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很多看过听过红白玫瑰的人都知道这句: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这段虽在开篇,但却不是本文想要传达的中心思想,在我看来本文是想通过振保这个人物表达一个本就普通的人却想要做一个世俗眼光中的好人时,往往经不起骨感的现实的拷问而被生活本身撞得头破血流。
文中开篇写到:
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普通人向来是这样把节烈两个字分开来讲的。
这里,笔者已经以旁观者的视角给出了振保普通人的身份;一次不够,还要在振保自定义的自由的基础上再次强调他普通人的身份:
实在很难得的一个自由的人,不论在环境上,思想上,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枝桃花。振保的扇子却还是空白,而且笔酣墨饱,窗明几净,只等他落笔。
那空白上也有淡淡的人影子打了底子的,像有一种精致的仿古信笺,白纸上印出微凹的粉紫古装人像。——在妻子与情妇之前还有两个不要紧的女人。
这里似乎已经告诉了我们接下来故事的发展,无非就是作为普通人的振保如何撞破头为“桃花扇”着色的过程。但是在一片已经有了烙印的空白的扇面上,还真的能逃出烙印的枷锁吗?我看未必,因为这就是振保的基调啊~
下面我们来看这两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1、第一个是巴黎的一个妓女。
2、振保认识了一个名叫玫瑰的姑娘,因为是初恋,所以他把以后的女人都比作玫瑰。
这就是他的性格偏好,也就是我们口中常常说的性格,一个人最后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往往就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
我们来看振保的性格:他和巴黎情人分手的原因是出于他认为自己没办法控制她,所以要分手;而和玫瑰分手则是因为在他看来偌大的中国容不下这样的一个女子,他将控制欲念上升到的了国家认知层面的高度,所以得分手~这样的理由好笑吗?好笑!为什么呢?因为他是打从心里想要做别人的主人,却从来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一个连自己的主人都做不了的人谈何控制别人,况且人生来都是自由平等的,为什么要想着要去控制别人呢?说到底,不过是怕担责任。
这在遇上生命中的红玫瑰—王娇蕊时,体现的淋漓尽致,不信你看:
有一天她说:“我正想着,等他回来了,怎样告诉他——”就好像是已经决定了的,要把一切都告诉士洪,跟他离了婚来嫁振保。振保没敢接口,过后,觉得光把那黯败的微笑维持下去,太嫌不够了,只得说道:“我看这事莽撞不得。我先去找个做律师的朋友去问问清楚。你知道,弄得不好,可以很吃亏。”
这里没敢接口还要找托辞却不表明自己根本没那意思,随着事态的发展已经经不起耽搁,王娇蕊又说:
说:“你别怕……”说他怕,他最怕听,顿时变了脸色,她便停住了。隔了些时,她又说:“我都改了……”他又转侧不安,使她说不下去了。她又道:“我决不连累你的,”又道:“你离了我是不行的,振保……”几次未说完的话,挂在半空像许多钟摆,以不同的速度滴答滴答摇,歌有各的理路,推论下去,各自到达高潮,于不同的时候当当打起钟来。
所有的对白留白都能彼此了解,最后振保还是给出了他最满意的答复:
“不,不,不要这样……不行的……”
“娇蕊,你要是爱我的,就不能不替我着想。我不能叫我母亲伤心。她的看法同我们不同,但是我们不能不顾到她,她就只依靠我一个人。社会上是决不肯原谅我的——士洪到底是我的朋友。我们的爱只能是朋友的爱。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可是现在,不告诉我就写信给他,那是你的错了。……娇蕊,你看怎样,等他来了,你就说是同他闹着玩的,不过是哄他早点回来。他肯相信的,如果他愿意相信。”
这样,王娇蕊骄傲的转身,振保娶了中规中矩的孟烟鹂,故事到这儿你以为就结尾了,那你太善良了,因为振保还没有头破血流呢~
与孟烟鹂的婚姻不过是个世俗的套路,幸不幸福那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还可以自诩是个好人~
可是这一切在碰到华丽转身之后的王娇蕊时,一切都幻灭了:
再过了一站,他便下车了。振保沉默了一会,并不朝她看,向空中问道:“怎么样?你好么?”娇蕊也沉默了一会,方道:“很好。”还是刚才那两句话,可是意思全两样了。振保道:“那姓朱的,你爱他么?”娇蕊点点头,回答他的时候,却是每隔两个字就顿一顿,道:“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所以……”振保把手卷着她儿子的海装背后垂下的方形翻领,低声道:“你很快乐。”娇蕊笑了一声道:“我不过是往前闯,碰到什么就是什么。”振保冷笑道:“你碰到的无非是男人。”娇蕊并不生气,侧过头去想了一想,道:“是的,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时候,大约无论到社会上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到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的……总还有别的……”
振保看着她,自己当时并不知道他心头的感觉是难堪的妒忌。娇蕊道:“你呢?你好么?”振保想把他的完满幸福的生活归纳在两句简单的话里,正在斟酌字句,抬起头,在公共汽车司机人座右突出的小镜子里,看见他自己的脸,很平静,但是因为车身的嗒嗒摇动,镜子里的脸也跟着颤抖不定,非常奇异的一种心平气和的颤抖,像有人在他脸上轻轻推拿似的。忽然,他的脸真的抖了起来,在镜子里,他看见他的眼泪滔滔流下来,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在这一类的会晤里,如果必须有人哭泣,那应当是她。这完全不对,然而他竟不能止住自己。应当是她哭,由他来安慰她的。她也并不安慰他,只是沉默着,半晌,说:“你是这里下车罢?”
