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I退役记,第二部分,八十中记事

我不想让这个世界燃烧, 
我只是想点燃, 
你心中的一束火焰。 
我已经失去了, 
得到赞誉的野心。 
我只想达到, 
我一直追求的目标, 
相信我。 
  ——《I Don’t Want To Set The World On Fire》,美国墨点乐队

  北京的冬天真冷。这是我们下飞机之后的第一感受。两年前雾霾还没有治理好,机场的天空灰蒙蒙的,冷风在跑道上刮个不停,打在脸上跟刀子一个样。不过,就像每一个到北方去的南方人一样,我们对这一切早有心理准备,因此早在双流机场就换上了厚实的大衣或羽绒服。还没有走出首都机场,我们就领略了北京的特色所在:

  一,室内有暖气。早听说北方集中供暖的种种好处,直到现在方才亲身领略。在供暖运行良好的地方,房间里只需披一件长袖。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宿舍里会有更深的体会。

  二,这是在几天内逐渐确定下来的:不论男女老少,大街小巷,即使在八十中里面,绝大部分人都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之后我向宿管老师们问起这一点,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我:“这就是普通话啊?”在这地儿待了一周,我们都学会了往话里的词儿后面加儿化音,这可算在额外收获里面。

  言归正传。在连腿都打不直的机场巴士上颠簸了快一个小时,又顶着寒风在北京的街道上走了二十分钟,八十中嵌在教学楼上的校训方才映入我们的眼帘。我满心以为我们会先到宿舍去好生坐一会休息一下,结果来迎接的刘老师直接把我们带到科技楼里面去。机房里坐着几位八十中的同学,但空座位很多,于是我们可以自己挑选位置——然后我就坐在了第一排的正中间。有人会说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不过实际上当时我只是想尽快找个位置坐下来,因为我快要给冻死了。一个八十中的同学正坐在我旁边,他看起来不像是高中生,之后我们的交谈证实了这一点。这位同学名叫cjr,是八十中初三的学生,他告诉我说他也参加了今年的NOIP。我想起自己初三的无聊生活,不禁为此扼腕叹息。在当天下午剩下的几个小时里,我感慨人生,调编译器,上网看题解,最后总算让自己暖和了起来。五点三十分,趁着下楼吃晚饭的空档,我大致分辨了一下八十中校内的地形:

  从科技楼走出来,是一片巨大的圆形广场——成都七中的主教学楼放在里面都还绰绰有余。广场中间是圆形的花坛,四周有公告板和长凳,正北方的一条大道通向学校大门口,大道两旁分别是科技楼和教学楼。沿着大道看去,是一座两层台阶之上的大学术厅,之后办CTSC和APIO时就在这里面颁奖。学术厅两侧各有一条辅道,左边通向食堂和宿舍,右边则是侧门。从面积来看,八十中估计有七中的两倍大。我们到的当天是星期六,校园内很空旷,一行人的说话声激不起什么波澜,因此我们走得很快,行色匆匆。

  吃过晚饭已无人再有心回机房。我们问刘老师学校里有没有小卖部,他抱歉地说周末不开张,但学校附近——两公里之内有一所家乐福超市,生活必需品只能去那里购买。后来这地方成为了我们唯一的补给点。我们去买了诸如拖鞋,插线板之类的日用杂物,每人还各自挑了些零食,lxl甚至买了几瓶两升装的可乐(后来和他同寝的cdsf告诉我他一天喝一瓶)。长途跋涉回到寝室,铺好床,脱掉羽绒服和棉鞋,坐上床,打开笔记本,把NOIP成绩抛到脑后,上天与我何加哉?正如上文所述,这时我又体会到了暖气的另一重优点:在成都这样的地方,到了冬天,要是坐在机房里面,非得严严实实地裹好,把窗子关严,开启空调,才不致于冻得神志不清;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更不得了了,必须穿上秋裤,盖三层被子:最里面的用身体压紧,防止半夜翻身漏风;中间一层厚被保暖;外面一块毛毯,用来配重御寒。而要是有了暖气,以上诸多不便尽皆可以省去:坐在机房里面连毛衣都用不着穿,而睡觉的时候只需要一层轻盈厚实的棉被,即使漏风也没有关系——寝室里的空气是暖和的啊。在北京过了几天好日子,回到成都真有点不习惯。

  和我一个寝室的同学们也有这样的感觉。由于高一去的人较少,因此我们是打乱了入住的。我们这个寝室只有我和wxh两个高一学生,剩下四位高二的同学:小胖(上一篇提到过。实际并不胖,只是脸很圆),ziliuziliu(我跟他不熟),cyz(在那之后不久就退役了),cx(比小胖更胖)。第一天晚上我们没有太多交流。大家十一点过就关灯睡觉了,比后面几天要早得多。躺在宿舍的床上,听见外面草丛里的蛐蛐叫,看着月光把栏杆的影子投在地上,这样的冬夜实难再找出第二份。

