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punits 介绍——从计算到证明之综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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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数学中，repunit（全一数）是像 $11$、$111$ 或 $1111$ 这样只包含 $1$ 的整数，记为 $R_n$ 。Repunit 这个词代表“重复单位数”的意思，是 1966 年 Albert H.Beiler 在他的《数字理论的娱乐》一书中首次提出的。

多数情况下，$R_2=11=(11{)}_{10}$ ，即指十进制下的 $11$ 。本文中，十进制数都正常书写，无需注明下标。十进制下的具体表达式如下：$$R_n=\frac{10^n-1}{10-1}=\mathrm{111...1}(n个1)$$ 当然，我们也会讨论其它进制下的全一数，比如 $(11{)}_2=3$、$(11{)}_3=4$、$(11{)}_4=5$、$(11{)}_5=6$ 等等。其中，二进制下的 $n$ 位全一数有如下特点：$$(\mathrm{111...1}{)}_2=\sum _{i=0}^{n-1}{2}^i=2^n-1$$ 此即梅森数。下面我们先来讨论十进制下的全一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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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进制全一数

关于全一数的素因子分解，目前已经完全分解了从 $R_2$ 到 $R_{352}$ 的全部全一数，$R_{353}$ 是最小的未完全分解出来的全一数。目前仅仅知道 $$R_{353}=1781225293\times 1044667255801249\times [\mathrm{5971186761...}<328>]$$ 其中方括号里面是一个 $328$ 位的合数。对于大整数的素因子分解，这是一件非常麻烦的计算任务。至于该合数的分解，可以尝试用 Mathematica 来进行，语句如下：

FactorInteger[(10^353 - 1)/(9*1781225293*1044667255801249)] 

如果你能坚持等待下去，相信花很长的时间都不一定会输出结果，这是一个计算复杂度非常高的问题。如果是位数较小的全一数，比如 $R_{11}$ ，输出结果就会很快。

FactorInteger[(10^11 - 1)/9] 

结果为：

{{21649, 1}, {513239, 1}}

即 $R_{11}=21649\times 513239$ ，这是一个殆素数。

至于何时 $R_n$ 为素数，这是一个异常艰难的问题，但我们至少知道，如果 $R_n$ 为素数，则 $n$ 一定是素数，反之不成立，比如 $R_{11}$ 就是一例。

目前已知的全一素数仅 $R_2$、$R_{19}$、$R_{23}$、$R_{317}$、$R_{1031}$、$R_{49081}$ 这 $6$ 个，素数大小急剧增长，仅仅第 $6$ 个素数，就快到 $5$ 万位数了！该素数也是最近 2022 年 3 月 21 日才被 ECPP 证明为素数，是目前 ECPP 证明的第二大素数。同时，$R_{49081}$ 还是最先由计算机证明其素性的最小的全一素数，之前直到 $R_{1031}$ 都还是通过数学的方式首先证明其素性。

例如，$R_{19}$ 系由 “n ±1” 判别法证明为素数的，$R_{23}$ 是 1929 年被证明为素数的，$R_{317}$ 是 1979 年由威廉斯证明的，$R_{1031}$ 是 1986 年由威廉斯和达内证明其为素数的。

我们还知道，$R_{86453}$、$R_{109297}$、$R_{270343}$、$R_{5794777}$、$R_{8177207}$ 是后续 $5$ 个可能的素数，它们已经通过了 Miller-Rabin 素性测试。这个测试持续到了 ${10^{10}}^7$ ，目前一共就发现了 $11$ 个（含可能的）素数。要想用 ECPP 进一步证明这些巨大的数是素数，恐怕还要等很多年。

可见全一素数在全一数中非常之稀疏，从可能的素数 $R_{270343}$ 到下一个可能的素数 $R_{5794777}$ ，中间跨越了无比巨大的鸿沟，差点让我们以为只有有限个全一素数了。还好有大素数爱好者坚持了搜寻，才相继发现了 $R_{5794777}$ 和 $R_{8177207}$ 。

关于全一数，我们有全一素数猜想：

猜想 1    \; 有无穷个全一素数。

这个猜想是非凡的，因为全一素数的分布是十分稀疏且“杂乱无章”的，竟然还有无穷多个这样的素数。该素数序列越往右看，会越出乎想象地大，即便用当前最好的计算设备以及最好的算法，都不可能完全判定这个素数序列的前 $20$ 个素数，现在连第 $12$ 个可能的全一素数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至于理论证明方面，也是遥遥无期，没有实质性突破。这个猜想跟梅森素数猜想一样，异常艰难。属于计算机算不动，人脑也想不动的两难境地。

让这些可能的全一素数 $R$ 如此难以证明其素性的原因是，我们没有一个简单的方法来分解 $R-1$ 或 $R+1$，实际上快速的素性证明方法都需要做相应的因子分解。

以下给出了 $11$ 个（含可能的）全一素数的 $\log \log$ 分布图：

其中横坐标表示第 $n$ 个素数，纵坐标为 $\log \log (R_n)$ 的值， 可以发现这 11 个数据点分布在一条直线附近。在假设有无穷个全一素数的条件下，当 $n\to +\infty$ 时，这根预测的拟合直线为：$$Y=G\cdot X+C$$ 其中，$G=e^{\gamma }\approx 1.781072417993$ 。上图递增直线的存在也是我们猜测有无穷多个全一素数的间接原因，同时暗示后面 $5$ 个可能的素数极有可能就是素数。

