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工厂的零工族，他们的出路在哪里

“他们都扎堆围在一起，什么也不干，看到有人来招工，也无动于衷。” “到了晚上，我们去网吧一看，那里都是人，睡觉、打游戏上网什么都有，一进门烟味和尿液的氨气扑面而来。” 我们到人才市场进行就业调研时，发现了这一现象。而我们口中的“他们”在外界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三和大神”。

揭 开 “三和大神” 的 神 秘 面 纱

“三和大神”原指常年混迹在深圳龙华区三和人才市场的一群以打零工为主的特殊零工族。

他们不愿进厂打工，通常只做日结的工作，好比安保、清洁、工地帮工等，干1天活儿，拿1天工资，一次拿100-300元，干1天玩3天，不考虑未来，只要手头上的钱能够维持生存就行。

为了不打工，他们会把生活成本压到最低。5块钱一份的清水面，2块钱2升装的清蓝矿泉水，5毛钱一根散卖的红双喜，15元一晚的住宿旅馆基本全包了他们的食宿，玩手机、泡网吧、上网赌博，还有买彩票是他们最大的消遣。

如果找不到工作，也没有积蓄了，他们大多只能留宿街头，或者卖掉自己身上的东西，包括衣服、手机、微信号等，以换取微薄的费用继续维持他们漂泊不定的生活。卖得最贵的是身份证，能卖几百甚至上千块，至于卖出去的个人信息会不会被拿去做违法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这已经形成了一个特定的圈层，任何人进入到这个圈子，都会受其影响，逐渐成为“三和大神”的一员，难以摆脱。例如有一位“三和大神”，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满腔热血，想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努力做出一番事业，但随着日子增长，心里的那股劲头也逐渐被磨灭。

而一旦有钱，“三和大神”就会迅速回归常态，继续混日子，没钱了再打零工，或者卖东西。他们缺失了家庭责任感，基本不向家里寄钱，有的甚至一年也不给父母打电话。

“三和大神” 的 反 工 厂 精 神

“三和大神”的群体如此复杂、庞大，那他们从哪里来？

据国家统计局网站发布的《2019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从年龄结构看，40岁及以下农民工所占比重为50.6%。他们很多是第一代打工者的后代，有些经过留守童年长大进城打工，有些跟随父母在城市长大。

第一代农民工进城之后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挣钱养家，盖房子、供孩子上学和给儿子娶媳妇等等，所有选择是基于家庭理性的选择。

但新一代农民工的家庭压力比老一代农民工小了很多，加上自幼缺少父母的陪伴，缺少父辈的关怀，长大后家庭责任感也并没有那么厚重，他们做选择的逻辑是基于个人理性，更关注自我感受。他们向往城市，习惯了城市的消费方式，不像父辈那样勤俭节约，不再适应、也不愿意继续从事生产流水线工作，他们更倾向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

然而出身和教育注定了他们大多只能从事基础性、重复性的劳动，他们只能通过不断逃离工厂固定的生产流水线工作方式，开始干1天玩3天，哪里日结工资高就去哪里的漂泊生活。

据《2019年全国教育统计公报》显示，高等教育的入学率在51.6%左右。这意味着，近半人没有上过大学，高中、初中，甚至是小学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最后，他们不是被城市留下来了，而是游走在城市和乡村之间，被边缘和被排斥，回不去乡村，也无法在城市扎根。

所以，“三和大神”都有一个共性，他们在生活里迷失自我，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和动力，也丧失了规划未来的能力。却又共享着一个坚定又栩栩如生的想象 ：“黑厂就是那种压榨人的资本家开的”，他们不喜欢工厂里固定的长时间劳动和不自由的作息时间，就用“火箭线、猪食、猪圈”来形容工厂生活。

在他们看来，进厂是一种耻辱，他们称呼进工厂的人为“厂狗”。即便进了工厂，如果发现是管理严，工资低，上班时间长的情况下，他们也会随时提桶跑路，又被称为“提桶者”。他们甚至创造了一套独特的话语方式：互称“叼毛”，对世俗向往的一切，均报以挖苦，例如对同伴说“听说你最近发财了，我可得离你远一点”。

与老一代农民工进厂闷头苦干赚钱的目标不一样，新一代农民工有着更强的自我意识，为了抵制工厂，就选择不进厂打工。作为弱者，不对抗，不参与，不配合，不融入就是他们反抗的方式。

反 工 厂 的 零 工 族 出 路

城市建设一方面需要农民工的劳动力，另一方面却不愿意承担农民工的社会保障，在户籍制度、劳动就业、公共服务和社会待遇等方面存在诸多差异。

另外，企业又不想承担过高的人工成本，只想把工人当成机器零件一样直接拿来用。例如，我们熟知的某高新科技企业，生产流水线上的一名普工，每天经手的零件多达数千个，但最终属于个人吃喝拉撒睡的私人时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生产流水线上。部分“三和大神”认为，与其工作这么累，工资也没有多少，还不如混日子算了。

2020年，因为疫情，三和周边实行封闭化管理，走投无路的大神只能选择离开深圳三和。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无处可去，广东、浙江等地，有很多物流快递、电子厂和生产流水线也需要大量工人。

黄埔人才市场

我们在进行就业市场调研时，也发现有一部分人是真正的零工族，他们只打零工。因为日结零工针对的是企业突增的、巅峰期的、季节性的用工需求，特别是近几年来加速发展的电商节，如618，双11，双12等等，物流快递企业开始“抢人大战”，零工的日结工资也随之水涨船高。

据了解，今年双11期间，快递配送的零工的报酬可以去到200-250元/天，双11当天因用工需求短缺，日结工资更是去到最高380元一天，后面才逐渐回落。

他们的日结报酬算下来比长期工平均每天的工资要高出不小，这也促使他们更倾向选择当零工，哪里日结工资高就往哪里跑，做1天工算1天工资，而且也不受工厂的长期管束，个人行为更为自由。

不难发现，零工经济的崛起与90后、00后的成长、职业发展相呼应，新一代在择业就业时更向往自由，关注自我感受，不愿受束缚，有着强烈的反工厂精神。相比成为工厂流水线的一名生产普工，他们更倾向成为一名外卖员、快递员、网约车司机或者成为一名网络主播，可以控制自己的收入和工作的时间。

所以，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都要主动适应这种变化。例如政府等有关部门可以从职业培训、公共就业指引服务、社会保障等加强对农民工的就业指引和保护，完善户籍制度和探索建设适合零工经济发展的制度等。

企业也依法自觉保障农民工的合法权益，考虑到工人的生活需求和心理需求，让制度建设更加人性化，不再流于表面形式的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