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象牙塔：德里克·博克的大学理念

摘要：本文分析了博克关于大学的性质及特征、大学的职责和使命、大学的培养目标和培养人才的途径等大学理念，并指出了博克大学理念的现实意义及其局限性。


关键词：博克，大学，大学理念


当代美国著名高等教育家、哈佛大学第25任校长(1971—1991)德里克·博克(Derek Bok)是西方大学理念发展史卜的一个新的代表性人物，是一位具有独到观点和深邃思想的教育理论家。西方的大学长期处于“象牙塔”内，具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精神贵族气息，高居于社会顶层，一直以来成为远离世俗社会的一座城堡和圣地。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当美国大学逐步融人到社会中去之后，大学日益面临如何应对现代社会经济科技迅速发展的不同层次需求的同时，又面临坚持大学应有的基本理性和学术价值矛盾的挑战。在这个问题上，博克敏锐的意识到现代大学不能仅仅作为一种高高在上的学术组织和社会的装饰物，而应该为整个社会前进指明方向，做社会的航灯。于是他强烈呼吁现代大学应走出象牙塔，超越象牙塔，为社会服务，引领社会前行。同时大学在服务社会的进程中，又要坚守自己的学术理念和学术价值，坚持大学应有的高品位。博克的大学理念在当代美国产生了重要影响，对新时期美国大学的转向和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同时也对当代世界各国大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论大学的性质及特征


1、大学的性质


在大学是什么这一问题上，西方的大学思想家的观点，有的认为大学是学者的社团，有的认为大学是传授普遍知识的场所，有的强调大学是探索高深学问(或真理)的地方，有的强调大学是独立思想和批评的中心。博克是一位颇具现代意识的大学思想家，他认为，“现代大学已经不再是传统的修道院式的封闭机构，而是变成沟通生活各界、身兼多种功能的超级复合社会组织。”博克富有创新意义地将大学定义为“超级复合社会组织”，是因为他看到了当代美国大学已经与19世纪有了显著的区别。19世纪的美国大学继承了欧洲古典大学的传统，基本上是一个封闭式的组织机构，很少与外部社会发生直接的联系，成为少数精英接受教育的场所。二战后，象牙塔式的大学体制开始变得不适应社会的发展，大学与大学之间、大学与社会之间的密切关系开始建立起来了，大学不再是高居空中楼阁的社会装饰物，而成为社会的一个重要组织和机构。博克在《走出象牙塔》一书开篇中写道：“1900年以前，就在人们追求现代形式大学开始之际，美国大学仍然还是一个小小的学院，主要功能是提供一种旨在促进智力发展，培养宗教虔诚和限制学生行为规范的学院教育，而如今的大学已经成为重要的社会机构，它不仅是反映知识的中心，而且是磨练生活意志的前沿阵地和体现工业化生活成就的主战场。”他同时指出了大学与其他社会机构的区别：“大学不是营业性公司，不是国家安全的工具，不是急于在世界上用强力推行自己的社会公正观点的军事机关。许多组织可以提供咨询服务或帮助解决社会问题，或开发新的产品，或推行军事目的，但只有大学或类似的学术机构能够发现为提出创造性解决办法作基础的知识，只有大学能够教育出永远作出批判性决定的人。许多人可以成为企业家、律师或有影响的顾问，但是只有具有安全和自由保证的学者才能去探求科学真理。”


2、现代大学的主要特征


博克认为，由于受欧洲大学传统的影响、国内文化价值观念的渗透以及民主、自由等社会风气的熏陶，美国大学在传承欧洲大学传统的同时也逐渐形成了不同于欧洲大学特点的独特风格。他认为，自由是现代美国大学最主要的特征，“美国大学享有的自由比世界上任何主要国家的大学都要多。”


(1)享有独立于政府之外的行政自由。博克指出现代大学比以前具有更多的自由权，在决定学校事务时享有显著不受政府控制的自由，大学可以自行决定谁可以当教师、教什么、应该怎样教和谁可以被准许入学。博克指出：“已经受到社会承认的学院和大学，无论公立或私立，都有权不经过政府审查自行任命教授，自由挑选学生，自行决定学院所开设课程，自行分配经费。”他认为现代大学享有广泛的权利和自由，可以自行应对外部世界变化的需求和挑战，每所大学都具有广泛的自由权利，自行决定大学如何能够以最恰当的方式响应外部世界不断出现、不断变化的需求和机遇。


