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说

——不过我倒希望这世上有神鬼，这样便有了永恒的希望。今生不如意，来世犹可期，总有一世如愿以偿吧。

      前世今生的说法，曾让人们获得多少慰藉，慰藉了多少苦痛的灵魂，给人无尽的想像与美好希冀。而自然科学的发展与普及，无疑打碎了世人的美梦。我们已经知道地下是可以熔化钢铁的地核高温，天上是浩渺无边的宇宙，甚至在若干光年之外都找不出一颗像地球这样适宜生命生存的星球。我们清楚地知道一个生命如何在母体中孕育、诞生，知道自己身体的构造，知道了人的记忆存在于脑细胞而非什么灵魂。人死如灯灭，去不了天堂，也去不了地狱。转世之说，没了依据。
      如此，我们知道，时光永远向前，毫不停留更不可回转，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于是我们努力奋斗，拼搏今生，在这个科技与信息都高度发达的时代，我们成了这个星球的主人，或者说我们自以为是这个星球的主人。我们力量强大，空前繁荣。我们改变了天，改变了地，改变了物种。一切飞禽走兽，遇上我们无不溃败倒霉，甚至在这个星球上绝了踪迹。这里有《骇客帝国》的一段台词堪作注释：“是什么样的物种，其生存的方式，就是不断地侵略、占有、破坏？是癌症，是瘟疫！你们人类，就是地球的癌症和瘟疫！”（大略如是，原句不可能记那么完整准确。）科幻电影是极尽想像夸张之能事，却不乏忧患意识。现今眼前的一切，如温室效应，能源危机，污染问题，物种灭绝，极端气候，等等，一切好似科幻中的末日征兆，人类却还懵然不觉，几个专家学者偶尔发点声音，也很快被高速发展的浪潮盖住。管它呢，人生反正也就那么几十年，谁能操心千百年以后的事情。一切，依然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是个疯狂的时代。
      对于同类，我们也不见得仁慈。人类向来就不乏同类相残的故事，事实上这类例子太多了，不胜枚举。或许也是没办法，生存竞争，历史需要。当今不平之事日多，各种光怪陆离的事件层出不穷，不由人不发出“人心不古”之叹。但由于人生有限，既没了前世记忆，便不知古时的人是否更为仁慈或暴烈。中国古时的人大抵崇尚神明，相信天上有玉皇大帝，有如来佛祖，地下有十八层地狱，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因而想来做坏事时难免会有所顾忌的，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但也有一些人，比如桀纣一类的暴君，坑杀几十万降卒的将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官僚，这些人想必是不信神鬼报应之说的，是少有的“明智”之人，因而心狠手辣，不留后路。而现在，既然大家都已知道世间并无神鬼，也就不存在什么报应，做事当然更干脆利落，不必瞻前顾后，较之古人，其心狠手辣，只怕更要强上许多倍。信仰的缺失是可怕的，现代人只管为所欲为，没有了神鬼惩戒的后顾之忧，哪里还有天地，所顾虑的无非就是注意避开人类自定的规则而已。人定的规则总有漏洞，总有不完善之处，有执行不便之处。况即便严刑峻法，也从来禁不住人心思乱，君不见现代法律修订越来越多越细，各种问题却呈日益增多、日渐加剧之势。
      日益突出的各种问题，其根源究竟如何，我既非专家或学者，没经过多少调查研究，亦无明断，不过就私自胡思乱想一番罢了。本人大概也算得上这个时代的受益者，生来接受自然科学的教育熏陶，培养成为了一个无神论者。想我小时，夜无好梦，梦中全都是鬼，满世界的鬼，实在是恐惧不堪。这种情形，直到我渐渐成为一个无神论者，不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才得以改善。
      不过我倒希望这世上有神鬼，这样便有了永恒的希望。今生不如意，来世犹可期，总有一世如愿以偿吧。
      当科学打碎了人们关于来生的美梦，能够给人以希望和慰藉的，便是科幻了。
      多年前读过《卫斯理科幻小说》，将神鬼解释、演绎得很真实。据作者描述，神仙，其实是高智慧高文明的外太空生物。书中最大胆的想像是《假太阳》：真正的太阳早已燃尽消亡，本已发展了高度文明的地球陷入末日，物种灭绝，地球进入黑暗的冰川时代；现在的太阳，是外太空的高智慧生物所造，目的在于重造地球生态环境；于是太阳造出来了，地球重新焕发生机，并渐渐发展了一定的文明。这个想像，甚至让圣经故事都有了合情合理的依据：“上帝说，要有光……”。
      至于鬼，作者假设，人生活在世上，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特定信息，这种信息寻常不被人所察觉，例如红外线、超声波等就非人的感官能够直接感知，而天地间是否还有现今科学无法检测出的别的信息，就不得而知了。有少数人，他们具有特别的能力，能够在特定时间或地点捕捉到别人生前残留下的这些特殊信息，比如在荒郊野外看到已经死了的人在前面走，半夜三更听到已经死了的人在说话，这便是“见鬼”了。假设灵魂是一组电波，其载体是人的大脑。当这组电波随人的大脑生长产生并日渐完善以后，特定的电波与特定的大脑相互作用、依存，一旦人的身体消亡，脑电波也随之消散。但也有一些意志很强的人，脑电波特别强，即使身体死亡以后这组电波也不肯自动消散，依然凝聚着，对这个世界产生一些作用和影响。这个说法，似乎可以解释一些鬼怪现象如“冤魂不散”的传说。凝聚不散的“灵魂”，有可能飘浮在世上，也可能机缘巧合又回到原来的身体中，便是“还魂”；或者竟与别的活人的大脑相互作用，暂时占了上风，这便是“鬼上身”；或者，竟找寻到了一个全新的合适的去处——新生婴儿的躯体，从此固定下来，他便因此有着一部分甚至是从前全部的完整记忆，这些记忆，便是他前世的记忆，这便是转世！

