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

     谨以此篇,纪念伟大的数理逻辑学家图灵       七格           “来,让我们坐下来计算上帝吧。”   ――艾卜·哲耳法尔·穆罕默德·伊本·穆萨·阿尔-桃             ∑          “桃,该你出牌了。”阿努比斯坐在我对面,朝我翘起他保养得很好的豺狼嘴,把神对人的优越感充分展示出来。     我扭头对坐我左边的玛特笑笑,我也只能对她笑笑,因为坐我右边的阿米特老在打呵欠,他一打呵欠,一股糜烂的臭气就扑将出来,我要是摒住呼吸把头扭向他,就能透出这股淡褐色的臭气,看到塞他牙缝里的腐肉,有新鲜的才刚挂上的,也有都挂了好几天的,它们深深浅浅地嵌在所有它们能够嵌进去的缝隙里,像是河底鹅卵石间零乱的水草,随着大口的呵欠气流在原地拂动。     玛特耸耸她那对大翅膀,回了个笑脸给我,由于职业习惯,她的笑容总是看上去无比正义无比真理,这使她头上插的那根鸵鸟羽毛显得更加光辉灿烂,让那些排队等候称量心脏的埃及人见了,都会乖乖地把瓦罐里的心交给她去处理。     我对他们三个神的职业实在是看不惯:阿努比斯把死去的埃及人带到冥王府,四十二个神组成的陪审团在一旁听死者演讲,然后玛特负责称量他们的心脏,要是天平失了平衡,那倒霉蛋的心脏就会被阿米特一口吞下。阿米特的最爱就是吞食心脏,尤其是那些罪大恶极的心脏,又大又饱满,吃起来真是咬劲十足汁水横溢。由于阿米特一天要吞吃成千上万个心脏,而且从不刷牙,所以他那张嘴永远是埃及众神里最臭的一张。     在和他们打这副牌之前,阿努比斯就曾很光火地追问过我,为什么看不惯他们的职业,他说,他们那台称量心脏的天平,虽然看上去很是笨重,但在他阿努比斯每日的精心维护下,却是非常精准的,从来不会有什么差错,而他们这些供职的,又个个都是秉公办事,从不贪污腐败收受贿赂。“要知道我们都是神嘛,都是有素质的。”阿努比斯竖起他的两只尖耳朵,打算彻底把我说服。虽说我不是个埃及人,也对埃及众神没什么敬意,但阿努比斯就是喜欢来找我聊天,每到尼罗河泛滥的季节,他就请个休假下凡到我家里,和我这个波斯人讨论光明和黑暗问题。其实我对我们那儿的伽萨宗教真的是一窍不通,但阿努比斯认定我既然是那儿的人,对这问题就一定能熟门熟路,所以为了这个,他把我到尼罗河西岸见冥王奥西里斯的日子一拖再拖,到后来就索性和他们的主神拉商量了一下,把我的命给永恒了,使我能永远以人的形式来研究人的内容,于是我就成了个不死之身,可以年复一年看着尼罗河涨涨落落,而不必让那些丧葬团的妇女能有一天对着我的棺椁哀号,她们的职业就是啼哭,可我不喜欢专业培训过的泪水,动了真情的泪水才是好的泪水,据说最上品的泪水,一出眼眶就会化为金腰蜜蜂,但这么多年下来,我没见识过这样的泪水。     至于其他各类大大小小的奇闻逸事,我可经历得多了去了。别说如今的亚力山大灯塔了,就是当年红海海水一分为二的奇迹,我都亲历过。那领头的叫摩西,一把胡须非常好看,所以我就仿他的样,也给自己留了这么一把,没想到最近大家都流行起这种款式了,因为时尚是最好学的了,只要笨就能学会。     说起学习,阿努比斯算是他们这些埃及神灵中最爱学习的一个了,但他也有缺点:他光学善恶方面的知识,对其他的一切充耳不闻,我跟他说,学习一定要面广一点,不要只围着自己的职业生涯打转,可他听不进,没办法,豺狼脑袋大概都这样,一根经到底,没得救了。哪像我,一百样知识样样拿手,亚力山大进城的时候,那些埃及人只会鼓掌表示欢迎,而我却是拿出上万册纸莎草书卷啊,给了亚力山大图书馆一个天大的面子。这下好了,本来埃及人是看不惯我们这些波斯人的,现在希腊人对我感激得很,还委任我当这图书馆的馆长,于是那些埃及人也就只好来拍我马屁了,我怀疑流行我的山羊胡子就是拍马屁的成效之一。幸亏,我和阿努比斯是秘密交往,旁人都不知道,否则那些埃及人还不定要怎么拍哩。     本来事情都挺好的,可变故还是发生了:前些日子我钻研于数学里的公理问题,在资料室碰巧遇到了当今希腊第一才子欧几里德,受了他的影响,我整个人也变得有些为真理而真理了。正好阿努比斯又雷打不动地来访,我一见他那副毫无变化的榆木劲儿,就趁着椰枣酒的酒兴,讥嘲他的工作实在是个天大的笑话。     阿努比斯可是埃及众神里最敬业的,年年被评上圣甲虫模范,有一年,他家墙上挂的金蜣螂勋章实在太多,结果整个墙面都挂坍了。他被我这么一讥嘲,顿时就光火了,连声追问这话怎么说。     我虽说是活了近千年,但气血还是很旺盛,就把我的想法一股劲儿地全说了,反正这事也憋肚里好几百年了,不吐也是不快:     阿努比斯他们工作时,天平一端放的是某个刚死去的埃及人的心脏,另一端放的是玛特的鸵鸟羽毛,要是天平两头一样平,那皆大欢喜,可要是此人生前作恶太多,心脏就会又重又沉,当它比天平另一端放着的鸵鸟羽毛重时,另一端就会翘起来,于是此人就被判有罪,将永远不得超生,而他的心脏则是被阿米特这丑八怪吃掉,总之,人只要越善良,他的心脏就越轻,就越不会遭此厄运。     好,现在,假设在所有埃及人当中,存在着那么一个最最善良的人,那么,他的心脏份量就该是全埃及人中最轻的,又由于玛特头上的鸵鸟羽毛,是最代表正义和真理的,所以,那颗份量最轻的心脏,再轻也轻不过玛特的羽毛,最多也就是与之重量相等。那么,这就是说,其余的人由于都不是最最善良的,所以他们的心脏就都要比那个最最善良的心脏要重,因此,从逻辑上来说,如果天平上的游码固定不动,那么,全埃及有且最多只有这么一个最最善良的人可以无罪,而其余所有人全部都得因心脏份量过重而下地狱。     但现在事实并不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阿努比斯的天平其实灵敏度不高,好多实际上有罪的,都被当无罪的给放了。     阿努比斯那天把自己头皮上的毛都搔落了不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无奈之下,就匆匆结束了他的休假,纵身跳入空气里不见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一路赶回去是急着向玛特打听,结果玛特也不知道,就问称量心脏时在旁做记录的她老公图特,见多识广长一鹮鸟脑袋的图特也说不上来,更不用在一旁正呼呼大睡的阿米特了。于是图特神色严峻地把这事告诉了主神拉。拉就决定叫阿努比斯把我从图书馆给召上来,说是要好好和我商量一下这个问题,商量清楚了就再把我放回去。     坐太阳船离开图书馆的那天,我也很后悔,好好的数理逻辑课题不做,去跟神灵瞎掰乎个啥,要知道所有学问中我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数理逻辑,这下好了,离开图书馆,我就什么资料都查不到了,该死的拉,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称心脏的老法子,你看看那些过了红海的以色列人多省事,所有人到某一天,统一办理上天堂下地狱手续,又快又方便,他们的神耶和华整天啥事没有,班都不用上,只要过段日子召集手下开个会,耍耍领导脾气就行了。要是圣甲虫模范阿努比斯知道这些事,他准会气得从耳朵里喷麦子出来的。     今天午夜三点以后,就是我和拉见面的时间。在这之前的几天里,闲着也是闲着,阿努比斯就下班后叫来他的两个同事:玛特和阿米特,来和我打牌消磨时间。     我们打得是比明暗,轮流出牌,最后牌最亮的那个,就可以得到下一轮的首先出牌权,这样一轮轮下去,看谁手上的牌先出完。这些牌都是玛特平时细心收集的,据玛特说,它们都是用每个埃及人的生命做的,生命有长有短,所以牌正面有的亮有的暗,最好的那种能我眼睛都照晃了,最差的那种,拿手里就跟拿到一块小黑片似的,一点光都没有。但不管什么牌,捏手里的手感都非常舒服,开局时,上千张牌展开在面前,层层叠叠像是孔雀开了个满屏。     “别光笑,出牌吧。”玛特也催我了,她总是那么温和那么端庄,浑身上下一点缺点都没有,哪像我搞的数理逻辑,到处都是漏洞,而且都是补都没法补的那种。     我看看她和阿努比斯,然后看也不看阿米特,将手上剩下的几十张同样亮的牌一起押下。     “炸弹。我赢了。”说完这话,我就赶紧摒住呼吸,让阿米特那个臭呵欠顺当地通过。     “这么好的牌,到你手里真是浪费啊。”玛特赞叹起来。     “不,是挥霍。”我又补充了一句:“生命本来就是用来挥霍的,比如挥霍在数学上或逻辑学上,否则,整天上班,干些例行公事的活,有什么意思。”说到这里,我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努比斯一眼。     “那就再来一盘吧。”阿努比斯不甘心又输了一局,和我对了一眼就建议道。     “别来了吧,都打了这么长时间了。”阿米特摇头说。我眼睛一瞥,见他手托着自己的鳄鱼大头,两眼通红地征询着玛特的意见。     “再来一盘嘛,换副底比斯的牌来吧。”阿努比斯善打大数量的牌,不像现在这副孟斐斯的,由于城市人口少,所以牌也少。     “得,就这样吧。待会儿他还要去见拉呢。”玛特将桌子上一堆凌乱的牌收起来,说:“桃,我牌收好后,就带你到住的地方去,把行李放一下,认识些人,然后去见拉。”     