(2)具有永葆青春活力的学术自由。博克把学术自由看作是大学存在的基础和发展的动力，他认为，学术自由是人在语言和文字上自由表达的权利，一方面，它有助于丰富和激励个人的生活，另一方面，它对于一个民主国家和民主社会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他指出，大学里拥有了自由的学术环境，“教授们才可以不受限制和干扰地从事他们的工作。”从事研究的学者一旦失去这种自由就失去了发展自身的价值，压制或反对学术自由只能导致更加激进的观点、理论、学说的出现，因此他强调大学应该大力提倡充满活力与朝气的学术自由，他同时指出不仅教师享有学术自由，而且学生也享有学术自由，可以自由地发表自己对学术的看法、意见，大学是一种允许各种言论争鸣的场所，是各种观念自由阐发思想交融的平台。

二、论大学的职责和使命


大学作为人类所创造的一种独特的机构，肩负着探索真理和引领社会发展的历史使命。现代社会的急剧发展和变化给大学提出了挑战，大学既要维持传统，又要不断变革，才能适应社会发展的需求。博克指出，“急剧变化的社会和全球事态，不仅将改变美国在世界中的角色，而且还将大学塑造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机构，对社会产生巨大的作用。”他认为，现代大学融人社会并不仅仅要服务于社会，而且要引导社会前进，这是大学服务社会的职能在当代的升华和发展，它要求大学不仅应当走出“象牙塔”，更要超越“象牙塔”，要求大学在走出“象牙塔”之后在服务社会的同时保持自己应有的基本理性和学术价值，还要自觉地以其新思想、新知识和新文化引导社会前行。博克认为，现代大学对美国社会发展的作用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1、发现知识和传播知识


现代美国社会普遍认为，大学具有教学(培养人才)、科研(发展科学)、服务(服务社会)三大职能，但在博克看来，教学和科研是大学的核心职能，大学为社会所做的最大贡献首先在于教学和科研，发现知识和传播知识是大学最为重要的任务。博克认为，“知识、专门知识和新的发明是社会进步的关键要素。”在《大学与美国未来》一书中，他也指出：“国家的发展越来越依赖于三个主要的因素：新发现、训练有素的人员和专业知识。”。当代美国社会的快速发展要求大学参与社会进程融人现实生活并服务社会，面对大学职能日益泛化的倾向，博克坚守教学和科研或传播知识、发现知识是大学的主要职能，他指出：“大学为实现特定的目的而设，它们的特定使命就是发现和传播知识。”


2、培养人才，服务社会


博克在强调教学和科研是大学主要职责的同时，也十分重视大学的服务职能，他认为，当今社会变化迅速，科学技术迅猛发展，促使大学地位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大学正在从社会的边缘转移到社会的中心，因此，大学应超越象牙塔，促进社会的发展。他提出，大学应为社会培养训练有素的从业人员，大学应该通过培养合格的受过良好训练的高素质人才为社会服务，他指出：“大学的职责是为养育自己的社会服务的。”出于培养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服务社会的需要，博克非常重视本科教学，并对提高本科教育教学予以了极大的关注。在博克看来，在国家资源中，受过专业训练的具有改革和创造精神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财富，因此，认为大学主要任务之一就是通过开展教学工作，培养训练有素的社会从业人员，从而服务于社会。


