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科普书架
文/剃刀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小学三年级到五年级之间吧,那时我已经知道了乘法,但还不太了解平面几何——我在南开中学的哥哥给了我一本书。从那本书中,我第一次知道了汉诺塔的游戏、赏给大臣的极多的大米、莫比乌斯环、四维甚至更多维度的空间、接近光速的飞船上也不会把鸡蛋煮老……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一个小男孩被科学的博大精深所震撼的感觉。而且,那些高深的科学甚至是如此触手可及。我还记得,躺在那张小床上午睡的时候,我在想象着二维空间的居民对我们的感觉,并且希望推知四维空间居民的样子。如果说有因果关系存在的话,那么从小熟读诗书的小男孩最终成了科技工作者,肇因就是那本神奇的书。可惜,如同小男孩所有的爱物一样,那本书神秘地消失了。后来我不记得它的名字和作者,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认为那是德国数学家希尔伯特的作品。
你无法不承认,这世界充满巧合。当我翻开今天刚买的《从一到无穷大》时,居然发现那正是我儿时的最爱。翻开书页,其中的每一页、每一行、每一句话都是我所熟悉的。我甚至知道哪些注解是这个新版本中新增的。多么神奇的巧合,十多年的时空距离似乎重合了。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是快乐中的最快乐者。
从昨天给朋友的这封信中,你可以看出我的欣喜若狂。的确,如果说一本书可以影响人的一生,那么这就是影响了我一生的那本书(据我不可靠的记忆,暴永宁译的这本《从一到无穷大》在1978年第一次出版时印数超过60万册,也就是说,伽莫夫的作品有可能影响了60万人的人生。一本科普作品的最佳效果也就不过如此吧)。在此后的十多年中,科普和科幻作品一直在我的书架上占据着重要的一部分。在重新找回儿时爱物的激动心情之下,我也把这些钟爱的科普作品来个野人献曝——尽管今天北京没有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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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要介绍的当然是乔治·伽莫夫著、暴永宁译、科学出版社2002年11月出版的《从一到无穷大》(One Two Three . . . Infinity: Facts and Speculations of Science)。这本书覆盖范围极广,从数学、物理直到天文、生物。伽莫夫似乎是在信马由缰地讲故事,不过这个故事的确吸引人。在第一部分“无穷大”里,他引用了德国数学家希尔伯特的一个老故事:
有这样一家奇怪的旅店:旅店中有无穷多间房间。有一天,所有房间客满,可又来了一位客人,怎么办?老板说没关系,于是发了一个通知:所有客人均调至下一间客房中(一号客人改住二号房,二号客人改住三号房……),于是空出了一号房间,客人住处有了着落。又有一天,还是客满,突然来了无穷多位客人,怎么办?老板说没关系,于是又发了一个通知:所有客人均调至两倍原来号码的房间中(一号改住二号房,二号改住四号房……),于是又空出了无穷多间客房,所有客人均满意入住。
不知道1978年版定价多少,2002年新版的定价是18RMB。极力推荐。
随后不能不提的是史蒂芬·霍金著、吴忠超译、湖南科技出版社出版的《时间简史》(A Brief History of Time)和《果壳里的宇宙》(The Universe in a Nutshell)。在最近几年,这两本书的畅销程度令人瞠目结舌,甚至在西客站的小书摊上也能发现它们。在宇宙学和相对论方面,霍金的著作毫无疑问是最好的科普作品;而在翻译方面,作为霍金的学生,吴忠超先生的翻译在内容的准确性上是毋庸置疑的,但可惜稍逊文采,能够读出“翻译味”来,不像暴永宁先生的翻译那样羚羊挂角不着痕迹。不过,在买书时需要小心:这两本书现在已经太过流行,如果被朋友看到买它们,可能会被嘲笑……
同样是现代物理学的支柱,量子力学似乎比相对论更加贴近现实。约翰·格利宾著、张广才、许爱国等译、海南出版社出版的《寻找薛定谔的猫》(In Search of Schrodinger's Cat: Quantum Physics and Reality)对于量子力学作出了很好的介绍。量子力学最大的意义也许不在于制造原子弹或者量子计算机,而在于对牛顿力学以及牛顿力学所带来的科学决定论的颠覆,而这本书将这种哲学和价值观的颠覆描述得淋漓尽致——大家都知道牛顿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是你知道吗,牛顿说这句话的本意其实是在嘲笑胡克的矮小身材。[1]
还是那个乔治·伽莫夫,他的另一本科普著作《物理世界奇遇记》(The New World of Mr. Tompkings)同样脍炙人口。这本书的译者吴伯泽先生正是前面那本《从一到无穷大》的校者,他的译笔也是同样优美。关于这本书,我不想再多做介绍,可以在http://www.oursci.org/lib/TompKins/preface.htm看到这本书的前言及序言。值得一提的倒是他书中的主人公汤普金斯先生,请记住这个名字,稍后我还会提到这位年过四十而花心不改的秃顶先生。本书由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似乎湖南的出版社对于科普图书有一种格外的热衷?