玛特骨节清晰的双手把近万张牌墩齐,装进牌套里,我们玩的牌可都是她的私人财产,平时是不轻易招待人的,只不过今天我是拉的贵宾,所以玛特才特意将它们拿了出来。现在牌桌上空空的,但我却幻想着,要是把整个世界的生命都换成牌,让我和他们在这张牌桌上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那将是何等快事。             ∏        拉比林特是一座拥有三千间屋子的迷宫,其中,一千五百间造在地面上,一千五百间造在地面下,并且上下之间一一对称,也就是说,如果你有幸进入地面下任意一间屋子,你其实是头朝下脚在上的状态,只不过屋子里所有的设施摆设以及重力方向也都是倒着的,所以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但是,事实上一般人都不能住进地下的这一千五百间屋子,因为它们全是给影子住的,这些影子的主人就住在地面上的那些屋子里,他们的一举一动,将完全对称地投射给地下的这些影子。曾有一些印度苦行僧来造访过,当他们发现自己连脚底下的一片影子都无法拥有时,他们顿时大彻大悟,回到老家后全躲进了森林,开始冥想起无无的奥义,据说在几百年前,他们那里冥想出了一个满头梳着螺丝壳发型的大神,功夫不在以色列的耶和华之下。     由于我对天平的质疑,使得最近一段日子,阿努比斯这里滞留了大量等待称量心脏的埃及人,实在没处挤了,拉便决定开放离冥王府很近的拉比林特,让这些人有个住处,等到称量上的逻辑困难解决了,再加班加点地消化他们。本来,拉比林特这座迷宫是上古时代建造的,专门用来关押一头怪牛,现在怪牛没有了,迷宫中心就放了一尊图特摩斯时代留下的一尊金牛犊,掐掐年代,这可算是件宝贵的文物,所以迷宫中心现在被一圈圆柱形的墙体封死了,墙体外表嵌了不少珠宝,又挖了不少凹坑,供神祗们闲来无事时攀岩娱乐。拉现在把迷宫的东北角一块辟出来,给这些暂时无处可去的埃及人住宿。于是,这些人就整日里提着装自己心脏的罐子,无所事事地闷在屋子里,现在听说玛特带着我来了,便蜂拥到迷宫入口处来看个热闹。他们都认识玛特的,一见她来了,纷纷当场朗诵起他们各自的个人履历,反正意思全是我没干坏事我是大好人之类的八股文章。     我笑容可掬地向他们行了个波斯礼,虽然一只手还提着行李,但我尽量把自己的姿势做得优雅大方些,让身边的玛特女士看看我们波斯智者的风度,但突然那些人全哑了,怔怔着看着我,接着一下子惊惧地四散奔逃。真是活见鬼了。我摊开双手,向玛特扬扬眉毛,这时脑后一股凛冽的阴气袭来,把我的长胡子吹得凌乱不堪。     “介绍一下,这位是桃,就是拉请来要解决称量问题的数学家,桃,这位是穆特。”     我转过身,抬头向穆特打个招呼,真是被她吓个不轻:那是一个比我和玛特足足高出一个胸的牛首女神,一只硕大的母牛头就安在她脖颈上,自她在创世纪那会儿杀足了人喝够了酒后,就一直醉醺醺到现在,虽说已经不再以杀人为乐了,但埃及人见到她还是吓得要命。     哈酡儿两只纹了黑眼线的榛仁般的牛眼一直圆睁着,瞪了我好久,才眨了一下,紫黑色的长睫毛让我意识到她还是位女性,她喷着一股股酒气,歪着脖子始终不说话。为了打破僵局,我点头向她哈了哈腰,动作很僵硬,因为我发现她胸前铠甲上,全是些酒渍唾液渍鼻涕渍,小孩子才这么脏呢,身为一个女神,一点不爱清洁,真是太不像话了,偏偏胸脯又是胀鼓鼓的,惹得我不看第二眼都不行。     哈酡儿仍不搭理我,盯着我扭头对玛特说:“这人不是个好东西,你小心着点。”说完,也不待玛特开口,就自己走了,轰哧轰哧的脚步声配上她宽阔的背脊和同样宽阔的臀部,简直比男人还男人。     “哈酡儿一向是这脾气,”玛特搓搓手向我表示歉意:“要知道当年她没醉时,奉拉之命斩杀你们人类的时候,比现在还可怕呢,连我们都不敢和她搭话。”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人们见了她还是很怕。”迷宫的走廊虽然宽,但我还是故意蹭着玛特走,她的腰肢太细了,要不是一路上不时有好奇的脑袋从走廊两边的门框里探出,我早就斗胆把手揽过去了。     “但已经是今不如昔了。”玛特说这话时,浑身颤抖了一下,我赶紧把手揽过去,却被她推开,我眼睛充血地瞪着她的细腰,天,就算把下埃及所有的肚皮舞女全包下来,也不值这么想像中的盈盈一握,我胡思乱想着,差点撞到前面拐弯处的一架玉髓做的荷花灯座上。     玛特将翅膀上的羽毛蓬开,把自己全身都拢在里面,说这样子暖和多了,然后她接着说,本来,埃及人是很服他们这些埃及众神的,但后来出了个法老叫爱赫那吞,他公然和拉唱对台戏,弄了个奇形怪状的圆盘出来崇拜,还想把其余神祗全赶下台去。这件风波后来是被平息了,但这股子歪风邪气却在埃及传播了开来,以至于到了拉美西斯二世时,此风愈演愈烈,那些来称量心脏的人,甚至有叫嚷不要称量不要记录不要朗诵不要陪审,问他们要什么,他们就说要他们的耶和华。真是荒唐。一开始我们认为这不过是些疯子在胡说八道,判这些人永远下地狱就行了,没想到后来越闹越大,一个叫摩西的,生在埃及长在埃及,却有着一肚子坏水,他利用当时的一些天灾人祸,把很多以色列人带出了埃及,他真的是个很要命的人物,当时的法老美楞普塔一个疏忽,就让他轻轻松松地劈开红海走了。我们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就追上去想把他给抓来,可他有邪神帮他,就耶和华嘛你知道的,非常厉害的一个家伙,唉,我们派过去的战神孟特都被它打败了,后来拉亲自带了好多神祗去,也没打过他。     现在,埃及被希腊马其顿侵占是小事情,可人的灵魂被耶和华侵占,那可是天大的灾难了,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我们这些神迟早会垮台的。这事已经够伤拉的脑筋了,可谁料城门后面又失了火,你桃先生又把我们的称量天平给批评了一通,这下好,内外交困,耶和华要是哪天能见到你,准高兴都来不及了。     我赶紧搭话说我不知道这些啊,我这人有时傻乎乎的,只管逻辑不管其他的。     “是啊,我们的拉也和你一样,傻乎乎的,只管逻辑不管其他的,”玛特无奈地摇头说:“他呀,这次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帮他把称量的事情给解决了,然后呢,再想请你帮他把耶和华的威风给灭了。”     我心里一惊,要知道耶和华之类的外邦神灵,虽然平时我从不关心,但关于他的威风我是知道些的,据说他没有具体形状,对人蛮不讲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整你一把,还有道德洁癖,不喜欢同性恋,为此都能把整个城池全给毁了,总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比指使哈酡儿杀人的拉有过之而无不及,拉至少还容忍群交乱伦和同性恋。像耶和华这种邪神,说实话是我们数学家最讨厌的了,不像阿努比斯他们,要是逻辑上有漏洞就会服输,那什么耶和华却是永远伟大光明正确的,他不跟你讲逻辑因为他认为他就是逻辑,要和他扯因为所以假如那么虽然但是,那简直就是去找死。怪不得听从迦南那里回来的商人说,以色列人都一心一意得尊奉他,我看哪,这全是被吓大的。     但不管怎样,我肯定是帮不上忙的。我把我的疑虑对玛特讲了:“真的,我们数学家对不讲理的人是没招的。”     “所以我说我们的拉傻乎乎啊,竟然会认定你能帮他。”玛特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这间屋子的门楣比先前经过的那些屋子的门楣要考究,上面用黄金镂了幅群鹅戏水图,门把是用绿长石、孔雀石和石榴石镶拼出来的,做成眼睛形状,玛特伸手去摁,还没碰上,眼睛就被一层云母薄片给上下阖起来了,紧闭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里面的地板是整块花岗岩切成的,打磨得光亮如镜,地板上站了一大群人,他们都看着门口的我和玛特,由于他们身体下面没有影子,所以看上去有些诡异。     “介绍一下。”玛特友善地走进去:“这位就是我和你们说起过的桃,全埃及最了不起的数学家,他已经活了近千年了。桃,他们是拉从世界各个地方各个年代里挑来的智者,都是非常有名望的。”     这些人里走出一个人来,我一看就大喜过望,这不就是欧几里德嘛,老朋友了,自上次图书馆分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欧几里德也是满面高兴,他说他正愁没地方去呢,打听到埃及的主神拉正在广收数学人才,不仅包吃包喝包睡包住,还包研究所需的一切经费。“本来我还有些不情愿呢,谁要跟整天和内脏脑髓打交道的埃及神呆一起,地方还选在奥西里斯的冥王府?可想想这条件还真不赖,再说他们说你也要来,我就来了。听说是一起整个法子来对付耶和华?嘿嘿这事我爱干。那家伙比拉他们还不如,就知道整人,一点数学头脑都没有哪,竟然还有人信奉他,我问那些人,信奉耶和华有什么好处,你猜怎么着,他们中一个带头地说:‘来人啊,给这个希腊人一块金币,因为他竟然想从教义里得到好处。’我差点被他们活活气死。”     其余那些人也围了上来,通报了名字和研究方向后,我发现他们大多和我一样,擅长的是数理逻辑,看来拉是按照我的模式来找人了,不过拉到底是拉,找的这些人个个都很是了得,其中有些人是和我同时代的,比如欧几里德就是。