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魔王冢(24)魔王观

一阵软磨硬泡，门左道人终于答应了李翊轩访问魔王观的请求，便带着他向娘子关西北的方向走去。之后，他领着李翊轩爬上了一座山。

“敢问道长，这山峰可有名字？”李翊轩终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便与门左道人攀谈起来。

“魔王峰。”道士简短地答道，没有半句废话。

“话说——道长，你是什么时候出家的？”李翊轩并未在意，继续问道。

道士想了想，答道：“1988年。”

李翊轩咋舌道：“24年了？那时你得多大啊？”说罢，做出打量他的样子，心中却想：1988年，正是冥府接受招安、蚩尤自焚身死的那一年，而冲霄子恰恰是在这一年离开冥府守灵的，时间上确乎十分吻合。

“贫道没有父母，可以说是个天生地养的孤儿。家师养育我长大，所以贫道很小的时候便已许身我道门了。”道士意味深长地答道。

“道长的宝观里除了尊师和你，还有其他人吗？”李翊轩继续问道。

“家师早在三年前便已羽化成仙了，现在是贫道的师兄门上子任观主。除此之外，观里还有贫道的师弟门右子。”

李翊轩点点头，暗忖道：怪不得鬼、吕二仙感觉不到任何仙气，原来冲霄子早就去世了。但他又转念一想，冲霄子既然在冥府待了几百年，那么按理说应该是长生不老的。他想到这里，便追问道：“话说，尊师难道不是仙人吗？”

道士一愣，答道：“家师在世时，确是身有法术。不过，还算不得神仙。”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听师兄说，家师临终前所唱的偈子，正是《道德经》的第十六章：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李翊轩不再说话，跟着道士继续向山上走去。

峰回路转，前方的视野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狭窄的栈道。只见栈道上面铺着破旧的木板，以生锈的铁锁链相连，给人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

门左道人却大步走上前去，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然而他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明显已是习以为常。

李翊轩吐吐舌头，道：“道长，上山还有其它路线吗？这个栈道实在是太危险了。”

“只此一条。”道士的回答依然简洁明快。

李翊轩无可奈何，只得小心翼翼地踏上木板，缓步挪着步子行进。栈道虽然只有约摸十米来长，但他仍然足足花了五分钟才得以通过。

门左道人在栈道旁静静等待，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见他安然通过，便道：“过了这里，便还剩下一半的脚程了。”

“后面不会再有这个了吧？”李翊轩心有余悸地问道，“刚才我还可以退回去，现在我可是退无可退了。”

半个多小时之后，二人终于爬上了山顶。饶是他李翊轩平时经常运动，上到山顶后也是气喘吁吁。而门左道人却如同没事人一样，气不喘心不跳的。

“施主，我们到了。”

李翊轩定睛一看，眼前果然有座小道观，它的院墙和门板都十分破旧，看上去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走到门口，只见两旁贴着一副对联，曰：

多少身后事
都付笑谈中

由此，李翊轩很快联想到了明代杨慎《临江仙》中的句子“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相比之下，杨慎的句子表现的是一种宁静与淡泊，而蚩尤这两句读起来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居然把不可预料的身后事付诸笑谈，不知他是想表达自己的狂傲，抑或是别的什么。

不过，李翊轩很快便把这副对联的事抛诸脑后了。因为道观的院子不大，他一眼就能看到正殿里面供奉的那尊神像。

它身着金色的盔甲，同样金色的头盔中镶嵌着一张狰狞的兽脸，手里是一把绿色的宝剑，剑尖刺入了地下。

李翊轩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中泛起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黄金甲、碧冰剑，这尊神定是蚩尤无疑；而所在的这个魔王观，便是蚩尤的衣冠冢了。

他拿出手机，想给吕思阳打个电话。不过事与愿违，他发现手机左上角显示出“无服务”的状态，与年初时iPhone 4s手机集体爆发“信号门”事件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道长，这山上没有移动的基站吗？手机怎么没信号呢？”他问旁边的门左道人。

