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之王段永平

“我希望以后股市别涨那么快，这样我就可以从百富榜中逃离了。”

　　2003年9月3日，段永平在给我们的一封邮件中用憋脚的英文幽默地写道。一个多月后发布的“2003胡润百富榜”上，段永平以10亿元财富位居第83名。

　　段永平是百富榜上的一个传奇人物，头衔虽是广东步步高电子掌门人，但却被称为“中国巴菲特”；他近乎“漫不经心”的处世观和投资理念，却博得名利双收，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只是为了“好玩”

　　1990年，即段永平从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肄业第二年，南下广东中山，任怡华集团旗下日华电子厂厂长（小霸王前身），当时这家工厂年亏损达200万元。段永平掌舵5年后，小霸王年产值超过10亿元。

　　不过，段永平的角色一直是个“职业经理人”。后来他提出改制，遭到怡华集团高层的断然回绝。段永平一怒之下选择离开，广东企业界一片哗然。

　　出走之后，段永平在东莞自立门户——成立步步高，实行股份制，这时离明确“国退民进”方针的十五大召开还有两年时间。

　　由于段永平离开小霸王时与前老板有个“口头契约”，即不与小霸王在同行业竞争，于是他开始做学生电脑、电话机、无线电话、VCD等产品。

　　1998年，段永平以159亿元人民币在央视广告竞投中夺冠，成为新一届标王；1999年6月，段永平被《亚洲周刊》评为“亚洲金融业20位千禧年领袖”之一。

　　2001年是段永平转折性的一年。这一年，他决定移民美国，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兑现与太太结婚时的承诺”。也是在这一年年底，他开始购买网易、新浪、搜狐等中国IT概念股。当时中国互联网泡沫破灭，纳斯达克哀鸿遍野，他强力“抄底”。

　　段永平跟丁磊关系很铁。他俩交情的发端正是2001年年底，当时网易经营亏损严重，美国投资人提起诉讼，摘牌岌岌可危，丁磊找到比他大10岁的段永平问计。段永平一边为其出谋划策，一边听丁磊讲网易下一步的战略。他听丁磊说网易要集中兵力搞研发和网游，又从财报上看到当时网易每股现金高达2美元，而当时的股价却不到1美元时，不禁怦然心动。

　　两人碰面后不久，段永平用自有资金和筹集来的资金果断吃进200多万股网易股票。

　　之后的情形众所周知，网易股价一飞冲天，2003年10月，股价已升至70美元。段永平从网易一只股票中净赚逾1亿美元。

　　2003年9月，段永平在邮件中告诉我们，他在此之前已售出100多万股网易股票，均价为35美元，“没想到后来还会疯狂上涨”，段永平说。写这封邮件的前一天，网易股价收盘价为57美元。

　　段永平是个喜欢冷幽默的人，可谓是“投资界的刘震云”。他的心态非常开放，一方面对我们说，不喜欢进入百富榜，一方面说，制榜这项工作非常有意义。

　　段永平非常坦诚，不少媒体报道称他取得了中国人民大学硕士学位和中欧国际工商学院MBA学位，他告诉我们，要实事求是，他只是在人民大学读研，但没有取得硕士学位，他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读EMBA，并非获得MBA学位。

　　他第一次登上“胡润百富榜”时，其实已定居美国近一年。2002年对段永平来说，是非常有趣的一年。这一年的2月，“步步高”被国家工商总局认定为中国驰名商标，9月，步步高电话被评为“中国名牌产品”……年底，段永平定居美国。

　　段永平说自己定居美国并非“离开”，“以后还会常回步步高，特别是参加董事会”，但之后他回国的次数确实越来越少。他在美国一边做证券投资,一边与妻子刘昕成立了家庭慈善基金Enlight Foundation（2005年），并将自己所持有股票的1/3捐给了基金会，用于教育和环保。

　　对于这一切，段永平习惯用“Just for fun”（只是为了好玩）来形容。

　　据说，在段永平的一次演讲上，曾有人问他对在座者有何忠告，他说：“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享受生活’，那是人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场下一片欷歔声，不过熟悉段永平的人明白，这绝非造作之辞。

　　 “Fast is slow”哲学

　　股神沃伦-巴菲特数十年来进行投资有一个原则，即除了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平时不接受任何人、任何传媒采访。不过，从2000年起，他开始“破例”了——每年6月底在全世界范围内公开拍卖与自己共进午餐的权利，中标者最多能带7位亲友和巴菲特共进午餐，而拍卖所得将悉数捐给旧金山的非营利组织格莱德基金会。

　　段永平是2006年的中标者，在eBay网上竞拍时，我们对竞拍过程进行了密切关注。当一个ID为“Fastisslow”的中国人以6201万美元最后胜出时，全世界都在找这位神秘人士，不过我们已知道中标者即为段永平——2003年段永平与我们交换名片时，他的电子信箱名称前缀正是“Fastisslow”。

　　“Fast is slow”的意思是“欲速则不达”，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俗语，但段永平却将之演绎得绘声绘色。比如，他在2001年去美国之前，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证券投资，但他后来者居上，所投资的大多数股票收益率都是十倍甚至几十倍。人们把他称作“中国巴菲特”，他则谦逊地说自己远达不到巴菲特的那种高度。

　　可能有人会认为，段永平一般都与所投资的公司高管熟识，能拿到“内幕消息”，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前半句说的没错，但后半句有瑕疵——他向公司高管问得最多的，往往是一些细节，比如段永平找到万科掌门人王石时，问的也是一些员工福利等看似琐碎的细节。