还有些是刚死的,像欧多克斯他们,当然还有死得更久的,最久的一位是阿美斯,都一千三四百年前的人了。另外来自遥远外邦的也不少,有印度那儿的,甚至还有来自中国的荣方和陈子。不过令我惊奇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来自今后时代里的,他们也被拉提前请来了。比如有个叫丢番图的,就提前了好几百年出来,当然还有更提前的,像叫什么蒙塔古克里普克康托尔希尔伯特图灵的,全都足足早了两千多年。     我心算了一下,加上我,这里一共有二千五百九十二人,暗合岁差之数。玛特大概看出我嘴里在嘟囔着啥,就把一份纸莎草手卷给了我,我展开一看,是这两千来号人的名单。     “你把行李放一放,我们去见拉吧,他大概快到了。”             ∑∏          拉刚从他那巨大无比的太阳船上下来,正疲惫不堪地坐在一朵大睡莲上,让何露斯的四个儿子帮他捶肩搡腿。由于体力透支加上淫欲过度,他的眼皮耷拉着,得用阿拉伯树胶粘合在眶骨下面,否则会挡他视线。但再怎么衰老不堪,他还是金闪闪得很,在这个发光体方圆一腕尺的距离内,只见光芒,不见阴影。拉见我来了,就叫阿努比斯拿张椅子来给我坐,并问我想不想也尝一碗他手中的补神益气汤,他说这是用洋葱、茴香、芫荽、生姜、石榴、萝卜、荷花茎熬的,加了蜂蜜和葡萄酒,特别能壮阳。说到这儿,他尖尖的鸟喙朝碗里啜了一口,然后吧咂吧咂嘴巴,眯缝起一对长脑门两侧的眼睛,侧着俯视我。     阿努比斯说拉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和我谈话,下个时辰他无论如何得回船上出发了,要是赶不上的话,那明天一整天的太阳都将只有轮廓,却没有光芒。这种事故不是没有发生过,以前拉年轻的时候,有段日子沉迷于手淫之中,结果有天误了船班,以至于整个世界在一天之内,就成了个冰川纪元。后来他花了上万年的时间,才让冰川慢慢融化现出绿洲。     “当然,你可以搭船,和我一起走。”拉和蔼地笑笑,把喝光了的碗递给他身旁站着的猫神巴斯特。巴斯特果然是埃及众神里最性感的女神,我平时在壁画上就见过她的骚劲了,没想到真实的巴斯特要比壁画上的还骚上一万倍,她披了件长长的透视装,右手提的小圆盾牌也是透明的,现出两粒涂过朱砂的乳头,和她的嘴唇一样鲜艳,她两只耳朵玲珑地竖起,眼线比玛特的要深要长,还闪着金光,又软又密的白毛覆在脸上,使她眼睛更加乌黑动人。一霎那间,我差点就忘她身边还站着玛特等其他神祗。     我干咳了一下,咽了口根本没有的唾液,向拉老老实实地交待,自己对能否帮上忙修理掉耶和华那厮,真的是没有把握。     “你既然能找出我们称量心脏的漏洞,就也一定能找出耶和华的漏洞来。我们都是神嘛,难道你也认为他比我们高明,所以就毫无漏洞,或者有了漏洞你也查不出来?”     “这这这这话怎么说的呢。拉啊,不是我不想帮你,但据我所知,耶和华自称他是‘我是我所是’,对这种完全自我封闭的神,的确可能是没有漏洞的,”我见拉神色不对,马上又补充道:“当然啦,没有漏洞的神,不会是个好神,就像没有恶的世界,不会是个好世界一样。”说到这里,我看到阿努比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他的豺狼头。谢天谢地,一根经也有碰对的时候。     果然阿努比斯插口进来帮我说话了:“是的,一个好世界必须得容忍恶,因为能容忍恶的善,才是最大的善,这就是波斯伽萨教义的无上精髓。”     “那称量心脏的漏洞就可以容忍下去了?”站在一边的图特发话了,他老婆玛特扯扯他衣服,生怕他说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但图特生性耿直,还是要接着说:“那还叫他来干什么,还有那一大帮智者,多少津贴喂着他们啊,还有迷宫里那一大号等着称量心脏的死人,每天房贴饭贴灯油贴的,再这么下去,连供奉我们的那三座金字塔都可以拆了卖了。”     “不不不,”我连连摆手:“称量心脏的事情一定要解决,因为容忍也是有个限度的。”     “那你说怎么解决?”拉很感兴趣把他的喙向我这里弯过来。     “好办哪,叫玛特干点恶事,这样,她头上的那根鸵鸟羽毛就不是百分百地代表正义和真理了,于是它就会增重了嘛,它一重,就能有好多心脏比它轻了。”     “要我干什么坏事?”玛特心惊胆颤地尖声问道,她翅膀上的羽毛哗啦啦全张了起来,纯真无邪地让我差点乐出声来。     “这取决于你们打算放多少人去永恒之地。我建议这坏事坏得是不轻不重,这样有罪和无罪的人正好可以对半开。”我憋住笑,一本正经地把我来这里的路上时就想好的主意说了出来,看着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的样子,我不免有些得意起来,便继续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事,还是依老样子称量。”     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在一片窃窃私语中,猛地抬起头发话了:“阿努比斯,你负责调整天平精度,一定要精准到称不出世上有两颗同样重量的心脏,叫何露斯的四个儿子,还有那四十二个陪审团一起来帮你。过些日子我把工匠大师卜塔也派来,助你一臂之力。玛特、图特、阿米特、何露斯、奥西里斯,你们跟我上船,我们一边工作一边好好想想,给玛特做件什么恶事。奥西里斯不在的时候,这里由哈酡儿掌管,哈酡儿,你是我的眼睛,你必须打起精神时刻警惕,别老醉醺醺的,现在可以醒了。巴斯特,你陪桃先生回房休息。桃先生,等我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玛特该做什么恶事,我已经想好了,不过,我希望到时候,你还有那群智者,也能够想好对付耶和华的法子。”     “要是我们实在是想不出来呢?”我斗胆问出了这句话。     拉已经起身走了,这时就停了下来,他周围的人也停了下来,玛特转过头,担心地看着我。     “放心吧。”拉沉声回答道:“我会放你们走,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以为我会降硫磺雨或青蛙雨来吓唬你们么。”拉的语气半是嘲讽半是辛酸,他丢下这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走过的地方,多出了几只金腰蜜蜂,嗡嗡地原地飞了一阵,就消失了。     过了会儿,远处传来划桨的声音。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我把巴斯特搂在怀里,神志清醒的哈酡儿正指挥着众多狮首女神,在我面前神气活现。我想,拉是个好神,我得使点劲想法子帮帮他。             ∑∏∑          转眼已经三个月过去了。拉还没有回冥王府来。在卜塔的帮助下,阿努比斯他们倒是已经把天平给校准了,阿努比斯还夸口说,在这天平下,连质量是无理数的东西,都能精确称量出来,只要你眼力足够好。他们工作的地方叫双重正义堂,在迷宫东北处,本来是称量心脏的地方,所以门口放了两尊一模一样的玛特神像,但反正现在停工了,为了腾出工作的地方,神像也被他们挪到了后间横倒着。没了女神收拾,这帮男神很快就把里面弄得是一片狼藉,供实验用的木头心脏堆得满地都是,一不留神就会踩到一个,让你从这里滑到那里并最后摔上一跤。工作中的阿努比斯样子非常可笑,两只耳朵紧紧贴在脑门上,上面夹着十来把尺子圆规和刻刀。何露斯的四个儿子则满身木屑地在制作一个又一个的心脏,做到后来,他们甚至能做出灌了水后就能跳的木心脏,把旁边专司记录实验数据的四十二个陪审团神祗给吓了个一大跳。但那个叫卜塔的神祗却不苟言笑,因为他脑袋上全是一圈圈的布头,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事实上他浑身都被绑成了木乃伊的样子,身上弥漫着树脂和各种香料的混合气味,但他的一双手却是自由的,并且从手腕开始,手上所有的关节都能三百六十度的自由扭转,那只能跳动的木心脏,就是他亲自设计的。卜塔见了我,胸腔里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后,阿努比斯翻译道,他说自己是手巧,你桃先生是心巧,再加上我阿努比斯嘴巧,三人齐心协力,一定能解决所有难题。那天我被卜塔的恳切言语给感动了,就回到我们的智者房间,一连埋头思考了好些日子,也出了些成果,但要找到耶和华的漏洞,这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到最后我头昏脑胀,什么都想不下去了,就只好出门散步,不料一头撞到了哈酡儿的巡逻战车上。     哈酡儿自从被拉从宿醉里唤醒后,就俨然成了这个冥王府的大总管,她在迷宫入口囤积重兵,每个新进来的死者,都要被她手下的那群狮首女神严厉盘查,而且,除了神祗,谁也别想混溜出迷宫。另外,她又在有顶子的十二座方庭的门口,安设了全副武装的重型战车,这样,任何地方发生变故,这些机动部队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她自己则全副武装,披着她那件肮脏的甲胄,坐在四马拉动的巡逻车上,每天花近二十个小时不停地来回监视。