      科幻，是幻想但更多的还是偏重于在科学理论上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因而终究仍冰冷无情，倒还不如神话、神鬼传说以及佛家的理念能够慰藉人心。我宁愿这世上有鬼神，宁愿有佛祖睁着慈悲的眼睛照看着芸芸众生，宁愿科学只是凡人的一种游戏，而天地有神灵，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操控着人间轮回，依照人的意愿以及各种因缘，改变着前世今生。
      如果真有轮回，我的前世是怎样的？不知千百年前，我是否曾做过公主。但我想得更多的，不是前世因今世果，而是今世因，我的来生会如何？
      很小时候曾想过，如果有来世，我要做一只小鸟，美丽，轻盈，可以飞，飞得很高，很远，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空和山林中穿行。
      这念头自然太过单纯。在了解了小鸟的生存现状以后，就不大想着变鸟了。
      还想过变鸟，是想万一不幸身故，精魂转化为小鸟。于是我飞到某人家中，跟这家人生活在一起。由于我有着人的记忆，因而很有灵性，甚得主人喜爱……很乱。
      再想，万一不幸身故，家人定然痛不欲生。令亲人为我断肠，那是无论如何不可以的。所以我要保留着灵魂的完整，托生在另一人身上。不能是小孩子，小孩子没有完全的行为支配能力，且我也没那样的耐性等待自己重新长大一次。我要托附在一个至少已满十八周岁的年轻女子身上，这人必得是女子，她要长得漂亮。她因某种原因灵魂已经消亡，也就是植物人，那么我的托生将会安慰我和她两边的亲人。她的父母为自己的女儿能够再醒来而喜悦（即使她已经忘记了从前所有的事），我呢，私底下开始我的回归计划，因为我还要去安慰我自己的亲人。
      我回来了，该以什么方式重新融入自己的家呢？我应该先找到一个知己，以我们的交情，我必能设法令他相信是我，他想必也能接受这种荒诞的事情。通过他，接近了我的家人，再细细解释自己的身份。从小到大那么多的点点滴滴，总够我引为证据的，他们最终会接受。这些事还要严格对外保密，否则我会震惊全世界，此生便永无宁日了。
      此时的我，换了一副躯壳，有了另外的身份，又如何呢？一个最直接的结果是，我虽然在思想记忆上还是原来的我，身体上却跟从前的亲人再没有丝毫血缘联系。那么，有些事可以不必受到限制，有些人，或者便可以天长地久地长相厮守了。
      但又想，联结我们的，仅仅是亲缘吗？或者，联结我们的，跟亲缘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也许，亲缘加朋友的关系才是最好的，最能天长地久。也许这种情感，不同于任何一种单纯的友情和亲情，也绝非那种相互爱慕的男女之情。也许我们不适合更近的距离，而就这样做知己，才是最好最合适的。
      如此，我便放开胸怀，敢作敢为，赴我所爱。那个我时时想念魂牵梦萦的男人，我对于他已成为完全陌生的人，我已经是个漂亮妩媚的陌生女子，我要去接近他，勾引他，带给他欢乐，也留给自己美好的回忆，完成我前生未了的心愿。
      然后，又如何呢？不知道了。既然我仍不过是个凡人，那便依照凡人的生活方式，好好经营自己的今生吧，尽情享受人生。
      关于转世的想像，还有许多个大同小异的版本。无论哪一种，都有一个必备条件，那就是我必定要保留我现在的记忆。如果没有了今世的记忆，那还有什么意思，即便有来生，也跟没有了没什么区别。假如轮回前真有孟婆汤，那我想方设法都要作弊不喝的。我现今的人生也许并不算美好，我现今的记忆中或许有着许多的伤痛，但我不管，这些才是真正的我，我都要留着。