有位朋友曾经极力抨击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和社会达尔文主义,不过达尔文主义无疑已经深深地渗透进了现代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之中。在我的印象中,达尔文主义者有着一种极大的热情,总是试图用进化论来解释一切的问题。生物学教授理查德·道金斯所著的《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和他的学生、喜欢研究濒死体验的博士、与维特根斯坦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权主义者苏珊·布莱克莫尔所著的《谜米机器》(The Meme Machine)将达尔文主义的这种传统发挥到了极致。对于各种各样的社会现象,甚至是相互矛盾的现象,他们都能用进化论来加以解释。不过,能够提供一种新鲜的角度来观察、思考问题,这两本书无疑还是很有趣的。两本书都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
前面曾经提到,量子力学颠覆了牛顿力学给科学带来的神圣地位。记得在《纯粹理性批判》里,康德对牛顿力学和欧几里得几何学推崇备至,甚至将它们赋予“先验真理”的地位。可是,非欧几何、相对论,尤其是量子力学的发展,一下子将科学掀下了神坛。曾经对科学决定论顶礼膜拜的人们感到了空前的无所适从——科学,如果有一种特殊地位的话,究竟是什么?对于科学的爱好者们,我应该推荐被放在我的哲学书架中的三本书:丹皮尔著、李珩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科学史及其与哲学和宗教的关系》(A History of Science and its Relations with Philosophy and Religion)[2];卡尔·波普著、查汝强、邱仁宗译、科学出版社出版的《科学发现的逻辑》(The Logic of Scientific Discovery);以及托马斯·库恩著、李宝恒、纪树立译、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科学革命的结构》(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这三本书稍微艰深了一些,但确实有助于科学哲学观念的建立。
最后,作为一个程序员,请允许我来介绍软件工程领域中的第一本(也是目前为止仅有的一本)科普著作:汤姆·迪马可著、熊节、马姗姗译、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最后期限》(The Deadline)。还记得前面那位汤普金斯先生吗?这一次,他来到了软件的世界,成了一位软件项目经理。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但是在科学的权威性方面远不如伽莫夫的作品——对于像软件工程这样一个远未成熟的学科,你自然也无法要求更高。作为译者之一,我应该公正地说,这本书的翻译水准还算差强人意,与暴永宁、吴伯泽等前辈的翻译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比起《自私的基因》、《谜米机器》等倒是强了不少。作为这个领域的第一本科普作品,《最后期限》当然无法像汤普金斯先生的老家《物理世界奇遇记》那么经典;不过作为这个“第一”,它的质量至少是不会令读者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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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上午,整理科普书架的工作完成了。现在,我迫不及待地要去重温那本《从一到无穷大》。也祝你阅读愉快。
2003年2月22日星期六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