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之外

象牙塔之外

前言

七月托父母联系去了朋友的一家公司当免费白工实习。

算是第一次走出象牙塔之外，作此文反省总结，又念这段经历多多少少有一些参考价值，就在这里分享给大家。写的有点乱，欢迎大家提意见。

X金科技有限公司

先来介绍一下公司，我到的时候加上老板，公司办公室里只有23人（没加城乡结合部的销售人员）。主营是棋牌赌博类游戏开发（牌九、麻将），顺便搞搞外包工程，捞捞外快。可以说是一家low的不能再low的IT底层公司了。

公司位于市郊区的科技园，每天从家出发需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达。公司九点上班，七点半就要出发，提早半个小，否则遇到早高峰就不是1个小时到达了。。。

中午理论上十二点下班，当然开会不计入其中。一个半小时吃饭休息时间，一点半自觉上班。

下午六点下班，当然，也是理论上的。如果你的项目到期做不完，那你就自动加班吧。当然，不加班也行，走人就好。

那么问题来了，多少人可以不加班呢？

基本上开发部都加班

为什么呢？是因为大家效率差么？
这里解释一下私营小企业的通识：需要一个星期做完的项目，布置时限为3天；两个星期做完的，布置时限为1个星期。这种翻倍的工作量，使你拿一份钱，打两份工。你说加班费？不好意思，自愿加班完成既定工作，没有加班费。

为什么这么狠呢？
站在老板的立场上想，如何让员工干活不偷懒呢？我可不想养闲人，我希望他们一刻不停地干活，我每给出一分钱就应该产生1块钱的利润，这样子我才是赚的。

那么在这个基础上，怎么才能最大化压榨员工的剩余价值呢？

去看看富士康的流水线，俗称拉飞机

思路就是：让你停不下来呗

加任务到你闲不下来为止，加到你没时间偷懒、没时间开小差。无限的投入到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的工作中为止。

所以，真正的开发人员普遍是大量加班的，而且没有加班费。

ps:996.icu诚不欺我

扯到这里了，谈一下工资。

这里211应届毕业生工资是5000一月
一本是4500
工作一年成为熟练工，工资一年8000
然而，敲黑板 以上都成立在你熬过试用期为前提。
试用期的月薪是3000 时限为三个月。

开头我提到了公司刚开始有23人。实习一个月后只剩下16个，应届生只剩2人。平均一星期走两个人。
看到这里了，可能同学们对一星期开出两位没概念，或者会扯出劳动合同。
不签劳动合同的么？这么乱开除人？

来再揭示一下劳动合同的套路。
普遍合同都是不签的在低端产业。什么健身房的私教也都是不签的。（公司里的销售也都不签合同）
IT行业稍微好一点，诉诸法律的有很多。但资本家们还是有办法
签合同，但是合同不给你。说好的一式两份到最后两份合同都是老板拿着，你拿什么去告呢？

所以到最后，很多人都没过试用期，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开除掉。有些人还真的觉得是自己的问题。too naive.老板只是想用便宜的临时工罢了。

对了，实习生也很受欢迎。我这样的不用给钱，学的比应届生还快的更受欢迎。

朋友们，到时候和你们竞争的除了更便宜的大专生还有不要钱的实习生手动滑稽

实习经历

基本上跟上学没啥区别，更规律了。
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出门。晚上八点半、九点到家。

前一天下午知道要用python。晚上花了三个小时过了遍语法。第二天到了老板就开除了上一个Django开发人员。
我还以为他只是出去吃早饭去了。。。。
然后留了2天时间开始学Django框架。第三天直接开始增删改查。。。接那位被开除的兄弟的活儿，给一个打着区块链幌子的传销组织写app管理后台。

这里解释一下：
完整的是一个app叫做AMC 资产管理，主要资产方式是智能搬砖。看起来很牛逼，实际上就是p2p翻版的传销资金盘。外包给了我们公司。两个熟练工搞app的前后端，我们这些临时工就写简单的app管理后台的后端。

整个项目钱从来不会到达真正的第三方加密货币交易中心，而是直接到了传销组织的后台。。

好了，就知道是个传销项目就行
虽然是传销项目，但是给的钱不少，一共10w。
不过呢，做项目这些员工，满打满算做了一个月，拿了不到两万元的工资。
剩下的钱到哪里了呢？老板手里？
其实也不是，剩下的钱进了游戏开发部。

