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二十几岁就提前退休了,凭什么?

自从本杰明·富兰克林说出那句传世名言:「时间就是金钱。」人类由此便进入了一场自强不息,拼命加速竞争,以求获得更多金钱更多时间,却又同时更缺钱更缺时间的生活死循环。

我写过一篇文章讲述《我是如何在28岁做到财富自由的》,答案真的很简单,醒着生活就不会被社会被消费主义所欺骗,刚巧胡润在2018年竟也提到了财富自由的门槛,他们说:在中国一线城市达到自由需要1.3亿人民币。

 

这种无稽之谈真是叫人笑破肚皮,在胡润报告的眼里,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是商品拜物教的愚蠢奴隶吧?他们以为人活在这世上,要穿鲜血横流的动物皮草,要吃病毒横生的山珍野味,要失去五感变成高新科技的附属零件,才称得上是生活吧!

 

连财富自由的定义都含糊不清,有什么资格用盲目对金钱数量的崇拜,就吓坏年轻人,让普通人安心做资本与消费的囚徒呢?

 

德国社会学家哈特穆特·罗萨就提出:若想要检视我们生活的结构与质量,就必须聚焦于我们的时间模式
 

而财富自由的核心是指我们无需为生活的开销再出卖自己的时间了。而退休,恐怕是这个社会制度首次对一个个体作为人的自由所赋予的一次实验,即出卖了成年人极具活力与好奇的三十几年,来换取一份表面的舒适与保障。

 

那么,我觉得挺没劲的。

参见上文:《你发现没,成年人的生活就是一场骗局》

 

于是,二十六岁那年我拍拍手,决定不再陪消费主义玩这场所谓成年人的游戏了,我提前退休了。

 

Artist: Mads Berg

 

「退休」这两个字对于年轻人来说,听上去就好像是「要去南极看企鹅」一样遥远,就传统生活方式来看,我们知道它就在那里,我们对其还饱有几分向往,但那只是生活中一片尚未涉足的天方夜谭,对于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劳动力来说,退休生活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四年前我搬到德国生活,有时上午德语课后就会到市中心的图书馆里稍作复习,斯图加特的城市图书馆是全世界最美的图书馆之一,每次身处这座极简又明亮的建筑内,在清亮的灯光映射下,我都觉得好像是小时候去游泳馆那么兴奋。也是在这里我偶然结识了来自英国的苏珊,当时的她三十五岁左右,我们碰巧在找同一本书,聊起天来才发现她为我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Stuttgart City Library

 

苏珊在斯图加特看望在戴姆勒上班的妹妹,她称自己为一名业余哲学家,现在正在休假。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Sabbatical Leave这样的假期,苏珊告诉我说她有整整一年的假期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彼时她便正在恶补学生时代所错过的德语哲学名著。

 

我惊讶不已,在羡慕之余也陷入了深思。

 

原来成年人的生活不是不可以按下暂停键的。

 

退休魔咒


说来有些滑稽,我的第一次退休生活纯属偶然,报了一个为期六个月的德语班,也完全没有要去上班的意思,你可别误会,倒不是因为我和先生任何一人是富二代或是中了彩票,也不是因为他的工资高待遇好,与这些通通不沾一点边,我们只是恰恰在二十四五岁时,高度警惕这个社会借着广告在耳边低语的一切意图,发现原来工作不过一两年,就存够了接下来可以生活很久很久的一笔钱,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彼时的语言签证并不允许我在欧盟工作,是事实,也是个玩笑,真正重要的是,富兰克林不是说「时间就是金钱」吗?

我看看自己日历上的空闲,也很不害臊地发觉自己蛮富有的。

于是,从研究生毕业以后(工作两年左右),我就被动地第一次过上了一种类似于退休的生活。

 

如果按照社会规则的剧本走下去,离开校园后应该就是盘算将来职业发展的黄金时间,最好是可以全身心地投入一个行业,积累经验值,要么年少有成,用时间与精力去换取高薪与管理层的职位,要么耐烦恳切,直到机会降临步入中年后期的高峰,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碌碌无为直到法定退休的年纪。

 

随着社会分工继续急剧地细化,我们这一代所面临的职业选择乏善可陈,除了一小群幸运又自知的年轻人,在工作上大展拳脚的同时还获得了共同进退的战友,绝大多数人,几乎都陷入了马克思在十九世纪便寓言的困境:他的劳动属于别人,这种活动时他自身的丧失。

 

本以为熬到终点是一场如梦似幻的甜美退休生活,结果还未享用却又频繁听说这般毫无目的的老年人生活不仅无助无聊,还略显迷茫。

 

我碰巧在二十几岁获得体验退休的机会,本以为中了头彩,结果大概与所有人的退休经历一致,起初的快乐似神仙,尔后都被空虚迷茫无望所占有,大把的光阴流逝反而令人焦虑不安。从前只能见缝插针地追剧与看电影的时间,现在可以大看特看,从前在上海通勤时最热衷的阅读,现在反而需要自我激励才肯在字里行间寻到逻辑。