3、培养学生良好的道德意识、责任心和义务感


博克非常重视大学的道德教育，他认为一个社会要想达到真正的繁荣与稳定，一方面要增强经济实力、发展科技、改善管理，另一方面要使整个社会 (政府、学校、社区)都充满生机和活力。这样的社会不仅要鼓励社会成员的个性自由和市场竞争意识，更要关注他们的责任心和合作精神，这种责任心和合作精神“不仅对家庭，而且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头等重要的事”。美国经济的繁荣和根深蒂固的崇尚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和道德相对主义等道德水准下降的现象极不相称，现代社会人们对社会道德行为标准表示普遍关注和不满。面对这种现状，博克认为，大学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大学必须从广泛意义上为他们提供合理的道德教育，即帮助学生接受较高的道德标准、强烈的公众责任和公共意识。在他看来，美国社会之所以出现如此多的问题，关键在于社会成员越来越缺乏这种责任心，而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重视大学的道德教育问题。因此他指出，大学的一个特殊的使命就是培养学生的责任心和义务感，“大学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培养学生的责任心。”傅克认为，道德本身具有相对性、易变性的特点，在道德判断上不应该存在一个普遍永恒的标准和原则，他告诫教育者，对当代大学生不要进行简单的说教、灌输，不要向他们直接说明“正确的答案”，而应该通过积极的引导，使他们自己得出正确的道德判断。他提倡为学生创造大量的课外活动的实践机会和社区服务项目，通过与他人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才能真正理解和形成责任心和义务感。

三、论大学的培养目标及培养人才的途径


传统的大学以培养“品格和虔诚”为中心，如建校初期的哈佛在人才培养上的首要目标是培养牧师，后来培养目标逐渐世俗化，政府官员、学校教师、各行业专门人才也成为哈佛的培养目标，培养的也都是上层社会的“绅士”和“通才”。在大学应该培养什么样的人才这个问题上，博克既反对培养绅土、完人、全人的大学教育目标，认为这样培养出来的是贵族，也反对大学培养社会精英或领袖的观点。他和他的前任普西一样提倡大学应该培养有教养的人(educated men and women Of character)，在掌舵哈佛大学的二十年间，博克一直致力于培养有教养的人，致力于学生的全面发展，以避免过分专业化和片面发展。博克和他的得力助手(哈佛大学文理学院院长)罗索夫斯基为哈佛培养有教养的人制定了五条标准：必须能够清晰而明白地书写；对认识和理解的宇宙、社会和我们自身的方法具有一种判断鉴别的能力；对其他文化不应该是一个狭隘无知的人；能在某种程度上懂得并思考过伦理和道德问题，在进行道德选择时能够作出正确的判断；在某些知识领域里拥有较高的成就。可见博克要求培养的有教养的人不但在某一个专业方面训练有素，而且应该接受广泛的教育。


在博克看来，为了实现培养有教养的人这个目标，大学应以学生发展的需要为出发点，努力为学生创造一个适宜的发展环境，使每一个学生都能获得最充分的发展。他认为培养有教养的人主要通过以下途径来实现：


1、建立核心课程体系


课程建设是人才培养的核心，也是博克领导的哈佛大学在人才培养方面改革的重心所在。博克在《美国高等教育》一书中对大学开多少必修课和开多少选修课、如何扩大学生的知识面、怎样达到课程完整化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他指出：“最完满的课程介于完全必修制和完全选修制之间”。为了培养有教养的人，博克倡导实施核心课程(Core curriculum)计划，即由核心课程、专业课和选修课组成的课程体系，这套课程体系涉及历史、文学与艺术、外国文化、道德推理、科学和社会分析等6个学科领域的一百多门课程，要求学生在规定的6大类、10个领域的核心课程中，从其中8个领域中各选修1门课程。学生在选修课中有选择权，即使在核心课程和专业课中也有很大的选择权，可以在一定领域范围内选择自己需要的课程，但要求学生必须修满一定学分的核心课程、专业课和选修课才能准许毕业。


2、重点培养学生的能力


博克认为，大学教学的重点应着重培养学生独立思考能力、分析能力、批评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他曾经指出：“迅速增长的信息和知识对各级教育都有影响。在大学，最明显的需要是停止对传授固定知识的强调，转而强调培养学生不断获取知识和理解知识的能力。这个转变意味着更加强调学术研究的基本方法，强调论述和演讲以及掌握基本语言(可能包括外国语、计算机语言和定量分析)的方法，掌握这些方法是获得大量知识的途径。”他批评一些教师仍然依靠讲课和指定大量的课外阅读作业，给学生留下独立思考的时间太少，不利于发展学生的推理能力。因此，“现在已到了认真考虑成倍地给学生增加机会，让他们考虑疑难问题的解决办法的时候了……这种教学方法需要更加积极的课堂讨论，需要培养教师用苏格拉底教学法进行教学，并要多给学生布置启发其思维发展的写作作业，考试题目也要注意启发思维。”他强调，在教学过程中，教师注重为学生创造一个宽松自由的学习环境，鼓励学生独立思考，培养学生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3、组织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