为了指挥方便,她还给整个迷宫每一处区域给了编了号,像我们这些智者住的地方,就叫做F区第15街10号,那里其余几条街上有图书馆、餐馆、会议中心、实验中心、仆从村等等其他配套设施,所以F区也叫智者区。     平时我常去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顺时针的隔壁A区第1街2号,A区住的全是神祗,所以也叫神祗区,住的大部分神都是在冥王府上班的。这里可以说是迷宫里最豪华的地方,连沿着迷宫走廊挖的水道,都是用上好的雪花膏石铺的。我常去的第1街2号,就是巴斯特的家,她家门口放着一座和我差不多高的水晶大猫,每次我一到她家门口,这水晶大猫就会通体发光,一直要等我走了,它才渐渐暗掉。另一个我常去的地方,就是逆时针的隔壁E区,那里由于街区挑满了罩着红纱的街灯,所以也叫红灯区。红灯区召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性侍,男的女的都有,但他们一般只为神祗和我们这样的贵宾服务,在B区仓库区工作的低级神祗,偶尔也能攒点钱来玩玩。但像住在D区的工人们,还有住在条件最差的C区的滞留死者们,就都没资格光顾E区了,哈酡儿把红灯区管得跟她自家的私产一样,以至于其他神祗要进去玩,虽说是免费,也得跟做贼似的悄悄进村,很低调的。而智者们大多顾及自己身份,也不怎么去,就我充分享受拉给我们的特殊待遇,隔三岔五地就往那里赶,而且是大摇大摆大鸣大放地进去,哈酡儿的手下对我也是很友好,因为我和她们说了:做个智者,实在是件很伤脑筋的事情,而只有经常来这里锻炼锻炼身体,才能补好脑子,更好地为拉工作。     工作的确是有进展的,由于演算式子时,推理思路是无差别的,再加上拉事先已经给我们安排了一批通译,所以智者间合作还比较顺利。就在前些日子,我们已经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那就是:如果上帝的全知全能是可判定的,那么就能检查出他有没有漏洞。     这个假设很重要,如果成立的话,那我们有办法对耶和华进行运算检测了,而一旦检测结果发现耶和华不过是个漏洞百出的小毛神,那就彻底瓦解了耶和华的至高神力,埃及就不会沦落到邪教的手中,而拉他们将可永远把光芒照耀在所有的铭文和壁画上。     可我们就是证明不出这假设的确是成立的。     欧几里德不像我,一遇到障碍就往女人堆里扎,他笃笃定定地坐在屋子里固定的一个角落里,在调色板上画了又擦,擦了又画,他企图用几何的方法,来先奠定一些公理基础。这个思路博得了一些人的共鸣,比如那个宽脑门希尔伯特就很赞赏,没事两人就坐一块儿边交流边涂写。     我的活动范围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来得大,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效率,我叫阿努比斯他们帮我用木头做了辆自行车,两个轮子连着,上面横一座位,前面加个把手,脚一踩就能走,速度奇快,还能带人。我经常就带着巴斯特在神祗区瞎逛,让他们在我身前背后啧啧称奇,或者骑着它下红灯区,显显我桃先生飘逸的风采。那天我就是被这证明不出的假设给折磨晕的,结果连车带人撞到了哈酡儿的巡逻车上。哈酡儿早就想以妨碍公共秩序为由,将我的自行车给没收去了,这下好,她可逮着理由了,硬是要把我的自行车拽走,她力气多大,我只有跟在后面嚷嚷的份。好在阿努比斯及时闻讯赶来,和她大吵了一架,说能让我这么个智者骑着他们双重正义堂制作出来的东西到处兜风,是他阿努比斯辛苦一辈子才换来的荣幸,谁要敢阻挠这事,他就撒手不再理会那座大天平了,于是,哈酡儿只好屈服。     其实,我知道哈酡儿为什么老要和我过不去,哈酡儿就住在神祗区第1街1号,巴斯特家的贴隔壁,所以巴斯特和我到底做些什么,她那双牛耳朵可以听个一清二楚。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就张开爪子,穷挠贴我们这边的墙壁,要不是兴奋中的巴斯特也有一双灵敏的猫耳朵,我俩准会被挠塌了的石条石板给压个灰头土脸。不过即便我们侥幸躲过了一劫,当时的情形也够尴尬的,我和巴斯特全一丝不挂,墙洞对面的哈酡儿也一丝不挂,三个人怔怔地站了半天,其间巴斯特倒是抓起了她的小圆盾牌,企图把我和她的羞处遮一遮,我低头一看,就立马把这块大玻璃给抢过来扔了,因为它不仅透明,还带曲率,被它这么一挡,连看不清的地方都被放大得丝毫毕现。哈酡儿一脸不屑地看着我们俩的窘态,墙洞那里,不时飘来一股一股旺盛的母牛下体味道,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喊了声:“哈酡儿,你要喜欢,就一块儿来吧。”于是哈酡儿低吼了一声,转身走到自家房间中央,将一面沉重无比的大理石桌举起,搬来轰的一下把洞给堵个严实。     吃了这惊吓后,我也学了乖,一般总是要趁哈酡儿外出巡视时,我才溜到巴斯特家里,巴斯特也不太想和哈酡儿结仇,自己叫了工人来,把墙洞给补了,还识相地把外面那个水晶大猫捐给了拉比林特,算是支持哈酡儿当政。     于是我上红灯区的次数就更频繁了,反正我们那屋子有两千来号人整天在冥思苦想,其中有几个更是天才中的天才,所以也不独缺我一个,我乐得骑着自行车往红灯区里闯,见谁站门口顺眼就往谁屋子里窜,时间长了,红灯区的人也都认识我了,他们都管我叫山羊桃,因为我的长胡子像山羊,而且和山羊一样性力旺盛,而我的骑车窜门技术也日臻完美,我能在一瞬间完成停车搂姑娘进屋关门上床,等我完事开门时,自行车不靠撑脚,依旧能保持平衡地停在原地。     当然,有一次我失手了。那天我骑过第9街,正想和8号的那姑娘打个呼哨,忽然7号本来关着的门突然开了,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把我飞拽了进去,我的余光还没看清我的自行车会滑倒在哪里,门已经砰得关上了。哈酡儿赤裸着身子,两只巨大的乳房随便哪一个都能把我抡死。我正打算喊救命,她已经扑上了床,高高翘起有半张床宽的臀部,对着我乱晃,在她庞大身躯的对比下,那被她弄得吱吱作响的床,看上去似乎只有凳子大小。我明白她想干什么了,就脱下裤子,把裤子扔给缩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的女主人,吸了口气纵身跳了上去。那女主人一开始还抖个不停,到后来看得心潮澎湃,就一块儿上了。     当天晚上,神祗区第1街的1号和2号补好的洞,又叫工人给凿开了。我,巴斯特,还有哈酡儿,成了三个如胶似漆的伙伴。到后来,我又请阿努比斯他们帮忙,给设计了一辆可以一边巡逻一边寻鱼水之欢的床车,这辆床车用无烟煤作动力,靠连杆曲轴自动行进,行进路线依照我们智者里哈密尔顿提出的算法,并编成程序事先输入进床头的齿轮控制箱里,这个控制箱是另外一个叫巴贝吉的智者想出来的,里面的数码轮轴、进位借位轴、表格码轴、运算卡、变元卡等等天才构思,让卜塔见了也赞叹不已,他奋斗了好几个通宵,最后将修改好的设计图纸交给何露斯的四个儿子,然后齐心协力费了一个月时间,才将这个控制箱给制作出来。有了床车,那辆自行车我就转让给一个叫图灵的智者了,他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家伙,平时总戴着防毒面具来工作,因为他不习惯拉比林特走廊里淡淡的防腐液体气味。     总之,现在我、巴斯特和哈酡儿三个人只要在厚厚的帷幔里享乐就行了,床车上铺了一张从波斯进口的厚毯子,绣满了金色的花卉瑞兽,躺在上面真是又软又舒服,床头放着各类时令小吃和情趣用品,至于有关驾驶的活,都可交给床车自己处理。哈酡儿要巡视情况时,只要掀开帷幔,把头探出床四周的雕花栏板就行。神祗区、智者区、红灯区还有仓库区都是治安相当良好的地方,经过这四个区时,哈酡儿往往看都不看,只顾和我们寻欢作乐。但经过工人区和滞留区时,哈酡儿就没心思玩乐了,尤其是滞留区那里,总有一小撮人在宣传以色列人的那套教义,想把这些等待称量心脏的人全带出埃及,到他们许诺的流奶与蜜之地去。并且,他们开始对哈酡儿等埃及众神进行神身攻击,说他们整天纵欲无度,根本就不配当神。哈酡儿虽然长相粗陋,心思却很缜密,她察觉到危险的信号,就把手下八百名最精锐的狮面女神全调配到了这里,同时还特地请上面派了鳄鱼神塞巴克与蝎子神赛克特,分别协同镇守工人区和滞留区。另外,她还采纳了巴斯特的建议,让仓库区那里提高工作效率,尽可能地将蓖麻油、面包、新鲜蔬菜、鱼、啤酒、亚麻布、羊毛等等生活必需品及时派送到滞留区,以安抚这些等得已有些不耐烦的死人们。             ∑∏∑∏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让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三百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拉他们还没有在冥王府登岸,有时哈酡儿自己手动控制床车,让它带着我们,从拉比林特仓库区的一座纯金金字塔的甬道下去。