基于全一素数猜想，我也提出了较弱的猜想：

猜想 2    \; 存在无穷个全一殆素数。

这个猜想是我于 2019 年 1 月 22 日提出的，因为 $R_{11}$ 、$R_{17}$ 、$R_{47}$ 、$R_{59}$ 、$R_{71}$ 、$R_{211}$ 、$R_{251}$ 、$R_{311}$、$R_{347}$、$R_{457}$、$R_{461}$ 都是殆素数，显然比全一素数多更多，所以才有了上面的猜想。同样发现，这些殆素数的下标也都是素数。

相对来说，猜想 2 比猜想 1 要容易的多。即便如此，我们也难以证明。

二、二进制全一数

前面已经提到，二进制全一数，就是梅森数，关于二进制全一素数的猜想就是梅森素数猜想。该猜想由来已久，其难度，不亚于前面的全一素数猜想。目前已发现 $51$ 个梅森素数，比仅知道 $6$ 个的全一素数是要多得多了。

关于梅森素数的分布，有个重要的周氏猜测，是 1992 年语言学家周海中在《梅森素数的分布规律》一文中以精确表达式而提出的，至今未被证明或否定。

周氏猜测    \; 当 $2^{2^n}<p<2^{2^{n+1}}$ 时，$M_p$ 中有 $2^{n+1}-1$ 个梅森素数。

比如，当 $n=1$ 时，在 $4<p<16$ 范围内，猜测有 $3$ 个梅森素数。实际上就有 $M_5$、$M_7$、$M_{13}$ 这三个梅森素数。

当 $n=2$ 时，在 $16<p<256$ 范围内，猜测有 $7$ 个梅森素数。实际上就有 $M_{17}$、$M_{19}$、$M_{31}$、   \: $M_{61}$、$M_{89}$、$M_{107}$、$M_{127}$ 这七个梅森素数。

当 $n=3$ 时，在 $256<p<65536$ 范围内，猜测有 $15$ 个梅森素数，实际上就有 $M_{521}$ 到 $M_{44497}$ 这十五个梅森素数。

当 $n=4$ 时，由于上界 $2^{2^5}=2^{32}=4,294,967,296$ ，目前还无法验证是不是有 31 个素数，因为我们只发现了从 $M_{86243}$ 到 $M_{82589933}$ 的 $24$ 个梅森素数，远未达到前面的上界。

周氏猜测比梅森素数猜想还要强，我们可以由周氏猜测，直接得出梅森素数猜想，即梅森素数有无穷多个，这又是一个很难肯的硬骨头。

三、最近结果综述

最近的结果无疑要提及 2022 年菲尔兹奖得主詹姆斯·梅纳德 (James Maynard) 所做的工作了。这位 80 后在解析数论方面的天才贡献是非常之巨大的，解析数论方向能获得数学界的最高荣誉也是十分罕见的。

我们先来看看梅纳德证明的如下结果：

定理 1    \; 在全体素数中，删去所有含数字 $i$ 的素数 ($i=0,...,9$)，剩下的素数之集记为 $\mathbb{P}$ ，则 $\mathbb{P}$ 中仍然含有无穷个素数。

例如删除所有含数字 $1$ 的素数，则 P = { 2 , 3 , 5 , 7 , 23 , 29 , 37 , . . . } \mathbb{P}=\{ 2, 3, 5, 7, 23, 29, 37, ... \} P={2,3,5,7,23,29,37,...} ，按照上述定理，$\mathbb{P}$ 中还有无穷个素数。定理的证明参考文献 Primes with Restricted Digits, James Maynard, 2019，该论文足有 $70$ 页。

据说，梅纳德在证明这个结论中也遇到了艰辛。他首先考虑从更大的进位制开始证明这个结论。比如 $100$ 进制下，去掉其中的一个数字，则每一位还剩 $99$ 种取法，这对整体上可表示的数的范围的影响非常之小，证明也更容易。所以梅纳德就从更大的进制开始证明，逐渐逼近 $10$ 进制的情形。而困难就发生在证明 $12$ 进制的情况上，经过长时间的深度思考，他最终绕过这个困难，一并解决完成了 $10$ 进制情况下上述定理 1 的证明。

目前还没有进一步将进位制继续向更小的方向推进的结果，说明其难度之大。如果我们能将进位制一直推进到 $2$ 进制的话，此时只能删去数字 $0$，留下二进制的全一数，这正是梅森数，那么定理 1 论述的就是就是梅森素数猜想了。这给出了梅森素数猜想证明的一个有效途径，其困难可想而知，因为我们要从 $10$ 进制逼近到 $2$ 进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另一方面，目标还是限定在 $10$ 进制范围内，我们也可以继续增加删除的数字，比如

在全体素数中，删去所有含数字 $i$、$j$ 的素数 ($0\le i<j\le 9$) ，剩下的素数之集记为 ${\mathbb{P}}_2$ ，那么 ${\mathbb{P}}_2$ 中是否含有无穷个元素 ？

上述问题目前也没有解决，难度还是十分巨大的。

如上过程持续进行，直到删除所有含数字 { 0 , 2 , 3 , . . . , 9 } \{ 0,2,3, ..., 9 \} {0,2,3,...,9} 的素数 (仅 $1$ 保留)，则剩下的素数之集 ${\mathbb{P}}_9$ 就是全一素数的全体，那么 ${\mathbb{P}}_9$ 中是否含有无穷个元素 ？

此即全一素数猜想，我们现在可以体会这个问题的证明难度是有多么的巨大。

总之，梅森素数猜想和全一素数猜想，这两个问题的难点侧重不同，梅森素数猜想难在进制压缩上，而全一素数猜想难在删除数字的膨胀上，但最终都只保留了数字 $1$ ，也许这是两个很本源的难题。

最后，作者真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两个猜想的证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