 

总之,退休生活的第一年美好极了,在欧洲四处旅行,在家里烘烤熔岩蛋糕,只是只有在周末才可以约到朋友见面,倒也不算太糟糕,我开始习惯在每个能遇见太阳的日子,去彼时家附近的森林里散步,站在山丘顶端俯瞰一座城市的神态,以此存于时间的流动。

 

这段岁月静好的时光必定会被打断,浮士德在与恶魔梅菲斯特打赌时,就以停滞不前作为失去灵魂的缘由,浮士德说,「如果在一个时刻我说“停一停吧,这一刻,你真美”,我就算输了。」而我错得离谱,我不仅停在了原地,我还无处可去。

 

当我们可以顺利满足温饱并且在日常从容起来时,那种无所事事的空虚与无助便会来袭。我开始止不住地在夜里冒汗,脑子里整天都在思索着该做些什么,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曾经于我来说如生命自身的意义般宝贵的电影与音乐,都渐渐退居生活重心的角落,我终于,再也无法被一味的「输入」所满足,开始谋划一场逃离退休的计划。

 

就如一些日本职员在退休后无所适从,只好每天背着公文包去公园待上一个白天,我也开始明白一个道理,并且是一个我将终生心存感激的发现,原来我所以为的退休,根本不好玩,甚至可以说是,不好受。

退休新意

 

 

在上一篇文章里我们初步揭示了成年人生活的一场骗局,「整个社会的共同期望似乎就是一条路径:读好大学—做好工作—风光地结婚—生孩子—养孩子」,这一切都在退休以后再次在下一代的生活里循环往复。我们的生活似乎从头到尾都被社会规划分配,从幼儿园到高中大学的听话学生,从办公室到人挤人通勤的称职员工,直到终于熬过人生中身体健壮高峰期的三十几年,拿着不多不少地退休金,进入第一次真正“自由的”老年人生活。

这难道不荒唐吗?我们偶然来这世上享受一次生命,却只能以一种服从的姿态度过一生,做学生,做职员,做经理,做父母,无时无刻都要确保自己活在标签里,活在框架内,即使是做到了老板,也只是徒增了更多的金钱烦恼,一直到暮年才能真正手握时间,获得自立;另一方面来说,就连这点自由的权利,也还是被强制的,更别提还要冒着发现退休生活其实无聊至极的风险,在一个如此功利主义的商品社会下,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极为少数的成年人发现了这根本不划算啊!

我没想过提前退休,毫无计划,对彼时的工作状态不甚满意的自己,只是想偷偷懒,睡到自然醒,周一去巴塞罗那,看着晚霞喝一杯桑格利亚汽水酒。我可能也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不悦,我可能更没想到的是,憎恨了二十几年的清晨闹钟,竟然会在两年后被我主动掌控,成为一个早起的人,这倒是后话了,我在当时的第一个反应还是,原来上班很烦,不上班更烦啊!

太难了。

可能,退休对于老年人来说,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极大的不公,是谁规定二十岁的你就应该蒙头背书准备考试,是谁规定三十岁的你就应该有车有房,还背负一身贷款,是谁规定六十岁的人就必须拥有一颗老年人的心?这根本就是侮辱。 

其实,当然没人规定了,那些所谓的社会期望都只是我们头脑里挥之不去的杂音罢了,只是,有些人选择调低音量,而另一些人则跟着杂音度过了一段不明不白的沉睡光阴。

而我这段退休的经历就像做游戏时所搜集到的宝贵经验值一般,竟然在年轻时便体验到了退休生活的苦与乐,不必为一种幸福的幻象而心存希望,更不必为那触不可及的无聊耗费心神,生活只有现在,这一刻,不是吗?我惊喜地发现,其实「退休」这件事情,也是可以预先提取的,它的好处良多,就好像是西方高中生毕业以后最流行的间隔年,在进入成人事业以前给自己放一年的假期,去旅行去工作去发呆,怎样都好,就是给学生时代喊一声暂停。

在国内长大的我们仿佛就是被时间追赶的小偷,什么都追寻快,出名要趁早,结婚要有时限,就连生孩子也是被时间全景监控着的,从学生时代的紧迫感来到成年人生活的压迫感,被社会被官僚被老板被贷款被消费主义所压迫的成年人生活。

如今我也像金凯瑞那样,希望大家都可以过上自己渴望的生活,这样,我们便会停止追逐,逃离可怕的梦境了。

有趣的是,正是退休的「苦」给我带来了自我创造,带来了自律与希望。如今,我不再将生活称为「退休」,我只是不时给自己放一场无期限的假期,这个策略很好用:间歇退休。

 

间歇退休

 

间歇退休与提前退休有所不同。

提前退休可以说是兴起于美国的一场财务自由运动,拼命地存钱,降低物欲与生活成本,目标是手握足够支撑余生开支的财富,就此彻底退休的生活,这很棒,但是它限制了年轻人的选择,这意味着大多数人要么一生都无法存够那么多的钱,或者至少也要到中年三十五岁左右才有实际操作意义。而间歇退休更像是西方大学生的间隔年,这种生活方式对年轻人更加友好,也更加具有实操性。