这个甬道弯曲成U形,只有神祗和被神祗许诺的人才能过去,一般常人要是冒失地想钻进去,就会被那里四处弥散的弯曲之力给扯个粉碎。即便如此,哈酡儿还是在入口处布置了重兵防卫。我们经过哨卡后,哧溜一下整个地就翻转过来,但没一会儿就习惯这种颠倒的方式了。我拉开帷幔,看到外面有无数鬼魅似的影子,在那里同步映射着迷宫上面神祗、人和死者的所有动作,我们的床车一旦撞到他们,他们也没什么事,等床车过去后,他们在后面依旧我行我素。我们在拉比林特下面绕着错综复杂的城墙飞速前行,一个时辰后就到了它的中心,那里有个口子,进去后是个大广场,在广场中央我们继续颠倒着朝上升起一段距离,最后走捷径来到冥王府码头。哈酡儿说,要是走正常的路,从迷宫入口出去再到这里,怎么着也要一天的时间。     我们的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河,黑色的河面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到三点多时,拉的太阳船就从远处缓缓驶过,像是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王冠,高高翘起的船艏和船艉,是两头翻起的帽檐。我们把帷幔全拉开,站床上对着船那里大声嘶吼,但没有一点动静,距离太远了,或者是他们装没听见,反正船上一个神都看不见,只隐隐约约听见划浆声。我有点想念玛特了,甚至有些懊悔干嘛自己想出个这样的馊主意,要是玛特干不了坏事,那就换个人嘛,比如,拔我根毛代表正义真理什么的,大不了这么一来会饿死阿米特呗。     拉那里的进展受阻,我们智者这里也没什么突破性的成果,最近比较值得注意的,是有人给出了证明形式化的耶和华得以存在的轮廓,那人叫哥德尔,可气的是,由于得到了这个初步的结论,他和一些智者竟然就转而信奉起耶和华来,他们甚至认为,无穷数的存在,就是耶和华存在的表征之一。这些歪理邪说,竟然还博得了我的老友欧几里德的同情,我看他是和希尔伯特那家伙呆时间长了,连当初来这儿干什么的都忘了,好在不信耶和华的智者还有很多,比如我就是,但我的贡献简直就是微乎其微,这一点哈酡儿她们也看出来了,就劝我别老是和她们一起腻在床车上,有空就该多呆在智者们那里,和他们一起殚精竭虑。     我想想也是,天天这么耽于淫乐,到时候拉真要回来了,面子上也不好交待。再说,这几百年来,滞留在B区的死人是越来越多,哈酡儿忙得简直连觉都不睡了,巴斯特也不忍心闲着,就一块帮忙,所以床车上的日子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舒服了。于是我见好就收,决定好好开始帮拉的忙,就回到了F区第15街10号。那里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智者们已经分成了三派,一派是竭力要证明耶和华是有漏洞的,一派是誓死要捍卫耶和华完美无缺的,还有一派是逍遥派,谁都不支持,只管研究自己喜欢的事情,对耶和华那档子事理都不理,因为他们认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有可能是不存在的。     我虽然和那些坚持耶和华有漏洞的智者们站在一起,但更愿意呆在逍遥派那里,因为设计出我床车上控制箱的巴贝吉就在这一派里,另外,这里还有冯·诺伊曼、丘奇、波斯特这些整天和数字计算打交道的智者,骑我自行车的图灵也在这儿,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是自然数,因为据说自然数是耶和华创造的,但研究到后来范围就扩大了,他们开始尝试用机器来驾驭自然数的计算,为此,图灵还设计出了一种虽然简单但却实用的图灵机,从理论上来说,靠它就能算出所有可以计算的事情。     打一开始我就觉得这里面有戏,就问图灵,要是把这机器真给做出来,我们将耶和华换算成一组计算规则,再把这个世界已经发生的一切换算成一长串数据给输入进去,最后看它输出结果是不是符合未来将发生的事件,要是符合,那就说明耶和华没有漏洞,一切尽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要是不符合,这就说明他有漏洞,要是图灵机无法停机,那就说明我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这样,我们就能通过具体的实验,将三百年前的那个假设给实证出来。     图灵他们对我这大胆的计划不置可否,他们甚至还给出具体证明,说这么做是不可能的,他们的证明大意是:我的构思类似于企图拔自己头发来使自己身体飞起来。     没了床车,又没了思路,我就厚着脸皮,硬是从图灵那里把我的自行车又要了回来,整天就往返于阿努比斯他们的双重正义堂和红灯区之间,由于双重正义堂就在仓库区放木料的14街里,所以从双重正义堂出发,我就得依次穿过治安很差的滞留区和工人区,才能到达我想去的地方:――9街8号。     那房间的女主人叫娜娜,三百年多前曾和我还有哈酡儿有过一夜之情。她有一副薄薄的肩胛骨,手感非常另类,和其他性侍完全不一样,更不用提那些膀粗腰圆的埃及女神了,所以当初那个夜晚,我就对她特别在意,既然现在没了床车和床车上两个索取无度的女神,我就又找上了她。至于她为什么能和我一样活到现在,而且不见老,我也不知原因,反正她的邻居以及邻居的子孙辈都先先后后去了B区,就她和我两人像两只不死鸟,所以现在每次和她行房之后,总有左邻右舍想进来坐坐,吸吸精气什么的。要是其中有长得标致的,我也会当场干上一仗,娜娜也不反对,有时巴斯特她们来,娜娜还帮我们炖牡蛎汤,所以渐渐的,我开始把9街8号当做自己的一个新家。     但有一天,我终于明白娜娜永葆青春的秘密了。     那天我刚汗水淋漓地从娜娜身上爬下,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我以为来吸精气的又到了,就叫娜娜去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她哥哥。     娜娜向哥哥点点头,朝我这里努努嘴,然后回房披了件衣服,请她哥哥进来坐,还小心地把门关上了。     “山羊桃,他是我哥,好多年没见了,他叫约瑟夫斯。”娜娜冲了杯椰枣茶递给她哥:“哥,这是桃先生,我们都管他叫山羊桃。”     “我认识他。”约瑟夫斯也是一大把胡须,不过他脑门是光溜溜的:“前阵子他还和哈酡儿她们坐着床车来我们工人区呢。”     “哈酡儿她们太忙了,所以就不再经常和她们一起了。”我随便找了条毯子往身上一盖,然后靠在床沿上,看着他端着茶发愣的样子,颇是好笑。     约瑟夫斯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说吧。”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估计这回是来索要精气的了,娜娜走过去,隔着门喊今天桃先生身体不舒服,不能见风,门不开了。     等安静下来后,约瑟夫斯清了清嗓门,说:“是这样的,滞留区那里,三百多年来,已经聚集了成百上千万人,这对埃及众神构成了一个极大的经济负担,据我所知,财政上他们已经入不敷出了,前不久还把一只水晶大猫给典当了,这事我亲眼所见,巴斯特那个哭哟,我看着都难过。但尽管这样,滞留区的生活条件还是越来越糟糕,现在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区里,平时连转个身都要打上七八个招呼。他们那里生活水平下降,也影响到了我们工人区,管控我们的蝎子神和鳄鱼神呢,比哈酡儿他们还要专横,动不动就是一顿打骂,他们的主神拉呢,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     “所以你想请我出面,帮忙催促一下拉他们,尽快解决这称量心脏的事情?”     “不,我是想,请你加入我们这一方。”约瑟夫斯声音压得很低,让我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什么意思?你们这一方?想干什么?”     “举行一次暴动。”     “你你你,你大概疯了吧?”我手指着约瑟夫斯,却面向娜娜问道。     “桃,你不知道我哥在人间是干什么的。”娜娜说得一字一顿:“他是耶和华的选民。”     “不会吧?”我故作轻松地整理了下胡子。     “她说得没错。”约瑟夫斯解释说,他本来是拉比林特工人区的一个切石工人,自我和他妹妹有了床第之欢后,他和他妹妹便在隔天一起被耶和华秘密选中,并赐予不死,前些年头,他利用耶和华给他的一些力量,行奇迹隐身跑出拉比林特,到耶路撒冷那里指挥了一场和罗马人的战斗,然后又在耶和华的旨意下投靠了罗马人,现在他完成了世上的传播福音任务,耶和华就又派他潜入拉比林特,要他组织滞留区和工人区的人们进行暴动,推翻埃及众神,以彰显他耶和华的荣耀。     “哦,搞了半天你的职业是叛徒啊。”我打算马上就离开这儿,向哈酡儿报告这事情,至于娜娜也是耶和华手下的这事,我想能瞒就尽量瞒过。     “你仔细想想吧,”约瑟夫斯大概看出我的企图,就进一步加重了语气:“埃及那些神祗整天寻欢作乐,已经彻底腐败了,他们迟早要完蛋的。