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神话引入中国时间不长,研究的规模也不如国外大,但克苏鲁神话作为神话史、奇幻小说史上的重要节点,有很大的影响力与非常重要的研究意义。为了促进中文语境下克苏鲁神话元素的使用和创作、更好地设计克苏鲁的呼唤游戏模组(剧本),有必要针对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神话”的恐怖叙事进行研究解读,以便在已有的成果上创造更具价值的文本。国内外许多学者贡献了研究克苏鲁神话创作的思路,本文章以国内现有的部分克苏鲁神话研究为基础,以导读、文献综述的形式为读者朋友介绍克苏鲁神话的艺术风格。
克苏鲁神话的创作历程
克苏鲁神话的创始人是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洛夫克拉夫特的人生坎坷,先后遭遇了幼年丧父、家道中落、精神障碍、婚姻破裂、友人自杀、身患癌症等不幸,这些不幸与衰弱的压抑让他笔下的小说笼罩上了悲观色彩[1]。
他对此讲道:“在我十三岁生日过后,我被人类生命的短暂与无常所深深震撼。而在我十七岁时写下一些详细论述这一问题的文章之后,我目前悲观主义的宇宙观念中所有重 要的细节都基本成型。一种存在的徒劳感强烈地压迫着我的神经,对于从前谈到的那些 人类的进步与希望,我的热情也开始衰退。”但实际上,在日常生活中,他待人和善,期待与人的联结,“就算我失败了,我也将与一切或伟大或渺小的事物之间不分贵贱,无论是在潮湿的泥土中还是在火葬的柴 堆上。成功是相对的事物,如果用宇宙的无限作为衡量尺度,一个男孩在一场弹珠游戏上的胜利就与奥古斯都赢得了阿克提姆海战一般重要。所以我转而关注身边那些平凡的普通人以及那些身患残疾的人,发现在自己的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用鼓励或批评的话语增添他们的幸福感使我收获了快乐。”[2]。
洛夫克拉夫特英年早逝,在他小说生涯中,洛夫克拉夫特虽鲜少外出交际,但与家人、朋友、写作爱好者通信频繁,其来往信件数量更是高达数万封,他喜爱与其他作家用信件交流生活琐事与创作思路,从中得到了许多有益的想法:比如从克拉克·史密斯(Clark Ashton Smith)、罗伯特·霍华德(Robert E. Howard)那里取得了很多写作的灵感,他们也一起为《诡丽幻谭》(Weird Tales)恐怖小说杂志撰稿。
克苏鲁神话独特的艺术风格
克苏鲁神话的文化背景多数是洛夫克拉夫特生活的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在这个阶段,科学发展尤其是天文学处在萌芽阶段,恐怖小说的研究也处于起步,精神分析的发展方兴未艾,美国经济从繁荣走向萧条。在这个时期美国民众对科学和太空充满了向往,产生了很多奇幻作品、恐怖小说,但这些作品缺少研究的支持,常常落于通俗文学的范畴;精神分析开始流行,但民众对梦和心理学了解仍然不足,神秘学的疑云笼罩在科学上。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克苏鲁神话满足了大众对于宇宙与神秘学的胃口,但由于它的写作较为晦涩,作品风格和主题相对特殊,所以直到洛夫克拉夫特去世以后,才逐渐被重新发现和重视,成为了恐怖文学、神话领域的经典之作。对于当代读者来说,时代背景的不同也造成了许多阅读困难。
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神话在书写的年代具有明显的独特性。其主要特点如下:
一、异质感下绝佳的恐怖氛围
洛夫克拉夫特继承了哥特小说尤其是艾伦·坡小说的恐怖风格[3],并且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恐怖文学理论,其恐怖核心实现了对传统惊悚场景描写的扬弃[4],围绕人类对于随机、混沌、未知的恐怖核心[5],发展出了恐怖小说的理论,并在克苏鲁神话中进行了实践。
爱伦·坡看来,创作应以感染读者的灵魂为创作主旨:“在短篇小说这种文艺形式里, 每一事件,每一描写细节, 甚至一字一句都应当收到一定的统一效果, 一个预想中的效果, 印象主义的效果。”洛夫克拉夫特试图将所有的恐怖描述指向不可名状的宇宙恐怖,在作品中反复通过对异质的恐怖的描写,引出未知的可怕。