开头说了，公司主营是个棋牌小游戏（斗地主、扎金花、牌九一应俱全），靠房卡与佣金抽成盈利。哇塞，赌博游戏加抽成，这尼玛不是赚翻了？？？
南方周末去年写了篇文章深入的剖析了这一现象，名字叫《暴力的”网上麻将馆“遇到了大麻烦》
这是部分节选

合平资产投资总监程晓虎曾撰文称，经过调研和估算发现，全国661个县市，每个县市至少有两款以上的棋牌游戏版本，单单湖南省，把服务器托管在阿里云的棋牌游戏就多达五千多家，而浙江一个地市有备案的棋牌游戏公司，多达四百多家

暴利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一个省几千家棋牌，这早已是红海市场了。
我们这家小公司，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管理没管理，又凭什么在这里分一杯羹呢？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我来公司的时候，这东西还在内测，连微信支付都不支持。。。还要靠我来写。。。一切交易全部靠线下微信群转账。。。
主要业务全部在乡镇以及城乡结合部。目标人群是四五十岁中年老头儿，学历在中学左右。

那么盈利是多少呢？ 一个月八千，刚好是熟练工一个月工钱。

那老板一个月要为这个棋牌游戏支付多少钱呢？开发游戏的有14名左右员工，游戏需要部署服务器，游戏需要线下推销人员推销。老板告诉我（我毕竟不是真的员工，算是他朋友的儿子）这个成本是八万。

这玩意儿根本顾不上本钱啊！

实际上这也是为什么我来这一个月老板疯狂开出员工的原因。开除到最后，游戏开发部的需求和产品经理都没了。需求全部都由Unity工程师兼职，没有职业的测试工程师，测试任务全部交给了UI和另一个实习生（好像发现我这个实习生挺赚的，又坑来了他的一个亲戚小朋友，跟老板一个姓）

不过这么看，还是没办法支撑游戏继续开发迭代下去。可能是之前开除开爽了，多开了几个人，又或者本来就想节约成本。老板开始在内部要求各位应届生推荐同学来，每推荐成功一个奖励五百元。

哦，真棒。

应届生试用期只用3000哦，而且应届生都很听话哟，不会偷懒哦，不用签合同哟，想开除就开除哦。

真的，在这家公司待着，真的很绝望。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老板经常会找我唠嗑。当然不是工作时间了，一般都是正常下班以后。

私以为可能是他每天七八点临走之前来办公室逛一圈总能看到我这个不要钱的劳动力在刻苦加班，想到自己根本不会给钱，心中有愧？？于是决定和我聊聊他的成功经验？？

老板的经历--屌丝逆袭

老板是警校专科生。
在他大二时，全国掀起了股票热潮，证券公司也纷纷圈地跑马。所有公司都在扩招销售人员，甚至北京上海总公司分配下来的正规的销售职务已远远不够用，各地的分公司纷纷采用不签合同的临时工。
就在这个时候，老板成了临时工，成了老爸的同事。

当然，老板就是老板，从他打工时就能看出来。即便他还是个学生，即便他还是个临时工，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是个老板。

别人当临时工，就乖乖的穿西装打领带上门推销。

老板当临时工，当了第一个月的销售冠军后，直接自己招兵买马发工资雇佣更多的临时工外包销售任务。

爸爸说他到现在都记得，每个月公司发业绩奖的时候，老板一定是第一，并且远远超过第二名。

后来，证券行业开展与各银行的业务合作。可以直接在银行开户时一道开办股票账户。

但是这个业务需要去申请，与各地各支行行长联系才行。一般需要经理级别的去洽谈才行。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

老板直接单枪匹马越过经理去找支行行长谈业务，一起喝酒、ktv、洗浴中心三把斧下来还真让他谈成了！

最高潮的是，老板觉得干销售没前途，要自己去开证券公司。于是毅然辞职，准备去考各种执照，准备开公司。但是觉得这么一走有点亏，决定临走再秀一把。
跟他同期还有一个妹子，长得漂亮，业绩也不差。他很心水。