耶和华才是我们真正的唯一的救星,在人间,他已经派了他的儿子去用生命传道了。你想想,这是何等大无畏的精神啊,拉他们敢吗,打死他们都不会这么干吧。其实,你也是间接地帮过耶和华的,要不是你在称量心脏的问题上难住了拉,我们怎么可能积聚这么多怨声载道的人民呢。现在,大家都等着怒火爆发的一根导火索了,你要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你就会成为新时代的摩西,可你要是执迷不悟……”约瑟夫斯见我直捋胡须,就不说下去了,也直捋胡须,大概他后来意识到他的胡子没我的有型,就悻悻作了罢,和她妹妹交换了下眼色后,就起身开门走了,临了又回头叮嘱了我一句:“至少,到时你保持中立,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娜娜把门反锁上,立刻就全身贴了上来,她的肩膀如此娇薄,让我一时都忘了刚才发生了些什么。“瞒你那么长时间,也是为你好。”她一遍又一遍地舔我的胸膛,声音糯得让我觉得信耶和华也没什么不好。             ∑∏∑∏∑          从娜娜那儿骑车回智者区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资料室,把关于约瑟夫斯这家伙的所有资料都端出来看了一遍,我发现他不但勇敢,而且善用计谋,是个大大狡猾的人物。那时他在耶路撒冷被罗马人打败后,就和另外四十个犹太教徒一起躲进了一个山洞里,结果被罗马兵发现,那罗马执政官想饶他一命,客气地请他投降,这可把其余四十个犹太教徒给惹火了,他们嫉妒得要死,就纷纷拔剑出来,要约瑟夫斯自杀。约瑟夫斯灵机一动,一番雄辩后说,让上帝来决定谁死谁活吧,于是他们排成一圈,按照抓阄得来的数字来定生死,结果,约瑟夫斯和另外一人排到最后一轮得以活了下来。     我推算了一下,发现这事情里面,一定耶和华也搅了一腿,因为约瑟夫斯不是个精通数学的人,要能排到正确的位置躲过自杀的命运,非得有高人在旁帮忙计算点拨不可。于是,我又把其他有关耶和华的资料也通读了一遍,发觉这神更有心机,更是大大的狡猾。     正考虑间,忽然阿努比斯就闯了进来,他二话不说拖着我一路狂奔,我直喊有自行车有自行车,他也不听,害我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双重正义堂前。     卜塔他们满面堆笑地看着我。     “图灵机做出来了?”我将信将疑地问卜塔。双重正义堂前,一块大得吓人的幕布,将什么东西遮着。     阿努比斯的得意样使我确信这是真的。     卜塔挥了挥手,那块幕布无声地落下,我看见一只奇大无比的蜣螂,它完全靠木结构榫接起来,六只上百人手拉手都合不拢的巨足,牢牢地撑在地上,托着它装满机械装置的身躯。阿努比斯告诉我,巴贝吉他们设计好的代表耶和华的控制箱,经卜塔他们精心改制后,已插到了这蜣螂的脑袋里,现在就可以把记录这世界已有历史的纸莎草,一张一张喂到这蜣螂的嘴里了,经过运算后,蜣螂尾部那儿,就能排泄出结果,供我们检查是不是符合未来将发生的情况,另外,如果这只蜣螂永远是只吞吃记录,却没有结果输出,那就说明我们的实验失败,耶和华是否有漏洞,我们无法判定。     “那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件事?”我兴奋得很。     “说干就干,你看。”阿努比斯手指着远方,那里正有一队骆驼,驮着大量的纸莎草往双重正义堂这里缓缓走来。有些骆驼还很有好奇心,一边走,一边把脚掌翻过来,琢磨怎么地上没自己影子了。     “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阿努比斯扬起脖子一阵狼嗥,卜塔配合着,在一旁发出嗡嗡的声音,他的十个指关节疯狂得自由转动,看得我眼花缭乱。     没一会儿,所有的智者也都闻讯赶来了,他们面对这部比胡夫金字塔还大出数百倍的蜣螂造型图灵机,个个都瞠目结舌。最后,图灵他们不得不承认,神之所以为神,人无法制作出来的东西,神都能制作出来,只要逻辑上是可制作的就行。     当第一批纸莎草通过传输带,一张张经蜣螂嘴前六枚木牙齿的爬梳,以标准格式进入嘴里时,哈酡儿也到了,她站在她的巡逻车上,眯着眼睛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闻所未闻的怪物,显得很不相信的样子。随即所有的神祗都到了,连红灯区和工人区的一部分人员也到了,大家站在双重正义堂前,看着这个空前庞大的木蜣螂,一个个都无话可说,甚至有些人都跪下了身子。     木制蜣螂体内传出所有齿轮曲柄摇杆连轴运动时发出的混合声响,它们虽然声调庞杂但井然有序,何露斯的四个儿子,不停地在它光滑的硬鞘翅和前胸背板的表面上来回走动,隔一会儿就在某些部位浇上一桶椰子油来润滑甲壳下面的某些部件。     “大概多少时间后就可出结果了?”我问阿努比斯。     “难说,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亿万年。”阿努比斯满不在乎地双手胸前互相抱住:“反正你我全都是不死的,我们等着看好了。我担心的倒是,”阿努比斯一脸奸笑地看着我:“耶和华会沉不住气,看不到结果就完蛋了。”     话音刚落,我们身后就传来一声可怕的巨响。     我连忙回头,看到滞留区那里一片火光。     “出事了!”哈酡儿仰天发出一声响亮的牛吼声,带着她的十来个随从,驾车朝那儿飞奔而去。其余的神祗和人们也纷纷朝那里赶去。我和阿努比斯也奔在人群中,我一边奔,一边埋怨阿努比斯来的时候,就不该把我的自行车给丢下。             ∑∏∑∏∑∏          果然是约瑟夫斯挑起的事端,他拿出当年在耶路撒冷的指挥经验,正组织着一些人用头部嵌有铁公羊头的攻城木槌,在轰敲着迷宫的一段城墙,其余很多暴动者则用浸了蓖麻油揉成团的纺织品组成火墙,阻挡哈酡儿手下的狮首女神的进攻,蝎子神塞克特被他们困在里面的一个死角里,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看来工人区的家伙们提供给了暴动者大量的作战武器,使得哈酡儿他们无法占到上风,一时双方处于胶着状态,只听到城墙在撞击下不断发出的轰隆轰隆声。     “要是被他们撞开城墙,那就危险了。”巴斯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边,她的透明小圆盾牌带出来了,左手则握着一杆标枪:“他们会像瘟疫一样散开来的。”     “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呗。”我看到前方哈酡儿正努力将装满水的一大木桶朝火墙扔去,一下子火势小了下去,但引来了更多的吸满蓖麻油的布头。     “这怎么可以,要是拉回来知道了,可怎么办。”巴斯特连连摇头,奋力扔出手中的标枪,把一个正在把布头往蓖麻油里浸的家伙给死死钉在了地上。     “干嘛呢你,打算让死人再死一遍?”     “哼,最好再死一万遍,我们省吃俭用给他们吃给他们住,好了,全反了,等拉回来,看怎么处理他们。”巴斯特说完从背后枪囊里又抽出一根标枪,嗖的一下扔出,将远处约瑟夫斯身边一个大汉给钉飞了起来。     忽然,有一道火墙被熄灭了一个口子,顿时几十个狮首女神跳了进去,哈酡儿一马当先,一个挡道的家伙被她抓起后给撕成了两半,被撕开的体腔里喷出大量防腐液体,把四周溅得一片污渍,气味非常难闻,很快,接连又有十来个人被哈酡儿她们撕个稀烂,其中有些是活人,所以喷洒出来的不是褐色的防腐液体,而是鲜红的血。     但暴动者马上组织起了第二道防线,他们用手里提着的心脏罐子射住阵脚,好几个狮首女神贸然冲上,都被狠狠砸中倒在了地上。就在这时,迷宫城墙终于被撞塌了一角,大量的人从缺口涌出去,虽然哈酡儿已经派了不少人手守候在外面,但还是挡不住他们发疯一样的冲锋,没一会儿,外层防御就被冲垮了,暴动者扛着攻城槌,继续撞击遇到的第二堵城墙。     这时驻扎在其他地方的重型战车到了。一排排组成方队阵势,朝着暴动者逼近过去,但显然暴动者对之早有防范,他们不待战车冲进他们的防线,就手捧着裹尸布,前赴后继地从队列里奔出,朝战车车轮下扑去,任凭锋利的绞刀把他们绞成肉泥,没一会儿,所有的战车都被粘乎乎的防腐液体、肉酱以及一团团乱七八糟的裹尸布给缠住了,动都没法动。     “见鬼,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时阿努比斯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我和巴斯特面前,天知道他是怎么把车弄来的:“他们不是吵着要到流奶与蜜之地吗,那干嘛不往迷宫外面冲,却朝着迷宫中心去鼓捣,发神经啊!”说完,阿努比斯低头猛踩自行车,在靠近火墙时猛地将车把提起,整个人就飞在了半空中,他僵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对着暴动者喊:“你们突围的方向错啦!”     我忽然想什么来了,对了,翻资料时翻到的,就问身边的巴斯特,迷宫中心,那尊图特摩斯时代留下的金牛犊还在不在?     