一方面是使用不断出现的异质景色:;《魔宴》(The Festival)“在不净的黑暗中,巨人般的伞菌直立着,像生了麻风病一样的焰柱在喷吐,粘稠的水在流动……”调动人的感觉,给人不舒适的恐怖感;《大衮》(Dagon)中“这片区域飘荡着恶臭,随处可见腐烂的死鱼以及其他一些从无边平原的恶心烂泥中露出来的、难以描述的死物”用异常的大量死鱼以及无边的烂泥这种不可能的现象渲染着异常的恐怖,这些平常不可能出现的异质情况都无一例外指向着不可名状的异常。
另一方面是通过恐怖场景凸显未知的可怕:《潜伏的恐惧》(The Lurking Fear)中“亚瑟·芒罗已经死了,在他被啃咬、抠挖得不成样子的脑袋上,没有任何还可以被称为脸的部分留下”用突如其来的非正常死亡渲染了戏剧性的恐怖效果;《墙中之鼠》(The Rats in the Wall)中使用“老天啊!那些腐烂的黑暗深坑里填满了被锯断剔净的骸骨与敲开的颅骨!无数个世纪积累下来的猿人、凯尔特人、罗马人、英格兰人遗骨塞满了那些阴森的缝隙!”用大量对骨头状态和来源的描述体现骸骨的数量之多,浩瀚的场景令人惊悚。
洛夫克拉夫特作为恐怖文学的大师,将对恐怖事件的细致描写运用到了自己的创作中[6]。洛夫克拉夫特吸收了哥特小说渲染恐怖的手法,在视觉、听觉、嗅觉、心理等诸感觉上耐心雕琢,并结合自己的宇宙主义描绘出了一种别有风味的恐怖感。
二、科学基础上的宇宙主义恐怖
在科学领域,决定论在18、19世纪基本上统治了科学界,认为一切都是由“因果关系”联系起来的:世界的一切运动都是由确定的规律决定的。而相对论、量子物理学和非欧几何学等新科学不能对神话、宗教、 精神、灵魂和其他神奇现象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转而强调不稳定性和抽象性,这使得洛夫克拉夫特变得失望、不安和悲观,这种无情的不稳定性给人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成为了洛夫克拉夫特小说中宇宙恐怖的核心。
约翰·弗兰奇(John Franch)在《宇宙之畏:洛夫克拉夫特的天文学》(Cosmic Dread:The Astronomy of Lovecraft)中回顾了洛夫克拉夫特的一生,重点关注他对天文学的独特热爱,并且指出天文学在他的写作生涯中直接关系到宇宙主义恐怖的诞生。洛夫克拉夫特博学多才,对多个领域的知识有了解,他的克苏鲁神话中经常出现许多学科的研究。其中有历史元素的知识,《雷德胡克的恐怖》(The Horror at Red Hook)中提到的“…有一条频繁出现的格言是用某种希伯来式的希腊语书写的,暗示了在亚历山大大帝国衰落时期出现的最为可怕的恶魔召唤……”也有科幻元素的知识,《疯狂山脉》(At the Mountain of Madness)中“在罗斯岛上的数个地点成功地进行了钻探作业,帕波第的钻机速度很快,即使是碰上坚硬的岩层也很顺利,此外……”这些科学元素让一些读者觉得“费解”,洛夫克拉夫特也因此损失了很多通俗读者。
宇宙主义恐怖(Cosmicism Horror)是美国恐怖小说作家洛夫克拉夫特在创作中使用的一种文学主题,它描述了人的有限性与宇宙的无限性的冲突,表达了人在一个无意义的宇宙中的渺小和无力,将人类的世界描绘成一个以未知性作为核心特征的广阔、冰冷和机械化的领域,那里没有神灵,拒绝一切以人类为中心 的思想、情感、价值观,并以展现人类在宇宙中的挣扎为最终目标。宇宙恐怖往往被指向文学创作领域,宇宙主义往往被 指向作者的哲学思想,当二者相互补全才有了一个完整的文学主题,也即宇宙主义恐怖(cosmicism horror)[7],这在当时的时代是一种创新。
根据洛夫克拉夫特的创作理念和创作实践来看,宇宙主义恐怖有三个核心原则:第一,缺乏任何人类意义上的神灵,这在以往的神话故事中很少见。第二,未知是不可探求的,洛夫克拉夫特将其表述为“不可预测”,以往的神话常常为不可预测赋予一个人为的解释,而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新神灵往往以混沌的形式出现。第三,人类是渺小无力的。人类的历史、知识、宗教等等在不以人类为中心的观点中都是毫无意义的,人类被命运所掌控,而并非掌控命运。这种恐怖贯穿在克苏鲁神话中,并不断被后续的克苏鲁神话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