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很快 28 岁了,钻研了这么久的兵法,琢磨着怎么也得找个实习的机会啊。正当他打算找个地方进行军事实践的时候,齐国人来攻打鲁国人了。这对齐国人而言是家常便饭,就像例行的娱乐节目。只要齐国国内一出现纷争,政坛产生矛盾,大家就会不约而同地拉队伍出去攻打鲁国,为自己捞取资本,顺便树立威望,这就类似于夫妻吵架拿小孩子出气。
而鲁国人从春秋时期开始就一直比较窝囊,想当年孔老夫子,起码还能做到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文武双全、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可到了战国时期,孔子的这些徒子徒孙们,只剩下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成天只知道高谈阔论,没见过有什么实际行动。举个例子,见过养猪场的人都知道,连猪圈里的猪都遵循弱肉强食的法则,大猪欺负小猪。何况是人类呢?所以鲁国三天两头被齐国打得鼻青脸肿,鲁国人的原则就是谁欺负我就骂谁,别以为我们知识分子不会骂人,他姥姥的。可齐国人不管这些,鲁国人越骂他们越起劲,越起劲就越要打,越打就越变本加厉。
这一下终于让鲁国的君主鲁穆公坐不住了,再不找一个会打仗的人出来,自己的位子就坐不稳啦!于是鲁国全国上下进行了地毯式的反复搜索。找来找去,只发现了一个非传统意义上能带兵打仗的人,这个人就是时年 28 岁的吴起。正在钻研兵法的吴起被穆公看中,穆公想任命他为将领,这本是一件好事,他可以为鲁国带兵抗齐。一来,能借此获得鲁国的认可,拿到鲁国的政治资本;二来,自己研究兵法许久,正缺一个实战机会,这简直是饥肠辘辘时天上掉馅饼,哪有不吃的道理?那是连傻子都不会做的事。吴起终于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不过鲁国就是这样,酸腐文人太多,只会喊口号,没有实干能力。这些鲁国的所谓大贤们非常不喜欢让一个外来人,而且还是一个商人之子去飞黄腾达。于是,他们想方设法、竭尽全力地诽谤和妖魔化吴起,说吴起娶的第二个老婆是齐国一个田大夫的女儿,是正宗的齐国人,吴起肯定会偏向齐国。让他带兵打仗,还不知道是叛国还是卫国,他对鲁国必有二心,肯定会坏了鲁国大事。您瞧瞧,儒教门下竟有如此多的败类,果真是败类中的 VIP。这些人也不想想,要不是吴起愿意带兵打仗,他们恐怕就得一个一个排着队去见孔老夫子了,你还有空在这说三道四。
公元前 410 年,某一天晚上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吴起的齐国妻子白皙的皮肤上。她本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完全有资格在这个世上更长久地生活,享受属于她的美好人生。可是这个无辜的女人就因为自己的出身,却不得不在这个晚上丢掉性命。欲成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人,吴起作为一介布衣,当命运向他招手,机会之门向他敞开的时候,这样的机遇一辈子能有几次?除了为个人前途考虑,吴起也要担负整个家族的期望。他的父亲经商积累财富就是为了下一代能更上一层楼。在当时,个人行为受家族意志的规范。在吴起看来,妻子的死是对家族发展的一种献身,是助力自己摆脱平民身份的有力推动。
当年乐羊吃掉自己儿子的肉,再早一些时候,人们祭祀有把长子杀掉献给天帝的习俗,这都是个人为家族意志的一种奉献和服从,不太好简单地用道德尺度去衡量,何况当时儒教的伦理观还没有完全渗透到贵族以外的人群中。退一万步说,吴起杀妻求将这个故事一定是真的吗?我们不能排除是后来的儒家学者在书中编造的。显然这是一种赤裸裸的丑化,儒家和法家之争一直是历史上的公案,法家的代表人物韩非子不也曾经写书诋毁孔子,给孔老夫子安上了一个利用手中职权杀害不同学术思想者的恶名吗?所以对于吴起杀妻求将这件事,似乎我们也不必完全当真,但有一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吴起为了心中熊熊燃烧的建功立业的志向,放弃了一切,走上了梦寐以求的仕途。
在某一天,在鲁国的朝堂上有这么一段对话。
带来了吗?带来了什么?人头?谁的?我妻子的。好,咱们一手交货,一手交权。这一段话是鲁穆公和吴起之间的对话,在那一刻鲁穆公震惊了,他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于是一股寒意直钻他的脊梁骨,一个魏国人,不远万里来到鲁国,连自己的妻子都能舍弃,把鲁国的战争事业当成自己的追求和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重度精神分裂症。
当然我们刚才也说了,是不是吴起杀掉自己的妻子,历史并无定论,反正说来也巧,不论是自杀、他杀,亦或是其他意外死亡,反正吴起的妻子非常“配合”地死了。不管吴起是不是凶手,反正作为儒家的反面典型,鲁国的君子们一致认定他就是凶手,认为他为了做鲁国的大将,不惜杀死自己的妻子。吴起懒得和他们辩解,他觉得做正事要紧,而鲁穆公终于可以放心地把兵权交给了吴起。当穆公用颤抖的手把将军印交到吴起手中时,他看到了一种无比坚定的眼神,这种眼神让他毕生难忘。