巴斯特说是啊,说这是我们埃及的崇拜偶像,拉也很喜欢的,难道耶和华这厮也看中了不成?     “那就是了。我看哪,老耶子准是想叫他们把那金牛犊给毁了。”这时一支箭正擦着阿努比斯两耳之间穿过,他吓得赶紧落地,急急拉转车头一个凌空掉向,往狮首女神的阵列里躲了去。     “但金牛犊对耶和华真的这么重要么?”     “可能是吧,好像他就爱和牛过不去。”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妙,因为我感觉耶和华的狡猾,是很大很大的。     这时哈酡儿匆匆赶过来了,她浑身被防腐液体淋得又湿又粘,不过胸甲倒是被冲刷得锃光明亮,两只异常丰满的乳房把上面的铜金属贴片给撑得峰峦起伏。     “再这么下去,我可要发脾气了。”哈酡儿粗大的鼻孔里喷出一阵阵潮湿的热气,把我熏得有些忘乎所以。就在这时我灵光一现,我激动地有些哆嗦,结结巴巴地告诉她们,我可能猜到耶和华的计谋了:他在地面上是想攻克迷宫中心,给我们一个要夺取金牛犊的假象,实际上同时,在地面下,那些暴动者的影子却是在试图攻占通往冥王府的码头,因为,因为这座迷宫上面和下面的所有一切,都是颠倒着同步映射的。     “那他们想干什么?”巴斯特听了,也不由得浑身猫毛都竖了起来。     “我不知道,可能是想劫持太阳船,谋害你们的主神拉。”     “那怎么办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哈酡儿俯下她硕大的牛头,鼻孔里喷出的热气再次把我熏得如痴如醉。     “怎么办,那还不简单,”我兴奋地一把抱起巴斯特:“我们三个人一起重新开床车,从空中对他们大开杀戒,杀光他们,嘿呀嘿,让老耶子的计谋见鬼去吧!”     哈酡儿很快就让手下把床车推来了。巴斯特一个猫跳纵身跃上,将床车上的帷幔全部扯掉,然后扒光自己衣服,面向我们一脸淫笑,她举起那面透明的盾牌,遮到自己的私处上。     被放大的毛发立即同时激发了我和哈酡儿的兽欲,哈酡儿将我一揽,嗖的一下一起跳到了床上,柔软的波斯大毯子将沉重的哈酡儿来回颠了好几颠。我们也学巴斯特的样,扒光衣服,然后哈酡儿跪在床头,手动控制床车让它飞起来,我跪在哈酡儿屁股后面,对着她疯狂地前后深捅,巴斯特跃到我头上,双腿紧紧夹住脖子,然后左右扭腰磨蹭,同时从空中向下猛掷标枪。每一支标枪掷下去时,哈酡儿都凝神注视,将体内的杀气灌注到标枪上,所以这些标枪一旦落地,不管是不是扎到目标,它都能将周围一大片人全崩成碎片,激起一泼泼粘稠的防腐液体。虽然暴动者很是勇猛,他们见罐子砸不穿床板后,就调来投石机,对着我们扔燃烧的沥青弹,可是哈酡儿驾驶技术非常高超,左闪右躲的,燃烧弹根本投不中我们,反而坠落后伤了他们自己不少人。     由于滞留区的暴动者足足有上千万人,虽说是乌合之众,但仗着数量多,又不怕死,所以我们一直战到午夜之后,虽然被我们杀死的已数不胜数,但战局还是无法扭转,在他们企图撞破最后一堵阻挡他们通往迷宫中心的城墙时,我们在一阵阵空前的颤栗中,终于给予了暴动者以雷霆一击,在高潮中,巴斯特扔下了一根致命的标枪,上面孕积了哈酡儿所有的力量,结果地面上在片刻宁静后,忽然涌起一股猛烈的浪潮,粘稠的防腐液体涨得几乎有一人多高,上面漂满了暴动者的残肢碎片,我望见约瑟夫斯是这片灾难之地里唯一的一个幸存者,因为他是不死的,他的大胡子被浸得粘成了一沱,样子看上去非常狼狈。但他没有挣扎多久,防腐液体的水位一会儿就降低了,从滞留区那里涌出更多的暴动者,来顶替第一线的位置,约瑟夫斯骄傲地抬头看看我们,然后手一挥,于是补充上来的暴动者,重新拾起那段粘乎乎的攻城槌,继续撞墙。我们三个只好瘫软在床车上,披上衣服,无可奈何地看着约瑟夫斯威风凛凛地指挥着他们,终于,最后一堵挡道的城墙给攻破了,冲出一个大口子,约瑟夫斯带头第一个闯入,后面的暴动者紧跟着蜂拥而入。狮首女神她们个个都停止了抵抗,抬起头来,望着床车上她们的首领哈酡儿。     由于迷宫中心的墙体是一直堆砌到迷宫顶部封死的,所以我们的床车无法从高空进去,地面上唯一的那个缺口,又被暴动者们所占领,所以巴斯特建议我们还是从仓库区的U形甬道那里走,也许还赶得上。     “那走吧,拉也许需要我们。”哈酡儿把控制箱上的拉杆往前一推往右一掰,床车在空中以最小回转半径打了个急旋,迅速向U形甬道那里飞去,下面那些神祗也心领神会,纷纷跟着或飞或奔地往那里赶。阿努比斯对我的自行车开始情有独钟,将脚踏踩得飞快,整个样子像是在踩风火轮一般。     前方就是修有U形甬道的金字塔了,那些看守关口的狮首女神仍在坚守着岗位,在金字塔右方的双重正义堂前,那只比双重正义堂还高出一倍的木蜣螂,正在贪婪地狂吃纸莎草。我真担心,等它算出结果来时,埃及众神已经完蛋了。             ∑∏∑∏∑∏∑          地面下的迷宫由于是实实在在的建筑,所以地面上虽然被破坏的一塌糊涂,但这里的一切并没有遭到毁坏,所以我们仍旧采用飞行的方式,以便能更快的到达迷宫中心。虽然经长时间飞行后,床车明显有些损坏了,床板下面的传动装置,不时发出叽叽嘎嘎的声响,燃料炉里的燃烧由于不充分,无烟煤开始冒出了黑烟。但没办法,我们三个人中只有巴斯特会飞,要重得像山一样的哈酡儿飞起来,还不如直接让山飞起来算了。     但床车还是很争气,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就到第一个到达了地下的迷宫中心,我们降低高度,从原有的口子里进去,然后停在广场中央,不管周围密集混乱的影子,自顾自直朝上方升去,没一会儿,冥王府码头就到了。     码头上全是暴动者们的影子,他们站在岸边,对着黑色的大河又叫又跳,虽然这里光线很暗,但模模糊糊还看得清影子们的动作,捶胸顿足的满面流泪的撕扯衣服的拔拉胡须的应有尽有,由于这里一切活动都是地面上的影子,所以我们听到的声音,也是他们声音的影子,又空洞又缥缈,好像是从水里发出的一样,特别不入耳。巴斯特越听越来气,就朝其中一个喊叫得最凶的影子掷了一标枪,但标枪穿过影子后,落进了茫茫大河里,不见了。     这时,影子们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响的呼喝声,然后几乎所有的影子全跳进了河里,他们很快密密麻麻地把河道给堵了个严实,从影子上来看,他们是用裹尸布把他们彼此扎在了一起,形成一道宽阔的影子堤坝,河水缓缓穿过他们的身体,像是根本没这堤坝似的。     哈酡儿倒吸了一口凉气,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大河上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艘船。     “是拉的船。”哈酡儿失声低叫道,然后猛得站起:对着那船大声呼唤:     “拉――”     和以往一样,一点回音都没有,太阳船匀速地撞上了影子,但却没有穿过,它退后,再撞,还是过不去,来回了七八次后,它拨转船头,向我们码头方向驶来,渐渐地它发出的光茫越来越亮,以至于近了反而看不清它的轮廓。     “耶和华真是太狡猾了。”我想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约瑟夫斯他们在地面上直捣龙穴,因为只有黑暗才是光明的克星,太阳船和拉一样,都是穿不过影子堤坝的,就像白天永远不懂夜的黑。我平时老是数落阿努比斯是个一根经,可实际上,我自己对伽萨宗教又了解多少呢,倒是耶和华,把我们波斯的上古精髓给吃了个通透。     太阳船靠岸了。码头上影子看来还是有点惧怕拉的,他们退了开来,现出一大片空地,我在一大群影子里辨出了约瑟夫斯,他站在最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船上正慢慢放下的上岸舷板。他妹妹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就站在他身后,还不时回头朝我这里看,好像她能看出我在地面下的什么地方。阿努比斯他们也到了,见了这情形,也都停在远处,等着拉从船里出来。     过很长一段时间,船舱里才出来了一个神。     “是图特。”巴斯特双手在嘴巴前做出圆筒的样子,高声叫道“图特,图特!”     图特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没搭话,转首将他老婆玛特搀扶了出来,噢,我亲爱的玛特,我终于又见到她了。她比三百多年前憔悴了好多,整个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脆得连揽个腰都揽不起。接着依次出现的是阿米特、何露斯和冥王奥西里斯,以及所有其他划桨掌舵等低级神祗,最后出来的四个低级神祗,用杠子抬着一只小小的金箱子,晃晃悠悠地下了船。     哈酡儿第一个从床车上跳下,巴斯特紧随其后,我也冲着玛特飞快奔去,但很快被骑自行车的阿努比斯给追上了。     “见鬼还我车啊。”我一把抓住阿努比斯的衣服,结果差点被带倒,等我恢复平衡,奔到玛特身边时,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到处都是问拉在哪里的声音。     