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十一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有无相生"是针对一样东西，比如说一朵花过去没有，现在开出一朵花，从无到有。那这朵花一段时间之后凋零，枯萎了，不见了，又变成无了。所以"有无相生"是针对某一样东西的存在来说，这是第一种用法。

第二种用法就是"有无相生"的配合，譬如你有一张纸，这张纸可以让你做一些用处，但他必须是空白的，你才能拿来写字，如果这张纸上面填满东西，你就没有办法拿来写字，所以利跟用，有跟无是互相配合的。所以有无是从一个东西的存在与它的使用两方面来说的。跟前面的"有无相生"，这边的"有无配合"都是相对的概念。

而另外一种是比较特别的，在《老子》第四十章才会出现，就是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因为它其中提到有生于无，就有一种先后，从无生出有这样一种顺序，所以说特别值得留意。我们到四十章再谈。

所以这里老子使用三个例子，使用的归纳法，就是用车子，我用器皿，我用房屋来做例子。第一句说"当其无，有车之用"，车轮上有三十条木条聚集在一个车轴中，有了轴心空虚之处才有车的作用。最后这一句显然又转了一层，事实上你有了轴心空虚之处，才能把三十条木条所凑成一个车轴或者车轮给做出来。那车的话它不是只有车轴空心，它车子上面还有空的地方让人可以乘坐，所以这边给转了一层，跟后面两个例子不完全一样。那古人为什么说要三十根木条插在一个车轴里面呢，因为一个月三十天嘛，所以就用三十根辐条作为一种参考，代表古人的生活跟自然界的计算或者规律总是想办法去配合的。所以这里说到当你有了轴心空虚之处，你才有车子的作用，可以这样去理解。

第二个叫做"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古人制作器皿是用陶土或者粘土，"埏埴"的"埏"就是用手加以成团，去揉，把这个土团成一个器皿的样子。当你团成的时候，中间一定要是空的，如果中间是满的话，那只能够成为一个装饰品，无法发挥它作为器皿的作用。所以光是有一个器皿是不够的，你还有中间空虚的地方，你才能够利用它。

那么第三个举例"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为什么你要去挖开门窗呢，因为古代在北方很多住的地方都靠山，那你在山边的就挖个洞，这就是你可以居住的地方，所以古代的官员有一种叫司空，司空就负责把山挖孔的，也就是今天所谓的建造房屋。孔子在鲁国曾经做过小司空，就是负责工程建设的副长官，今天讲房子不是去凿什么孔，古代是什么样呢？"凿户牖以为室"我先在这里山边开始挖，挖一个门，挖一个窗，那里面还要继续挖，把它挖空了才能住人，否则你里面是满满的山壁的话怎么能住人呢。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如果一样东西光是有他的话呢代表是具有某种条件叫做有利，但是如果没有空无的地方，它的用处就发挥不出来，所以谈到利代表你拥有什么东西，那么光有利不够，你还要用，你用它的话需要把它空出来。比如你有个杯子，杯子里面装满水的话，你有再好的酒，再好的茶，都不能装了，一定要把杯子空掉，空掉这个杯子之后就有各种用途了。所以这里面提醒我们要经常把自己放空，你才能够让自己可以随着时机条件来应变，展现自己最大的能力。所以人活在世界上不论从事任何行业，都希望能过有适当的用处，那么请问这用处要如何体现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你要放空自己让自己保持一种可以应变可以应用的状态。

那么最后一句"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这就是有跟无的观念了。第一种是"有无相生"，一朵花本来不存在，过一段时间它出现了，隔一段时间它又消失了，所以从无生有，从有又到无，这是有无相生，在一样东西上可以看出来。第二种就是"有无配合"，配合起来就是利跟用两个字，你有一样东西代表你具备某种有利的条件，有可能，可以去做成某事，但一定要能够让它无，把它里面实实在在的状况去掉，空虚化，空无化它才能够发挥它的作用，所以有跟无是互相配合的，这两种是基本的思考。那么第三种，我们先把答案说一下。并不是真正的有变成无，无变成有，严格意义上来说任何无都不可能变成有，老子所说的无是无形，有是有形，那么在最原始的情况，无形就是无名，有形之后才能有名，给它定一个名称。所以回到老子的第一章，他的断句就很清楚了，一开头就说"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为什么无名呢，因为无形，为什么有名呢，因为有形，你要把它加以掌握就要给它定名称，然后再进一步谈到无欲有欲。从老子的著作中看的出来，他并没有那种完全虚无的观念。如果是完全的虚无的话怎么会变成有呢。

在当代西方的存在主义里面，有一位哲学家叫马塞尔，他特别提到一个现代人很熟悉的观念，叫做拥有就是被拥有。你拥有一样东西，同时你也被他所拥有，因为你心心念念都在这个东西上，所以一个人拥有太多的话，他有时候反而忘了自己是谁，他忘了谁是生命的主体，他忘记了自己这个生命本身是不受任何条件限制的，具有无限的可能性的、自由的，所以我们在学习《老子》的时候，可以从各种角度加以理解，而碰到像有无这样的关键概念的时候，就要特别用心去思考，加以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