  到得第二天,集训才真正开始。八十中请来的讲师个个都是前几届鼎鼎大名的选手。第一位来给我们上课的是pty,出自湖南师大附中,四个月后我们在他的母校听了他的第二次讲课,结果他两次讲图论用的是一模一样的PPT,由此现场有点尴尬。但他在八十中讲的第一次课倒是别开生面。由于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缘故,我两天内三次被点起来回答问题——不过这还有一半原因得归功于我那些就算知道怎么做也绝不举手的同学们。以我个人当时的水平而言,在尽心竭力地听完前几张讲义之后就对后面的内容一窍不通了。直到又一个年头过去,2017年的十二月份,我才真正有能力把从前参加过的集训里的资料和讲义分门别类一点点地学完。值得庆幸的是,pty抽我回答的都是诸如“欧拉回路的定义”或者“树的重心怎么求”之类的简单问题,复杂一点的问题要么他直接讲解,要么会有后面的wxh自告奋勇,或者pty点起一个高二同学解决之。他的每一道题都标注了详细的来源,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种多么宝贵的品质。 
   
  ……前两天没有出NOIP的成绩,我和cjr的期望落了空。我试着用北京话和他聊天,他认为我说的相当好。我从他那里学了几个名词,在食堂和宿舍试验了一下,竟然没人感到奇怪。有一点令我不解的是,每次我在cdsf面前说北京话,他脸上的表情都会在几秒钟内转为忍不住的大笑。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我:“一听到你说的北京话,我就想起来九班的数学老师。”数学老师名叫吴承浩,在北京待过几年,从此以后只说掺了成都口音的北京话,他的发音中有一种奇特的幽默感。我好生想了想,的确有那么几分相似,于是从此我不在本校同学面前说北京话。 
   
  pty走了之后来的是七中的学长们,mhy12345和zhonghaoxi。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在八十中先后讲课的缘故,我经常把他们两个人搞混。他们两个人讲的东西我现在只记得一个——插头dp。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勇气,非要把这东西学会。我看网上的代码,读《入门导论》上的讲解,学陈丹琦的ppt,花了整整三天的听课时间摸索,好不容易会写插头了。后来我才知道我达成了一个奇特成就:在学会状压dp之前会写插头dp。这件事在当时给了我不小的信心:我并不是一个太笨的人。别人能学会,能写出来的东西,我也能办到。稍微有点遗憾的是,在我两年的OI生涯中,这东西只考过一次。 
   
  ……之后的三天,CCF的官方网站仍然空空如也,挂在首页的还是一成不变的“NOIP2016报名网址”。pkl也在关注成绩,她感到很遗憾。这是八十中学OI的妹子,比cjr还小一个年级,也就是说她当时初二——幸亏当时我不了解这一点,还以为她和我们一样高一,否则我不知得有多伤心。初二的时候我还在学c++语法,连swap都不会实现,最后被>=和<=劝退了,直到初三下半期才重新捡起来。 
   
  集训的日子所剩无几。这五天里我们的生活节奏一成不变:早上七点过,从宿舍的床上爬起来,顶着脸上的寒风从宿舍走到食堂去吃早餐——多半是油条加上包子,豆浆一类,味道还挺不错——再穿过圆形广场到科技楼去——后面几天我们才发现可以直接穿过教学楼绕道科技楼,不必在广场上吹冷风——然后开始上课。前几天的晚自习我们还会在机房待上一两个小时,后来一吃完晚饭,我们就直接走回宿舍,坐在床上享受暖气了。每天晚上十点过,wxh搓炉石(机房里有一半人都会玩这游戏);cx和小胖玩gal;ziliuziliu的电脑主板坏了,因此他只能拿手机上网;cyz打文明,我则推MO。寝室里的睡觉时间也越来越晚,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最后到十二点二十。 
   
  真正的转机在第六天。当天给我们上课的是来自THU交叉信息研究院的毕克大爷,他自我介绍是“毕恭毕敬,克勤克让”。刚开始上课,我们就体会到了这位大爷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前几天讲课的PPT我还能看那么几页,他的讲义我一页都看不懂。正当我对着屏幕上一行行奇形怪状的数学公式无所适从的时候,旁边的cjr戳了戳我的肩膀,我问他有什么事。 
   
  他告诉我说成绩出来了。 
   
  我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两秒钟之后我已经打开了CCF的官网,果不其然,首页上多了一句举重若轻的“NOIP2016提高组一等奖名单”。我点开链接,跳到四川省一栏的最下面去看分数线。最低分是255分,但255分的人当中并没有我。 
   