      畏惧死亡，其实就是畏惧那种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了任何意识，没有了自我的状态。
      做神仙好不好呢？驾云飞升，宇宙任遨游，长生不老，与天齐寿。有歌词道：“我欲成仙，快乐齐天。”我也幻想过做神仙，多是想那些运用小法术做些小事，比如改变自己的容貌，随意变出一桌好饭菜，白天飞到某处胜地游玩，晚上飞回来睡觉，再就是抱打不平，伸张正义，惩恶扬善什么的，诸如此类。只是觉得好玩，轻松自在。要往深处想，只自己一个人是神仙，虽然可以长生，可是几十年以后，你身边的亲故全都不在了，几百年以后，这个世界上没一个你认识、熟悉的朋友，那该是多么地孤单寂寞。这样做神仙，又有何趣味，真的应了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仙剑3》是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单机大型游戏。我喜欢它，主要就是喜欢那种前世今生、仙界凡间缠绵不绝的情义，荡气回肠，感人至深。管理神树的仙女夕瑶，深爱着天将飞蓬，当飞蓬被贬下界做了凡人，她无法陪在他身边，于是便依照自己的模样，以神树之实为心，以枝叶为体，做成了一个女子，投入凡间，与飞蓬的转世相依相伴。另一个用情至深的女子紫萱，是女娲神族之人。她与第一世恋人相遇时对方已经婚配，两人相爱而不能相守，郁郁而终。第二世，她找到他并再次与之相恋，结为连理，相守一世并生下了一个女儿。但紫萱不老不死，对方人生几十年匆匆而逝，渐渐老了，两人年貌悬殊，对外所称的她的身份，由妻而妾，妾而婢，最终一世缘尽，生死相隔。到了第三世，她暗暗布局，不仅要让恋人长生不老，还想要令自己摆脱女娲族宿命。她用灵力封住了自己女儿的成长，安排这个叫做长卿的男人进了蜀山派修行，将水灵珠私藏于自己体内修炼，祁盼时日一到，将水灵珠度于他，使他修炼长生，两人再也不用分离。他们又一次相恋。但在这一世，他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作为女娲氏神族之后，她没能走出为众生牺牲自我的宿命，而长卿，他因紫萱灵珠之力获得长生，做了蜀山掌门。那个温柔美丽、外柔内刚的女子，想她痴心一片，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离别，每一世的离别，都意味着那个男人会忘记她，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她就算再找到他，找到的其实是个陌生人，她要重新去接近他，吸引他，让他重新爱上她。她很幸运，这个男人每一世都爱了她。虽然她这样很辛苦，但在她心里，这样的辛苦，或许也都是温馨的吧？
      爱一个人，可以爱到如此。
      我若是仙，我也可以吗？反正我有着千万年没有限期的日子，有美丽的容颜和恒久不变的青春，我可以等，等不到今生，等他的来世，今生他不爱我，或许来世就爱了。只是，今生他是他，来世他还是他吗？三世情缘，怕很少能有的吧？
      凡人的爱情，大约未必能始终如一地坚持下去。正爱着时，那是真的爱。但若变心，则无论当初爱得多么浓烈多么痴情，不爱就是不爱了，离开，放下，轻易得如掸灰尘。回首往日，恍如隔世。
      只要正爱着时是真心的，便是对爱情忠贞。一个人一生中可能会爱上很多人。或许，彼此相互的爱恋更能持久，而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漠。
      从前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很喜欢，一见钟情那种。他并不如何英俊潇洒，但很有内涵，因而自有风度。我少有机会跟他见面、接触，一年之中也难得见三两回，说不上十句话。盲目的爱慕，我知道不会有结果，因而连表白都不承望，只自个儿一味痴想。在某个春节后，他离开这座城市去了成都。不久我跟好友去探望一位同学，在那儿，我随手写了一首小诗《成都偶题》，聊寄情怀。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人了，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还是可以再爱。我爱上了别人，而一旦爱了，那种心情都相近，后来爱的，绝不比先前爱的更少。那首小诗，竟不似专为那一人所作，竟像是我为爱而作的心灵自白。因此，我将它随附在后。
      我以为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从那以后的好几年，我都无法接受别的什么人。我刻意逃避那些相亲对象，没有耐性跟他们作进一步了解。
      毕竟还是淡了，放下了。如今回首，淡定从容。我甚至可以很平静地告诉他：“我曾经喜欢你。”
      可我却陷入了另一个情感迷途。那一次，可以说是不现实。而这一次，不是不现实，是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完全就是个错误。
      我说我已经没有了热情，我的热情已经被这些单恋消耗光了。疲惫的灵魂，渴望憩息，我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个家，安定下来。我再也不想对任何人产生这样的感情了。
      朋友说，你要努力让别人来爱上你，而不是你去爱什么人。我何尝不想。只是凡人能理智控制的，无非是自己的行为，至于情感，却是不由自主的。
      为什么总是我爱别人？总是得不到回应的，内心深处无望的爱恋？如果有前世，前世的因造就今生的果，那么，是我前世欠下了这些感情债，今生要我来偿还？如果有来生，来生我不要谁来偿还我的情，只要有个真心人，彼此爱慕着相守一生就已足够。
      如果这世上有神鬼，做不了神仙，做鬼也好。可以悄悄地随至心上人身边，不为人所察觉，再不必顾虑心事被人看穿却被人漠视的尴尬与痛楚。如果我是妖，是鬼，我可以悄悄地不动声色地为他做些小事，甚至在关键时刻帮他做些大事，度过难关；或者，附身在他喜欢的女子身上，或干脆化身成他会喜欢的另一人，享受一下他的爱怜，那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啊，我是多么的可笑呀！不知道这一段心情又什么时候成为过去，希望不要在十年二十年以后虚度了无数韶光。但其实又并不真的就盼着快快过去，似乎反倒愿意牵挂得更长久一些。
      如果一场爱恋便是一世人生，那么，前世的爱情留在了淡淡的遗憾中，今生正挣扎在迷途边缘，但愿来世有所改善，收获一个圆满的结局，并幸福终老。