当看到转变之后的王娇蕊时,作者以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了我们振保心里难堪的妒忌,是的,就是妒忌而且还是难堪的妒忌,就此一点我们依旧能看出振保的性格:自私、狭隘——自私在什么地方呢?在于他觉得他生活的种种不幸在看了她的幸福生活以后更显不幸,有一种“我都过得不好,你凭什么过得比我好?”的畸形心理;其次是狭隘,狭隘在哪儿呢?在于他看着重逢之后的王娇蕊已经是涅槃重生的状态,而他依旧还是当年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仿佛从来没有成长过一样,是以备受打击,所以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滑稽的难堪!
妒忌归妒忌,事业、生活中的振保依旧还是他世界里的一个好人,不会因为一个王娇蕊而有丝毫的改变,可是与王娇蕊重逢的风波就这样过了吗?不,不会的,风暴之后还会有大雨,这不?黄梅天来了,大雨还能少吗?
烟鹂问道:“在家吃饭么?”振保道:“不,我就是回来拿件雨衣。”他看看椅子上搁着的裁缝的包袱,没有一点潮湿的迹子,这雨已经下了不止一个钟头了。裁缝脚上也没穿套鞋。裁缝给他一看,像是昏了头,走过去从包袱里抽出一管尺来替烟鹂量尺寸。烟鹂向振保微弱地做了手势道:“雨衣挂在厨房过道里阴干着。”她那样子像是要推开了裁缝去拿雨衣,然而毕竟没动,立在那里被他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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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不懂:“怎么能够同这样的一个人?”这裁缝年纪虽轻,已经有点伛偻着,脸色苍黄,脑后略有几个癞痢疤,看上去也就是一个裁缝。
要单看这里的话,也只能说是孟烟鹂个人的问题。可是作者偏不,她偏要把生活撕碎了放在振保看不见的角落,只等他去栽跟头,你看:一度以为生活不检点的王娇蕊在离开他之后做了贤妻良母中的一员,而别人眼中合格的太太却成了王娇蕊。就问你,讽不讽刺?意不意外?
到了这个时候,振保突然心疼起自己来,他觉得自己牺牲了那么多却没有换来对等的回报,这不合理啊~你看:
他看着自己的皮肉,不像是自己在看,而像是自己之外的一个爱人,深深悲伤着,觉得他白糟蹋了自己。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高人一截,所以在遭到生活的挫败之后,有一种我都委曲求全了你怎么还不肯绕过我的自怜之感。
而后更是为自己的自甘堕落找到硬朗的理由与借口:
砸不掉他自造的家,他的妻,他的女儿,至少他可以砸碎他自己。
读到这里,你有没有在振保身上看到“我不下地狱,谁下?”的凛然正气之感,有没有为他的大无畏精神感动?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以他的性格,他就没有自己的小九九吗?我看不然,从后面面对孟烟鹂的种种不难看出他不过是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折磨和报复孟烟鹂的办法,并且是在能够保全自己是个好人的名声之下的办法。
在桃花扇几乎快要成形的时候,振保也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在无处不在的围城里,他被生活磨得失去了菱角,在那个无数烦忧、责任和蚊子席卷他的午夜,他就此失去了最后一点与生活对抗的力气,似乎在整个寂静的黑夜,他也只能听见梦碎的声音。
至此,他只能改过自新,又变了个好人,从此麻木而愚钝的生活下去,可怜又可恨。
2017.07.13 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