人头便滚落在地。远处大队骑兵一看将军已死,却并未停下逃窜反而继续屠杀,并分兵合围王岳。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举刀便杀,不管马下是谁,是哪族百姓。

“畜生!”

王岳再次杀尽合围他的骑兵,愤怒和哀伤使他红了眼,又冲杀入前边大队的约一百余骑,企图阻挡这大批的人马。王岳冲杀一阵,又有十余骑倒在他的剑下,他冲到最前面,企图阻挡骑兵的杀戮,但是,只有二三十个骑兵被他拦下,想合力围杀他,其它的竟分兵杀向四方。王岳心中突然感到极端的无力,在二三十骑兵的合围下捉襟见肘。他勒马杀出重围,又翻身急速冲杀,来来回回,终于将二三十骑全部杀灭。忍住一身伤痛,他急速追向镇子深处,那里,有普通百姓的尸体,有骑兵的尸体,有汉人的尸体,也有羯、氐、羌等族人的尸体,他们只在屠镇,没时间分出被杀的是谁,在这里只有被杀,和……被杀。

镇子上的人终是死光了,反正是没有活着的人留下了,他们或着是死了,或着是逃了。王岳在想,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呢,哪里又能让他们不再担惊受怕的活着?屠完镇子的少数骑兵也纵马离开了,那些刽子手也许认为他已经死在骑兵的合围之下了吧,他们自傲的可怕,也凶残的可怕。他跳下马,沿着尸山血海走回镇子,并在那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羸弱青年。在那里,羸弱青年乞求王岳,在他死后,斩下他的头,带他到南方,带他到那些他还算有一些尊严和生命权利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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