只有我对玛特问寒问暖,并发觉她头上的鸵鸟羽毛不见了。     “玛特,你的鸵鸟羽毛呢。”     玛特扇动了几下两只干瘪失水的翅膀,扭头朝已放到地上的金箱子看了一眼。     我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妙,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金箱子前,叫那四个扛箱子的把它打开。     其他神祗也屏住呼吸,谁都不说话,围在外圈的暴动者影子们也安静了下来。     金箱子打开了,里面放着的,果然是玛特的鸵鸟羽毛。     我轻松地喘了口气,本来,我还以为拉躺在里面呢,因为我早就听说,拉的原形是只色彩斑斓的本努鸟,大小和这金箱子差不多大小。     我弯下腰,打算把鸵鸟羽毛捡起来,替我可怜又可爱的玛特插上。     但我手一滑,没捡起来。     我把手在衣服上擦擦干,捏牢了,再捡了一次。     还没捡起来,好像这羽毛被粘住了。     我仔细察看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物事粘住羽毛,就又用力拔了一次,还是不行,这才明白为什么要四个神祗来抬这羽毛:它变重了,变得非常重。     “天,玛特,你干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了?”我左右拍拍手,装得若无其事。     “玛特把拉杀了。”图特面无表情地回答了我,玛特当场就昏了过去,周围惊起一片唏嘘。     图特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开口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船上呆了十年,还有没想出让玛特干件什么样的坏事,能够把那羽毛增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份量。像偷窃之类我们认为都算很坏的事情,玛特肯定不愿意,更不要说杀人放火了。后来,拉想出来了,说是叫玛特把她喜欢的人给似真似假地骂上一句,比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这样加的份量应该是很小的,如果称量时发觉还是不够,那就再骂一次,要是还不够,就继续骂,这样就能逐步逼近一个理想值。我们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但玛特抵死不肯,她说,她绝不做任何违背正义和真理的事,即便是无伤大雅的打情骂俏,即便是为了整个埃及。这样就又僵持了十年,其间我们又想出了其他各种主意,但都被玛特否决了。后来,拉终于失去耐心了,就规定了最后期限,限令玛特无论如何要在期限之前,选一件坏事去做,玛特给他逼得失去了理智,就在拉喝的汤里下了毒,本来,她说她只想把他毒昏过去,但没想到拉的身体这么虚弱,一下子就被毒死了。”     我们大家都默不作声。阿米特叹了口气,我没有闻到一点臭味。     图特继续开口说:“事情弄成这样,我们也很内疚,所以,这三百多年来,我们一直没脸上岸,每天,我们都把拉的尸体安放在他的坐椅上,让他能一如既往地天天照耀大地。直到今天,你们筑起了影子堤坝。”     “影子堤坝不是我们筑的,”阿努比斯第一个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向图特扼要地汇报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图特听阿努比斯说完后,无限悲凉地说,天平再准也没用了,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因为现在这根鸵鸟羽毛,比任何一颗心脏都要来得重。             ∑∏∑∏∑∏∑∏          在随后的一个月里,我们和约瑟夫斯进行了一次艰苦卓绝的谈判,我们同意放他和他的子民走,去他们那什么流奶与蜜之地,而他们的耶和华则代为掌管每日拉的工作,去接受这世界上所有人的膜拜,作为交换,我们将永远拥有地下的拉比林特,并在这里厚葬我们的主神拉,而且今后拉比林特地下的每一寸土地,永生永世都不能被外人所知晓。     约瑟夫斯都答应了,然后他走了,他妹妹也一起走了,我没心思留她,她也没心思留我。     拉下葬的那天,所有被他请来的智者都来了,他们或多或少都对拉心存感谢,因为正是拉的邀请,使他们的研究工作有了长足的进步。当天晚上,玛特也油尽灯枯了,她的陪葬品里,是一副副我们三百多年前玩过的生命纸牌,阿米特和阿努比斯还有我,都出席了葬礼,阿努比斯全身上下挂满了金蜣螂勋章,沉甸甸的,走路都困难,好在他身子正面和反面挂的勋章数量是一样多,于是他轻声对我说了句:“你看,两边一样重,平衡了。”     后来,智者都陆续回到了他们该去的时间和空间里,工人区和红灯区及其他区域的人也都发了遣散费,离开了。我是最后一个走的,走的那天,阿努比斯叫我到双重正义堂去一次。我到了那儿,发现木蜣螂停止了进食,从它无比宽阔的腹部下面穿过去,来到它的尾部,那儿的尾尖上,挂着一小片东西。     卜塔也到了现场,他叫何露斯的四个儿子把那小片东西取下来。     那是一张被碾碎后又重新压扁粘结的纸莎薄片,上面印着一张笑脸:)     阿努比斯他们疑惑地看着我,我解释说,看来,我们还需要制作一台关于这台木蜣螂图灵机的图灵机,才能把这个笑脸作为一个神谕变量来计算出结果。     那要是再出一个笑脸,我们还得再做一个关于图灵机的图灵机的图灵机,如此翻来覆去难道没个完了?卜塔把所有的指关节左右两两错在一起,于是一个都动不了了。     我答不上来,双重正义堂里光线昏暗,隐约看见那座天平的两边托盘,一高一低,低的那个托盘里,玛特的鸵鸟羽毛死气沉沉。为了纪念玛特,双重正义堂门口两尊玛特雕像又搬了出来,一边一个,它们从两个方向侧脸俯视着我,使我不得不转了转头,将视线投到他处,看着木蜣螂微微翘着的尾尖,那儿的上方是拉比林特的顶子,顶子的上方就是天空,天空的上方是什么,我已没有信心说出来。     告别的时候,哈酡儿和巴斯特把床车上的波斯大毯子送给我留作纪念,她们说这毯子一直铺在床车上,现在它自己也会飞了。说到这里,哈酡儿她们都轻轻笑了,脸部现出了一些很淡的皱纹,是的,拉死了以后,所有的神祗都在慢慢变老,只是老得非常缓慢,令人难以察觉。     后来,我在地面上又度过了很长一段日子,并骑着飞毯周游了这世界很多的地方,我知道自己也在慢慢变老,并终有一天会突然死去,但我决定了,我死了以后,一定要回到拉比林特,回到双重正义堂,然后把自己的心脏,用玛特的羽毛称量一下。     我猜我是唯一一个还能让天平保持两端齐平的人。          2002.10.6             后记          在写这篇小说前,本来我是一直企图将几年前写的《黑曜石圈》给插进来的,那也是个关于埃及神祗的故事,而且还有段现成的解决约瑟夫斯问题的程序,自己编的,Delphi上通过,要是用了就可以壮行色。真的这半年多来,为了写完这五篇关于数理逻辑的小说,我的智力家园已经在涸泽而渔,所以,我很想偷个懒,借自己的力来打个力。     但显然文本又有了自己的打算,一直写到最后,我也没机会用上《黑曜石圈》里的什么内容,相反,在神阶层面,它完成了一个征服和灭亡的故事。     我不知上帝当初为什么要创造自然数,因为要是没有自然数的话,今天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当然,也许自然数不是他创造的,正如也许吉萨的金字塔不是埃及本地人创造的一样。但反正我一向对旧约里亚伯拉罕他们的上帝没有好感:耶和华这个神,好像是所有各路大神里最缺乏幽默感的一位,他和他儿子一样,从来就没笑过,弄得很史泰龙的说,相比之下,埃及的神祗就和古希腊的神祗一样,不但好玩,而且可爱。     记得好些年前,上海博物馆展出埃及古文物时,我就被它们无比精湛的工艺给深深折服了,三星堆之类的中华古文明在他们面前,总有些自惭形秽。虽然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中国不过是世界的一部分,国产地球仪上的显眼颜色,并不意味着它在历史中也是如此。但是,那次展出,却从实证上给我上了极具震撼力的一课,我想,当初那些古希腊人面对古埃及的文明时,他们的羡慕之情该是多么的坦诚与直露,而今天我们东方人在面对西方现代文明时,却还要靠穷得像瘪三一样的后殖民话语,来为自己粉饰尴尬。          主要参考书目          《古代埃及史》 刘文鹏 著     《历史》 希罗多德 著 王以铸 译     《犹太战争》 弗拉维·约瑟夫斯 著 威廉·惠斯顿 译     《埃及神话故事》 李永东 编著     《二元神论》 元文琪 著     《上帝的指纹》 葛瑞姆·汉卡克 著 李永平 译     《递归论》 莫绍揆 著     《递归论导论》 郭世铭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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