“贫道没有手机，不知道这等事。”

“好吧。”李翊轩懊丧地说道：“现在已经七点多了，我能在你们这借宿一晚吗？——我是说，我可以付钱的。”

“施主可住家师的禅房，无需谈钱。”门左道人欠身施礼，道：“施主自便就是，贫道失陪少时。”

“等等，”李翊轩叫住他，指着殿中蚩尤的神像故意问道：“敢问道长，这尊神是哪路神仙？我怎么从未见过呢？——话说，你们道教不是应该供奉三清的么？”

“施主真乃细心人啊！”突然，殿内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一名道士应声走出。他看看李翊轩，又看看旁边的门左道人，道：“门左师弟，你去吧。我来陪这位施主聊天。”

“是。”只见门左顺从地躬身施礼，然后徐徐走开。

李翊轩目送门左道人离开，想了想门左之前对魔王观的介绍，然后抱拳施礼道：“敢问，可是门上道长？”

“不敢，叫我门上便是。”门上道人躬身回礼，道：“施主刚才是问这尊神么？说实话，贫道和师弟们都不知道这是哪路神仙。”

“哦？”李翊轩顿了顿，故意问道：“不知道这是什么神仙的话，让人怎么拜呢？”

门上道人眨眨眼，道：“施主请恕贫道直言，大凡拜神者之所拜，实乃其内心之中的那尊神，而不是这灵台上的泥胎抑或木雕——此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不知施主以为如何？”

李翊轩暗暗叹服于门上道人的话，不过仍然强词夺理反驳道：“如果神像无名的话，想拜财神爷的反而拜了送子娘娘，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门上道人哈哈大笑，赞道：“施主好辩才！”说罢，敛起笑容又徐徐说道：“小观乃家师所建，我等一来便是现在这样；但是，家师却从来不曾将这尊神像的名字告知于我等。”说到这里，他坦诚地望着李翊轩，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贫道乃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李翊轩没有答话，心中暗想：搞不好那老道士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他们，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恐怕都没我知道的多呢。

这时，另外一个道士走过来，对门上道人说道：“师兄，晚饭好了。”

“施主一起来用斋吧。”门上道人转身对李翊轩道：“粗茶淡饭，还望施主不要介意。”

李翊轩忙道谢，然后跟在他们后面向偏殿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不由得一个莞尔。

9月11日清晨七时许，李翊轩一早便从床上爬了起来。他顾不得洗漱，准备下山招呼鬼、吕二人。正要出发，却突然欣喜地发现手机居然有了信号。于是，他拨通了吕思阳的电话。

“翊轩！你到哪去了？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果然不出所料，吕思阳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发难。

李翊轩乖乖等她发泄完毕之后，口气平静地说道：“我找到蚩尤的陵墓了。”

“你说什么？！”

“你和羊叔过来吧，我在娘子关西北的一座山上，叫魔王观的道观就是了。你们可以先和当地的老乡们打听打听，应该不至于找不到。另外，我这儿手机信号不稳定，就不跟你多说了。如果你这期间给我打电话打不通的话不用担心，上山来自然就能见到我了。”

“好吧，我现在就去找老羊，我们马上就出发，你等着我们。”吕思阳匆匆挂了电话。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李翊轩隐隐约约听见吕思阳在远处叫他的名字。

“翊——轩——你在吗——？”

“在！”李翊轩大声回应道：“就是这里！你们过来吧！”

吕思阳第一个走进大门，她一眼便看见了大殿正中那尊身着明黄色盔甲的蚩尤像。霎时，她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他……就是他……”虽然已经知道蚩尤不是凶手，但她还是难以立即走出那个恐怖的阴霾。

“扑通！”同行的鬼金羊当即便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喃喃说道：

“皇上，老臣来了……老臣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