间歇退休并不是一种寻求一劳永逸的简单法则,它是指我们在人生的任何阶段都可以喊停,而不是非要等到一个要么攒够钱,要么攒够命的前提条件。间歇退休是一种满足我们想做一枚躺平的废柴的精良计谋,是一次给自己生活清零重启的缓冲期,毕竟,一般来说周末的短暂休息只会助长躺平的新鲜感,但是延长的假期,却会消磨肆意的懒惰。

*这个概念类似于Tim Ferriss在他的书《每周工作四小时》里提到的「迷你退休」,mini-retirement,便类似与今天的数字游民的生活状态,放慢脚步享受旅行,而不是参与旅行团似的踩点打卡旅游。我在过去一年半的旅居世界的生活方式里体验到了更多,在未来详细分享。

苏珊的年假sabbatical源于一个圣经故事,希伯来语shabbat原指停止的意思,它来源于犹太传统中的安息年。《出埃及记》中这样说:“六年你要种地,收藏地的出产,只是第七年要让地歇息,不耕不种,使你民中的穷人有吃的;他们所剩下的,田野的兽可以吃。”

 

而在一些大学里也特别会给教授放一场安息年假,让灵魂重新振作,并且得到精神与活力的休息。

就连我自己也正是在那段退休般的日子里开始练习瑜伽,磨笔写作的,恐怕正是因为这样一场彻底完整的放松,才促使我成为了一个渴望自律,甚至渴望工作的人。

然而sabbatical一般依赖于一个回归,它是属于某种职业与国家的福利,上班族如果想给自己放一年的假则需要一些细心的筹划,与公司协调与雇主磋商,而对于胆量再大一些的青年来说,或是原本就有意改变职业道路的话,那么只需要保证自己存够了接下来半年或是一两年的生活开支即可,一旦掌握了《余生,皆自由》里的精神自由,它会带你走很远。

事实上,自立工作的人,无论是独立创业人还有自由职业工作者,都有这样一种给自己间歇退休的机会,试试看什么也不做,或者去做一些与工作毫无关系的活动,去种花,去健身,哪怕只是去刷一堵墙,给自己足够的时间与休息,然后再次重振旗鼓,活力满满。

间歇退休不是偷懒放松放弃生活,恰恰相反,它是一种为我们将来更加投入地工作蓄势待发的充电暂停期。今年年初时我尝试了一个TodayWellSpent最新研发的产品,手机无线充电床,在睡觉的时候也将手机放在它的专属床铺上,因为拾起便会断开充电,我的手机倒是终于获得了一段不被打扰的清净时间,这让我联想到了间歇退休,哪怕只是一周,一个月或是三个月,给自己一次提前退休的机会,享受人被称而为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去自然里,去看花,去闻花香,去了解自己的身体,去做任何你原本打算留在「将来」「明天」「以后」的事情,给自己整块的时间,不追求什么空泛的成长,甚至不追求成功,只是去做,去成为。

 

“微小的骚动和焦虑滋养了灵魂,让物种繁荣的不是和平,是自由。“

——马基雅维利

 

结语|Final Thoughts

 
我在新东方做美国高考SAT写作老师的时候,常常给学生讲起一个寓言故事,它看似老套,而且版本繁多,但是从我15岁时第一次听说时,便无法排解。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群来自美国的百万富翁工作忙碌了几十年,终于在一个夏日一同前去希腊的海岛上度假,他们见海滩上有一位渔夫正在钓鱼,便上前搭话,渔夫一旁的水桶里已经有几条捕获的鱼,富翁开口说:“你这收成不错啊!”

 

渔夫笑了笑回应还可以。

 

富翁立马动用自己的商业头脑,继续说:“你这一天下来也可以钓上不少鱼,可以拿到市场上去卖呀。”

 

渔夫倒并不觉得新鲜,他说家里够吃了,还可以送点给朋友邻居。

 

富翁开启咨询本能,“但是如果你把它做成一门生意你就可以赚到更多的钱,买更好的渔船,甚至开一家公司,最后说不定也会成为像我这样的百万富翁。”

 

渔夫挑了挑眉,笑起来问:“百万富翁,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像我们这样,享受人生。“

 

渔夫收了鱼竿,只说了一句:“我现在就在享受人生呀。”

 

胡润那愚不可及的财务自由报告简直就是这位被资本奴役了一生的富翁写照,他们大概不知道财务自由不仅仅是你所占有的财富,而是拥有财富的同时还手握自由,看看一个个股东董事会的模样吧!

 

我们能够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不是别的,它很容易获取,却需要勇气去接受,那礼物就是时间。

 

我并不渴望退休,不,我一心认为自己将一直工作到八十岁,只是这工作并非乔姆斯基口中的那种工资奴役,而是彻底融入日常生活的一份工作,至于赚到的钱?那就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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