于是直接临走前把自己所有的客户资源打包送给了这个妹子。

然后扭头结婚。

末了，老板又补充到

我干这些的同时，还在上大二。
你也知道警校专科半军事管理，每天早晨、中午、下午三次集合。我谈业务还要算着时间，赶快赶回学校集合。晚上还要查寝，就这，别人还是干不过我。

当然，故事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了。想要开证券公司成为真正的老板的老板，折腾了两年，发现证券公司的营业执照真的是难搞。不，就是垄断。

他这种没背景的屌丝看看打打工就行了。

当他真的认识到这一现实的时候，整个人都颓废了。

我从高中开始就立志要当百万富翁，为此所有人都嘲笑我，给我取外号叫“老板”

我去找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的经历，看他是怎么成为百万富豪的。我发现这个人叫巴菲特，他是做股票的。

我去寻找巴菲特成功的秘诀，我不看他写的书，我看他老师写的书，这本书叫做证券分析。

我觉得你们都是傻子，都在骗自己。想要成功，想要成为某一领域专家，就要看这一领域最本源的书，看一遍不懂，看两遍，看两遍不懂看三遍，直到完全肯烂为止。

说着从他背后的书架上拿来了证券分析和国富论，确实如他所说，翻得烂的不成样子，并且都坐满了笔记。

一个警校专科生，就靠这些，花了五年时间考下了CFA，等等审计证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我，问我，“小宋，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说，我要成为区块链领域的专家

区块链的鼻祖级人物是中本聪，中本聪的书就是比特币白皮书。也不长，就几页纸。你会背么？

我摇摇头

你读完整过么？

我摇摇头

那你在准备干什么？

我在准备考研究生

你考研究生是为了什么？

为了博士，为了研究区块链。。。

你要是真想研究区块链，别说博士，研究生都不用。你说着研究区块链，可你现在连区块链是什么都不知道。

绕来绕去，蹉跎光阴

还有一次，老板刚炒完一个人鱿鱼，又找我聊天。。。

也是吐槽了半天，这个员工如何坑他。
抱怨了一下，给大家发薪水，让他们有工作，但是他们却不好好干活，他自己一个人背负着公司的运营成本真的很累。。。

他不明白，说自己给的工资不少，还给大家休息的时间，对员工非常好了，但是大家还是不领情，再二再三的犯错误。他没有办法只好开除他们。

顺便拿出了公司的新的组织架构图：

啊，你看看这是我们公司新的组织框架图。我们学习华为采用轮桩负责制度。
下面开始解释什么叫做轮桩负责制度以及什么叫做技术部管理委员会：

诶呀，这个技术人员就是难管。仗着自己有点技术，就牛逼的不行，给脸不要脸。
在各大公司都会出现驾驭不了技术骨干的问题。
很多公司最后都倒在了这个问题上

IBM就出现过这个问题，华为也出现过，现在很多你看到的大厂都有这个问题，只不过公司还处于健壮期，问题没有暴露出来罢了。

最后能够驾驭技术人员的公司都可以成为一家有战斗力，有凝聚力的公司。

举了三个例子，IBN,华为，阿里巴巴。

三者依次为：出现过这个问题妥协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出现过这个问题妥善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有出现这个问题的趋势。

然后给我讲了：

1. 郭士纳对IBM进行内部改革，使得IBM90年代获得首次盈利。
2. 任正非李一男血泪史，重金求IBM解决方案
3. 张勇上任后阿里巴巴内部革新徒有其表，失去战斗力。

华为十万员工，一半都是名校出来的高才开发人员。这些人有人傻么？怎样让他们替你卖命？你怎么让他们服你？做到指哪打哪？

最后的结论是，必须要向华为一样寻找外部力量革新公司组织架构、管理方式才可以驾驭技术人才。

扯了这么长时间，再来看看这幅图：

老板是想了什么方法来让这些聪明的技术人员听话呢？

一定不能降职，降职他就不服气，不服气就走人，走人就会造成公司业务线混乱。

那不能降，又不听话怎么办呢？

不能降，我们就给他升上去！把他从原先的实权职位升到管理委员会上去！
这样子，原先的岗位空出来培养新人操练，出了问题，再让他来解决。继续培养新人。降低对他的依赖程度。
让他没有办法恃才傲物，还高兴自己升职了。