虽然鲁国的君子们把吴起恶意炒作成了杀人恶魔,但在前线的吴起实际是什么样呢?在军营当中,士兵们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将领,这个将军特别平易近人,行军的时候不坐车、不骑马,自己携带干粮。睡觉的时候不铺席子,和士兵同吃同住,有的士兵伤口化脓了,吴起二话不说亲自用嘴帮士兵吸脓。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领导,哪个士兵不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呢?稍微有点兵法常识的人都知道,打仗绝不是靠硬拼,最终赢得胜利靠的是人心。不过对于齐国人来说,鲁国将军的这种怪异的非主流行为,却被他们视为胜利的信号。鲁国带队的是谁?好像是叫吴起。吴起是谁啊?哪个村的?没听说过。咦,这经常挨打受气的鲁国人这回也不老实了,还玩起神秘了。
而且,齐国人很快就惊讶地发现,鲁国这一支派来的军队似乎不是来打仗的,倒像是来旅游的。他们来得非常早,一来就开始扎营,摆开了架势,但是接下来就没动静了,既不说打,也不说不打。搞得齐军主帅一头雾水,心想:兄弟们,你们这是来看风景的吗?到底在卖什么关子?齐军主帅不敢大意,得了,他不动我不动,他们乱来,我还得按规矩办呢。
于是,按兵法步骤,先派个探子去刺探一下军情再说,看看吴起到底在大营里干什么。探子的回报令人捉摸不透,作为将军,吴起竟然在和最底层的士兵们搞联欢。这太不可思议了!再探再报!于是,一个叫张丑的人作为使者来到了吴起的大营,想查探一下吴起的真实意图。不过说老实话,其实不用问什么、查什么,张丑一进鲁军大营,就什么都明白了,吴起肯定是不想打的,你看看鲁军招的这些兵,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残的残,乍一看还以为进了难民营呢。正当张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到了难民营还是到了养老院的时候,从这一大帮不寻常的士兵当中钻出一个不太寻常的将军。不用说,这个人就是吴起。双方表明身份之后,吴起对张丑这样一个低层次的使者又是点头哈腰,又是端茶倒水的。看来鲁国真是穷途末路啦。于是张丑就非常满意地在鲁军大营里住了三天,享受了三天的奉承,然后非常满意地回家复命去了。张丑把鲁军兵营的状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自己的老大田和。田和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哈哈,大伙今晚吃好睡好,明儿早上一鼓作气灭掉鲁国。
其实这一切都是吴起的将计就计。他有意在营中留下老弱病残,其他人都隐藏起来了,当这个可怜的使者张丑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发现。他走的时候,有无数双坚毅的眼睛目送他回营,这些眼睛既不老也不花。就在这天晚上,当齐国人放松地去睡大觉的时候,这些眼睛的主人行动起来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鼓声大振,呐喊声四起,直扑齐军大营。
鲁国人的冲锋也不是没有章法的,是从两翼首先发起猛攻。齐国人正在睡梦之中,始料未及,仓促应战,有许多人还在美梦之中,就被鲁国的勇士们手起刀落,杀得片甲不留。齐国人的兵力部署是前面强,后面弱,吴起的策略就是全力逼迫齐军向后撤退,一旦得手,便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最后在这天晚上,鲁军以寡击众,大获全胜。一介布衣吴起在历史上的第一次军事亮相,就这样获得了圆满成功。
鲁国的君子们也开始对吴起先生另眼相看了,但同时又更加不遗余力地诋毁吴起。他们对鲁穆公说,主公,这吴起竟干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听说在他老家他杀过 30 个嘲笑他的人。到了我们这儿,他又杀了自己的妻子,我们的军队以弱胜强,这是不吉利的。如果其他诸侯看到我们能打,怕我们对他们构成威胁,一定会联手来攻打我们,到时候挨打是小事,灭国都有可能。鲁国和卫国本来关系密切,如果我们用了卫国的吴起,卫国人能不骂我们挖墙脚吗?更何况这个小子出身不正,思想意识不过关,本来就品质不佳。鲁穆公听完,觉得有道理,咱宁可要品质端正的平庸之辈,也不要能力出众但有争议的人,于是宣布当场辞退吴起。吴起同志,您看看鲁国靠这些极端保守的大贤人来保障,一定能发达吗?在鲁国你要学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做人。可能从我们现代人的角度去看会很奇怪,鲁国这么一个怯懦如兔、卑微似爬虫的国家,它所孕育的儒教会是进步先进的东西吗?然而儒教在西汉,特别是经过宋儒、明儒的发展演变后,却成了中国人的国教。哼,真是越发展越走样。
自从儒教大行其道之后,春秋战国时代人们那种瑰丽壮烈的风格气度就一去不复返了,这难道只是巧合吗?哼,确实也是,如果完全用儒家那一套标准来衡量,吴起死一百次都不够。于是,被视为罪大恶极的大能人吴起卷起了铺盖卷,他用尽心思也理解不了这个没有魄力和前途的国家。于是他就结束了这一场在鲁国的黄粱美梦,又变回了从前的布衣,周围都是陈旧的气息,将军大印也被收回了。他就像《堂吉诃德》中那个被人捉弄的桑丘,当了没两天的海岛总督,打退了入侵的海盗,却只不过是别人安排的一场闹剧而已。于是吴起决定离开,他认为离开就是对鲁国的报复。他冒着小雨,夹着行李铺盖站在 2000 多年前曲阜城的城门底下,开始考虑自己人生的下一个落脚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