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弹丸大小的“砬子沟”,有一栋七八间屋子算是学校的集体财产。可那又有什么用,师资匮乏﹑学生一到小学高年级就辍学回家了。村级干部为了招兵买马可费尽了心机。他们认为,在拥有一千多口人的村子里、怎么地也得支巴起一个培养孩子的“初中学堂架子”。黄润之老师就是在山村缺乏师资的当口,自愿从玉泉高级中学下沉到“砬子沟戴帽中学”的。他是山东黄县人,面相却长得有一点像电影演员李连杰。他整天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蓝色的劳动布裤子;再就是他脚上总穿着的一双焦黄焦黄的农田鞋,像是贴在他脚上的肉皮子一样,一穿就是春夏秋三季不脱下来。他还背着一个军用小黄挎包,在低头走路时,若不开口讲话﹑暴露出他的山东口音,初次见到他的陌生人还以为他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民呢。就是这位其貌不扬人的“农民”,招来了很多人议论。有人说他是犯错误被下放到这里来的,也有人说他是支教的大学生。只有生产队长老朱看上了他,给他安置了与别人合住的免费土木建筑房屋;还给他介绍了一位准备参加高考的农村女社员,黎艾文。
黎艾文第一次到黄老师家去上课时,亲眼看见他站在小屋子外间的板凳前洗手。他的节约用水方式很特别,就是一盆子水让他给涮得黑了巴祛地像泥汤子了,他也不舍得倒掉,还继续使用。黎艾文一见老师用脏水洗手,心想:“村子里有的是水,他为什么这么小气?有传说他是‘物理大拿’呢,我看他土了吧唧的倒像个地道老农民;说话还侉不流丢的;我就要落在他的门下当学生了;老师的半斤八两,可是决定学生命运的啊!走着瞧。”
眼时,就连求贤若渴的黎艾文这个小黄毛丫头都这么想,那黄老师究竟能在这里呆多久?谁也不知道。黄老师好像是看透了黎艾文的心思。他说:“黎艾文,我是从山东农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知道老家灌溉粮田都特别缺水。所以,节约用水已经在我的脑子里刻下了烙印﹑形成了习惯;我一定要以身作则。另外,你一定不要把心思用在无聊的事情上。现在距离高考时间短之又短,咱们现在就开始学习吧。”他揩干双手的水珠,来到小木桌子前面。黎艾文出于礼貌,没有直接过问黄老师为什么要到“砬子沟戴帽中学”来教书?她只管双脚立定、双腿贴住炕沿的边际;站在小木桌前把遇到的难题亮了出来,向黄老师请教。
黄老师每次都愉快而敏锐地解答出黎艾文提出的问题。他还出物理力学的运算﹑数学对数﹑函数方程的运算题考黎艾文。他的原则是首先教会黎艾文初级中学课程的数理化知识,主要把初考扛过去。然后,他再逐步辅导她会做高级中学阶段的各门理科题;为打胜高考战役而做准备。
二﹑黄老师在镇上玉泉高级中学教物理时,就是“大拿”。他主动来到“砬子沟戴帽中学”任物理课教师;倒是填补了农村中学缺乏骨干教师引领的空白。
他的“身世”一直是一个谜。
黎艾文当时得到了黄老师的真传。黄老师白天在村级“砬子沟戴帽中学”教书,他不仅教十几个中学生的物理课,还先后带出几位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理科骨干教师(黄老师最大的贡献是把“砬子沟戴帽中学”的教师队伍巩固、完善了)。他晚间下班回家还要教黎艾文难题。有时,黄老师还鼓励黎艾文说:“只要你努力,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黄老师的鼓励使黎艾文暗暗自喜。但她想:“考上啥呀,也没有把握。不是黄老师教的不好,在这几日与黄老师接触中我才知道;黄老师做人、做事、做学问都堪称一流。就是自己自身没有可够复习的时间,白天还要在生产队里拼命干活,只有晚间跟黄老师学习。不过,在黄老师的精心调教下,我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黎艾文想到这里,她说:“谢谢老师的鼓励。”
黄老师接着说:“黎艾文,我听说你的学习成绩在高中时,就一直是名列前茅。在这小村子能够考上大学,也是在村子里超群的人。作为老师我知道农村的教育给你们50后这一代人带来了匮乏的知识链。可是,我想这次高考题目不会太难,你一定要抓住机遇,成为搭上‘这趟老三届高考末班车’的幸运者。以后应届高中毕业生的高考分数一定会高出你们很多的。”
黎艾文当时虽然知道自己的知识薄弱,但还是低估了高考的残酷性。她默默地点头回应老师的嘱托。
黎艾文还暗下决心:“我一定要为黄老师争光!他一人被‘派遣’到这偏僻的乡下,跟别人住一间小屋,自己做饭吃,还一边工作,一边辅导我功课;太难得了。”所以,那时黎艾文挑灯夜战复习是常态。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一~十二日,黎艾文参加了第一次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取得了较好的成绩。在黑龙江省阿城区的统考中,165分就可以被录取参加下一轮的统考。黎艾文打了178分,首轮持平偏远县城中等师范专科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十分有把握走中等师范学校。但是,黎艾文鬼迷心窍般地放弃了。
一九七八年黎艾文被聘任中学物理代课教师,有了跟黄老师学习的好底子,她当年也教出了全镇农村中学物理科目统考的好成绩。
三﹑
2021年冬天,黎艾文在北京的家里,观看了央视节目《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在银屏上看见一个学业有成就的学生去看老师,她心里非常惭愧。她想:“自从自己背井离乡离开砬子沟后,再也没有见过黄老师的殷容笑貌。还是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听她说过:‘黄老师在东北执教期间被转正成公办教师,他们夫妻俩把儿子培养成大连理工的大学生;一九九八年退休回原籍,跟妻子团聚……’是啊,黄老师没有半句豪言壮语,他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