　　无独有偶，2008年6月底以211万美元价格中标与巴菲特共进午餐资格、被称为中国“私募教父”的基金经理赵丹阳，同样是从细枝末节探寻投资价值——当年银广厦被热炒的时候，他没有去银广厦公司调研，而是先到电力局去查看银广厦每个月的用电额度，当发现偌大的公司每月用电额度仅上百度时，他马上掉转车头。

　　回顾段永平的创业史，他每每都是一个“后来者”，最终却总能“居上”。比如，1995年他出走小霸王、新创步步高后开始做VCD，当时市场竞争已趋向白热化，不少朋友劝他说，千万不要进入夕阳产业，结果他不但进入了，而且后来请李连杰做步步高代言人，销售额一飞冲天。

　　彼时段永平请的是李连杰，胡志标（爱多VCD掌门人）请的是成龙。当2008年电影《功夫之王》上映前打出“两位功夫巨星首度联袂”的宣传语时，我们开玩笑说，十几年前这两位功夫巨星就曾巅峰对决啊。不过爱多1999年就破产了，风光一度压过段永平的胡志标也于2003年进了大狱（20年有期徒刑）。

　　再比如，到了2005年，段永平要做MP3，当时市场上简直可以用品牌过剩来形容。但段永平还是决定要做，最后推出了OPPO。一个国际化味道十足的品牌，做工精致，广告导演和演员都来自韩国，而且给人的感觉是典雅、魅力、个性；加上在央视黄金时段持续投放广告，OPPO首先在高端市场获得成功，然后再蔓延到中低端，同样大获全胜。

　　从某种意义上讲，段永平是个“慢人”，但对他来讲，Slow is fast。

　　技术性反潮流

　　有人说段永平是个“怪人”，如果他成立一个私募基金，送钱者一定趋之若鹜，赚得更多更快。但他又以“Just for fun”婉拒了，不但如此，他还不停做慈善捐赠，难道不“怪”吗？

　　这一疑问，只能从段永平的心态去找答案。他是一个没有贪欲却又极具商业眼光的人，是一个颇有激情却又敢于激流勇退的人，是一个站在仰视者的头顶却又始终坚守纯朴和平常心的人。

　　2006年9月，即段永平与巴菲特共进午餐后不久，时值浙江大学百年校庆，他以浙江大学旅美校友的身份，与丁磊一起，分别以个人名义捐赠3000万美元和1000万美元。这一数字是彼时国内高校接受到的最大一笔捐资。

　　在慈善榜上，我们同样可以看出段永平的义举。2008年“胡润慈善榜”上，段永平排在第9位，捐赠额达到253亿元。

　　段永平在做慈善方面的一个细节值得一提。2006年夏天他在eBay上拍下与巴菲特共进午餐的机会后，虽然“消息传回中国后，直接冲撞着中国社会、商界、慈善界的某些观念”（《中国企业家》语），然而段永平最受触动的元素，还是来自美国，他后来回忆道——

2006年夏天我在eBay上拍下与巴菲特共进午餐的机会后，无意中发现我的eBay账号收到了好多来自美国陌生人的邮件，意思大抵相同，即因为我出的这笔钱会捐给旧金山格莱德慈善机构，特向我表示敬意和感谢。这让我非常感动。回想起来在国内捐款的经历，有时会被人看成怪物，时常会受到质疑，从头到尾听不到一句“谢谢”，而且要么是钱捐出去后，到底怎么花的没人告诉你，要么是他请你吃鲍鱼海参住总统套房，显得比捐钱的人还大方，让我很压抑，感觉在国内做慈善太费脑筋了。

　　从宏观来看，段永平其实一直是在以经营品牌的模式做投资和慈善。从小霸王到步步高，从零碎的捐赠到运作一支慈善基金，段永平从不是在做阶段性的交易与生意。

　　他又是一个“技术感”很强的人，尽管有点“慢”，但很严谨，自我要求每一个决策都要做到点子上，每一次行动都能与众不同。

　　这种人最明显的脾性是特立独行。比如，尽管段永平做慈善的落脚点将来会重点放在中国，但他一定要把基金会设在美国，不管受到什么质疑，毕竟美国的配套机制相对成熟，比如，借助期权交易便可使慈善基金不用出售旗下股权，亦能获取现金从而完成捐赠。

　　特立独行的另一种解读是标新立异。再以OPPO的品牌运作为例，段永平在广告投放上的策略其实与10年前基本无异，但他将之与眼下消费者的情感倾向和市场最稀缺的品牌资源揉捏到一起，就算是旧瓶装新水，也同样装出大气魄。

　　有意思的是，蒙牛集团掌门人牛根生，也先后运作过两个品牌——伊利和蒙牛，也是后来者居上。更有趣的是，他也是在2005年，宣布捐出在蒙牛所持的全部股份，成立老牛基金会。

　　如果我们对从20世纪90年代由小作坊式开始的民企发展历程进行粗浅盘点，大抵有四种类型。爱多是第一种类型的代表，猛然崛起，疯狂死去；健力宝是第二种类型的代表，一夜暴富，一飞冲天，一蹶不振；三株是第三种类型的代表，盛极而衰，元气尚存，东山再起；步步高是第四种类型的代表，时遇劲敌，总能胜出。

　　后两种类型特别是第四种类型最值得关注，“段永平现象”，特别是其“敢为天下后”的反潮流理念，需要企业界进行微观解构与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