附：《成都偶题》——

      列车向前行驶
      感觉上也不快很多
      想起你曾从这条路经过
      你走的时候  桃花未开
      如今绿荫满山  春花凋落

      又一个邃洞  一段黑暗
      又一湾春水  一片光明
      抑不住纷飞思绪
      留不住良辰美景
      这车真快  转瞬间已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
      空间上  与你很近
      现实中  相见无凭
      时间里  没有来生

      不是我刻意寻求你的足迹
      不敢说  我想追随你的身影  一生一世
      恨我没有横溢的才华
      没有心意的通灵
      没有无双的美貌  倾国倾城
      我不是神仙
      无法超脱红尘

      若能倾尽我所有
      为你付出这世上的最美丽
      我宁愿是妖  是鬼
      伴你寂寞
      共你学习
      护你平安
      偷偷为你做饭洗衣

      我愿身化为风
      春天飘来幽幽馨香
      夏天送上缕缕清凉
      秋天赠你片片红叶
      冬天撒下盈盈雪花
      你看不到我的存在
      我却可以经过你的身旁

      幻想奇迹出现
      你突然出现在面前
      哪怕只是匆匆擦肩而过
      你并不曾看我一眼

      我毕竟无法化身成风
      这世上也没有鬼魂精灵
      少了你地球一样会转
      这个简单的道理谁都能懂
      猜解不透的命运
      难以述说的缘份

      只能一步一步地走着
      自己的人生自己面对
      最深处的寂寞有谁明了
      千帆过尽  无语话凄凉
      这个地方好挤
      人潮翻涌的大街 霓虹流淌
      可是你
      你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