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黄花菜花盛开的季节

收割一垅荞麦之后,田地便开始冬闲了。橙红的荞麦秸杆躺在田野中,散乱、潦草。成群结队的麻雀在低空盘桓了一阵,再也抵挡不住大地的诱惑,一只只忙乱地跌落在松软的秸杆上。斑鸠在田边的灌木丛中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阵,也一阵扑楞扑楞的落入田中。当日子再一次寂寞下来,秸杆底下冷润的泥土中便长出一蓬蓬嫩绿的黄花菜。黄花菜有着美丽花边的茎叶,粟米大小的粉黄的花骨朵儿藏匿在叶芽间,如若再罩上一粒露珠,便晶莹剔透如猫眼。正午的阳光暖暖地流泻下来,这些花骨朵便齐齐地绽裂了金黄的小嘴,吹送着阵阵苦苦的清香。

 

午餐过后,村子里的孩子们便相唤着背了竹篮,拿了小铁铲,跨过村口的木板桥,到田野里挖黄花菜。半升米煨成稀粥再加入半篮子黄花菜,便是一家七八口人的晚餐,我们这些小孩子是半点懒也躲不得的。到了田间,三三两两的散开去,各自占了一丘田,嚓嚓嚓嚓乱铲一气。女孩子眼疾手快,不一会篮子便满满当当了,而我们这些男孩子,东一铲西一铲的,弄了半天,还不够盖住篮底,心下着急,几个人便眼珠子一阵乱转,瞄准一个空子,扑向女孩子的竹篮。如此这般,有时也就少不了一番撕打,当然,我们获胜的日子居多,但若是她们早有防范,几人联了手,我们落荒而逃便在所难免了。

 

只有一个人被我们打劫时是从不反抗的,那个女孩的名字我早已忘却,或是当时跟本就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只知道她是窑匠的女儿,是一个远乡人,一家人住在生产队的牛屋旁边,从事烧制砖瓦的劳作。那是一个黑瘦的女孩,比我大约大了三四岁的样子,但那双黑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至今叫人记得。当我们冲过去的时候,她总是默默地退到一边,眼巴巴地望着我们,眼中有一些亮亮的东西在晃动。等我们欢天喜地地背了各自的战利品唱着童谣消失在暮色中的时候,她才叹口气,赶紧施展手头的功夫。

 

有一天,当我们几个又一次发动侵略战争的时候,我们中间年龄最大的一个却意外地站在了她一边,一手护了她的竹筐,一手握了锋利的铁铲,大有决一死战的势头。我们见他反水,早怯了三分,再见他那凶狠的样子,谁还敢轻举妄动?我们虽然心中纳闷,且非常恼恨,也只好一个个散开,各自手忙脚乱地赶任务。

 

后来,就有人看见他俩躲在田坎底下拉手,眼尖的还看见他俩偷偷摸摸的亲嘴。我们便相商着出出胸中的闷气,一人捡了一团土坨坨,齐齐地往田坎下抛,还一边抛一边喊:水牯水牯不要脸,专拣女人嘴巴啃!水牯水牯不知羞,专挑女……”当他俩惊恐地从田坎底下探出头来,我们便有了几份报复的快感。

 

春节的时候,窑匠一家搬走了。田野里的黄花菜也老得咀嚼不动,我们再也不去光顾撒满荞麦秸杆的田野,而是忙着制作捕鸟的罩子,只有水牯一人还常常跑到田埂边发呆。当暮色渐浓,斑鸠苦苦地叫喊着哥哥呀哥哥的时候,就有片片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水牯便拢了一堆荞麦秸杆,并默默无言地将其点燃,那暗红的火焰,那升腾而起的烟幕,裹了蜂飞蝶舞的雪花渐渐将那个冬夜弥漫。

 

多少年了,我常常想起那样的冬夜,想起水牯那落寞的样子。但我一直不明白,那有着水汪汪的眼睛的黑瘦的外乡女孩子是如何迷惑了牛一样的水牯。那有着水汪汪的眼睛的黑瘦的外乡女子是否还记得曾为她两肋插刀的那个人呢?

 

天若有情天亦老,遍地黄花分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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