博克曾指出现代大学不仅重视正式教育，还承担了促进入全面发展的更大责任，因此，他认为课外活动计划不仅要成为对学生有益的服务计划，而且也应该成为教育过程本身的组成部分。课外活动，如运动队、学生报纸、戏剧组织或音乐团体，不仅应被看成是娱乐的场所，也应看作是学生互相合作、学习的理想组织形式，这些课外活动向学生提供相互合作活动的机会，并锻炼学生的实践能力，克服了以往大学只强调知识和技能的弊端。博克重视课外活动在大学人才培养中的地位，他强调大学在进行学术追求的时候也要不忘开展多姿多彩的课外活动，以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博克领导下的哈佛大学的课外活动丰富多彩，有各种各样的乐队等学生社团组织的文娱活动，也有各种体育团体组织的体育活动，有学生社会服务机构组织的社会服务活动，也有一些国际关系、政治等方面的学术活动。

四、博克大学理念的现实意义及局限性


1、博克大学理念的现实意义及影响


博克在掌管哈佛大学以及亲身的教育实践的基础上，写出了一系列高等教育著作，阐述自己大学思想和主张，形成了较为全面系统的高等教育理论和体系．，先后出版了《走出象牙塔》(1982)、《美国高等教育》(1986)和《大学与美国的未来》 (1990)等著作。其中《走出象牙塔》一书是西方当代论述大学继教学、研究功能后履行社会服务功能的经典之作，和克拉克科尔的《大学的功用》并称为当代西方最重要的高等教育著作。在博克教育论著中，他从历史和现实的两个维度，详细阐述了现代大学的基本内涵及特征，以独特的视角提出了大学是超级复合社会组织这一概念，并对大学的基本学术价值(学术自由、学校自治和国家要求、大学的目的和社会责任)、大学对社会问题的反映等问题都做了详细的阐述，赋予了大学以新的意义，拓展了现代大学的内涵；博克重新诠释和订正“三A原则” 即学术自由(Academie Freedom)、学术自治 (Academic Autonomyl) 和学术中立(Academic Neutrality)的办学原则。博克认为大学应该无条件地支持学术自由的理论，大学应该尊重传统，面对现实，采取一种更加兼容并包的态度，应把学术自由看成是大学所追求的目标。关于大学自治问题，博克的态度是明确的，他认为，绝对意义上的大学自治是不存在的。一方面，大学必须坚持自己的业已形成的传统，保持和发展大学自治，另一方面，大学不可能脱离社会而生存。他指出，现代大学要依靠社会，尤其是依靠政府的资助，才能维系其正常的活动，而获得资助的前提要求大学走出象牙塔，很好的服务于社会。博克对于三A原则的最大贡献在于，他将旧的“学术中立”思想拓展为现代大学的“公共关系准则”。博克针对三A原则的新的解释是在传统和行动派之间进行的一种“平衡”，使哈佛大学既保持学术传统的同时，又满足了社会发展的需要，顺应了时代发展的潮流，新“三A原则”对当代美国大学学术价值理念具有重要的影响。博克在其著作和领导哈佛大学改革的实践中所展示的大学理念对当代美国乃至世界大学的改革与发展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开创了美国大学思想发展观的“博克”时代，成为西方大学理念发展史上的又一位里程碑式的人物。


2、局限性


博克是当代西方功利主义高等教育哲学的代表人物，博克大学思想的不足在于他的大学理念基本上是国家主义的或工具主义的，他在阐述大学思想及问题时，始终从美国自身的利益出发，如他所主张的国际合作、国标化从形式上体现出国际主义的倾向性，但本质上仍然是民族主义或国家主义的。另外由于博克所处社会环境、政治立场的限制，博克的某些观念不乏政治偏见，带有某些不良政治色彩，需要我们在汲取他积极有益的大学理念时持扬弃态度。 (作者：西南大学教育学院　　蒙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