我翻译一下，员工的工资高低来源于与他的不可替代性。一个员工的不可替代性越高，他的工资就应该越高，否则他就可以依靠自己的不可替代性向公司谈判。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加薪申请。

老板这一手，就是降低所有骨干的不可替代性，让他们乖乖听话干活，让他们认识到，他们自己在公司中是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角色。

或者说，恃才傲物的根本在于恃自己的不可替代性。降低员工的不可替代性等于让他们乖乖听话干活。不听话随时炒了你。

与这个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对代码的要求。
他曾经就用过这个理由吵过一个可怜的朋友鱿鱼。原因在于他的代码没注释。

代码一定要加注释，注释的详尽程度要到达随时有人可以看着他的注释接替他，干剩下的工作！

启示

1. 进小公司是没有出路的，只能成为帮别人实现他财富自由的工具人，不，工具。
2. IT行业中最没尊严的是需求，客户吊需求，程序员也吊需求，老板更吊需求。看起来可替代性很强，没啥技术含量（随时可以开除你）
3. 其实产品经理也是这么回事儿
4. 别说什么前后端工程师啥的，其实都是码农，都是用轮子的。真要写个后序遍历，都要歇菜。
5. 上述的这些都是本科毕业，也别提211、一本、二本。专科都能干，干的还贼麻溜，还要钱少。
6. 别说35岁的程序员。公司里没30岁的人，除了老板自己。干这行和妓女没本质上差别，都是吃青春饭。哦对了，妓女都瞧不起程序员。起码人家出入豪车酒店。而你就是她万千备胎中的一个。
7. 其他行业更惨

1. 都是打工仔，没谁比谁强。
2. 其实也不是，考个研究生，啥都不一样了。
3. 实习可以帮助你真正的了解这个行业到底是什么样的。到底专科、本科、硕士、博士干的活都有什么区别。到底这个工作需要多高的工作强度。你是否真正的喜欢你目前的专业并且投入一辈子的。这都要靠实习才能知道！
4. 学校里学的再好，没实习没做过项目都是纸上谈兵。但是实习、或者做项目，做过也就没必要再去做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除非你要毕业就工作。
5. 非计科的可以去好点的公司，或者国企，央企水水资历。
   计科的应该去小公司里摸摸真的项目。到大公司没人愿意照顾一个傻瓜的。你只能端茶倒水。时间充足的话，可以先去小公司实习一个月再去大公司实习一个月。
6. 语言无所谓，只要不是php就行，毕竟那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一般人别碰。真正重要的是框架（或者说拿来用的）。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三天看完Django手册。结果看完文档以后，文档的最后一句话是：恭喜你，如果你逐字逐句的看到这里了，那你大概看完了Django手册的5%。
7. 人生苦短我选python/markdown。

关于为什么老板这么热衷python，还有个小细节。

老板说刚开始公司比较垃圾，经常招来专科、或者二本差点的一本学生，上了两个月的培训机构以为自己就很牛逼。招来没两个月就走人。后来自己反思了一下，发现走的都是java,php这些大众语言。python的一直没人走，大家都很沉得住气。于是逆向思维，不是我的问题，是学java、php的被我找过来一般都是进培训机构的。学python的都是在学校学的很好的，老师告诉他们python很好，他们自己自学的。这些人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15.谢谢郝学长和陈浩学长给我的实习建议。没有他们两位，我是不会有这次​神奇的经历的。也谢谢展役哥和养吾哥在实习期间对我的帮助。祝你们找到好工作，攒钱成功，​考研顺利。

16.最后，其实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但是因为我加了很多表情包，所以看起来不那么悲伤。在这里送给大家一首歌可以感受一下我当时的心情。

名字是狗先生，大家可以去网易云找找录音师版本。

这应该算是我对两个月前的实习做的一次总结。本来应该实习结束后就写的，但一直找不到下笔的思路，便拖到了今天写不出数学题时写了。。。原标题为：《象牙塔之外》​，题图即是。想着公众号应该周更不能断，出于个人的缘故开学这几个星期实在是忙。连之前周更频率这篇应该会同时放到私人公众号与阿鲁巴这里，毕竟实习经历的这些事儿对大家来讲还是很有分享的必要的。也欢迎实习过的同学在文章下一起分享自己的经历、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