  于是我一目十行的往上看,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CCF-NOIP2016-1601 SC-0408 四川 徐西岭 男 275 成都市第七中学 高一 
   
  这个消息好像一朵烟花在我的脑子里漂亮地炸开了,留下许多金色的火花。这时毕克也知道了这消息,他建议我们先把名单打开再通知不在这里的其他人,否则CCF的服务器可能会堵死,到那时就谁也看不成了。听闻成绩出来,后面的同学们顿时兴奋起来,嘈杂的声音传遍机房,不过当时我对这一切都没有理会。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打电话报告家长,父亲闻此佳音,对我表示赞许。挂掉电话,趁着其他人或庆幸,或意外的当儿,我大致看了看其他人的分数。lxl得了590,司机有529,yfzcsc拿了465,wxh紧随其后,共457分。我这成绩在全校排在倒数第三,这一年zht111没能拿到一等,czqqqaq比我少了5分,其余同学的成绩都在300分以上。cjr也看到了自己的成绩,267分,比一等线只高两分,不禁庆幸自己没有打挂一个点。pkl考的不怎么好,没有上线。总而言之,那天下午机房里的气氛还是比较轻松的,大部分同学的目标都达成了,我们为此感到愉快。 
   
  ……从科技楼走回宿舍的那一段路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想要出去,得先掀开又厚又沉的挡风帘,让冷风短暂地灌进大楼,随后用力推开镶着玻璃钢的铁门,整个人在一瞬间就离开了楼层间温暖的空气,闯入寒冬下的北京城。十二月份还不是最冷的时候,我们两次集训里没有下过一次雪,但零度上下不多的气温于人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这样冷的天,让人说话都不由自主大声起来。太轻的话语会在寒风中飘散。手指头对冷的感觉最是敏锐,露在空气里的感觉跟放在针桶里没有两样,只能让它们待在兜里,进了室内再拿出来。 
   
  最后一天没有安排课程。张君亮老师带着我们七中一行人赶到THU去参观学习,顺便见见学长们。杨景钦在清华集训中考的还不错,因此心情很好,也跟着我们过来看一看自己即将要上课的地方。托张老的福,在清华里上课的学长们几乎都过来了。我们见到了骑着自行车的laekov,背书包的jason_yu,当然还有zhonghaoxi和mhy12345,外加一位从北大特意赶过来的学长(原谅我忘记了他的名字)。清华的校园很漂亮。我们在一条两边栽满了常青树的路上慢慢走着,张老对我们说要多熟悉一下这里,因为以后是要在里面上课的。于是大家都开始一边笑一边摆手否认,同时说着“只有您能上清华”一类的话,但实际上心里都是踌躇满志,不甘人下的。吃过午饭,下午学校的喜报就出来了,标题上赫然写着“祝贺成都七中信息学团队在NOIP2016中勇夺23块金牌”。我们哑然失笑,看着张老给学校宣传部解释NOIP一等奖不能叫金牌(最后还是没有改过来)。这个小插曲让我们感觉很有趣,我们一边计算要几个省的省队才能凑够23块金牌,一边在清华的校园里散步。我们走到信息技术楼,陪杨景钦进去参观了一下,最后从后门绕了出去。从清华的校园里出来,太阳已经西沉——当天是难得的晴天。我们坐上大巴,开回首都机场,在引擎的轰鸣声和起飞时0.4G的加速度中结束了这次北京之行。这就是我在八十中的第一次经历。 
   
   
  2016年12月31日的最后一分钟,我站在家中的电视机前,学着从前在电影里看来的姿势,手持一杯白开水,准备在新年来到时一口气喝下去。当我倒数完毕,将杯子举起一饮而尽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一年我将经历的一切。我OI生涯的大部分经历和体验都发生在这一年内,我将怀揣诸多疑问,我将获得模棱两可的解答,我将在午后的机房中与挥之不去的疲倦斗争,我将在考试之前的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将忐忑不安地提交不知是否正确的代码,我将翻来覆去地调试最后获得莫名其妙的AC,我将在十拿九稳的考试中发挥失常,我将在难以下手的考试中居于人上,我将对着含糊不清的题解无可奈何,我将研读繁错复杂的代码找寻真相,我将坐在台下仔细听讲,我将站在台上居高临下,我将在辛苦后得到一点似有若无的信心,我将在十一月的寒风中不知前路如何适从,我将与自我沟通交谈,我将把自己打倒推翻。但在2017年的第一秒钟,我所做的只是喝下杯中的凉水,然后对面前的空气说上一句: 
   
  “新年快乐。” 
   
  现在是1月1日,这篇退役记还剩下一大半。请稍安勿躁,好戏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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