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I退役记，第六部分，暑假生活

所以我们为自由之道路披荆又斩棘，
时速三百英里一路直通目的地；
叛军徒劳的抵抗注定不值一提，
当我们挺进佐治亚。
呼啊！呼啊！为人民的胜利！
呼啊！呼啊！把自由带给你！
合众国的军队从亚特兰大向西，
一路进军过佐治亚！
　　——《Marching Through Georgia》，南北战争时期美利坚合众国军歌

　　高一剩下的时间里，我白天在教室里兢兢业业地为了期末考试着重复习化学和数学（数学是基础学科，而教我们化学的廖老师以凶悍著称），晚上在机房里写bzoj上面的题，有时也去vjudge上面找几个专题来写。当时我还有一个用来总结知识的笔记本，每做一道题就抄点东西在上面，但这个习惯我保持的不久，九月份之后就再没这样做过了。一直到了六月底，第一页的题被我基本写完了，bzoj上的总题量上了200道，我还专门研究了一下概率dp和数论反演，自以为获益颇多，一切看上去都迈入了正轨。
　　
　　期末考试分三天考完，而考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我就把教室里的书全部搬进了机房，因为此后至少有半年不用再回教室去上课了。第三天下午政治考试的终场铃声一打响，我们就分头从考室里走出来，绕过走廊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教学楼的侧翼走进艺术楼的大门，在五楼的新自习室集结。从此我们就在这里长驻了下来，暑期的集训计划已然正式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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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色彩浓郁的日子开始了奔涌流淌。六月的末尾到十一月的开头，是我由衷地沉迷于信息学的最后时间，NOIP2017给它画下一个仓促的句号。在那之后我的学习动力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说是耻辱有点过头，毕竟身边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没有任何讽刺或嘲笑的意思；说是兴趣我又失去了高一那种单纯在打代码时就能体会到的快乐。斟酌再三，这种情绪的大部分应该是愤恨，而对象只能是我自己。剩下或许还有后悔，不甘等等，但都只是一小点。
　　
　　回到六月底来。蔺老把还没来得及去北京读书的杨景钦给我们找来当讲师，还给我们腾出一间上公开课的教室供听课之用。于是我们高一的九名同学就在这里度过了暑假的一小段。不在这里的人有两个理由：一，参加NOI。wxh和司机已经和本校其余省队选手一同赶赴浙江绍兴，同全国高手同台竞技，为本校争得荣誉，也给自己赢得名声。二，已退役。之前提到的那位最早退役的tcx妹子决定不再参加暑期集训，换一个说法就是退出信息学学习了。她这么早退出实在是令人有点意外，因为当时在我看来前途实在是很光明，没必要早早就放弃。我曾经尝试过劝说她，未果。
　　
　　杨景钦讲了三天的课，我们考了三天的YOI(Yjq’s Olympic in Informatics)，我无一例外地排在倒数后几个位置，这使得我在本校OJ上的rating跌到了1100分上下。当时我还颇有危机感，定下一个底线：rating不能跌破1000。这个底线之后险些被打破，不过终究是被我给守住了，这是我所达成的为数不多的目标之一。接下来讲课的就是从外地请来的老师了，首先一个就是人称王队长的王聿中。他得到这个称号靠的是当年上海省队第一名的位置。但全国那么多省队第一，为何只有他一位被称作队长？我始终想不明白。他出的题我做的更差，所幸那几场比赛是unrated，我才能勉强保住1000的大关。最后一位来讲课的是洪华敦，即是上一篇里被评委问什么是本质不同的字符串的集训队队员。杨景钦特意给我们强调他是一位重量级选手，我们见面之后才发觉他所言不虚，“重量级”是字面意义上的。这两位经常在题面里互相玩对方的梗，交互得不亦乐乎。而不出意外的，我照样考的不好——甚至已经对这个事实没什么感想了。
　　
　　七月份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这一连串的失利让我觉得大祸临头，自己马上就要完蛋。所幸第一阶段的集训已经结束，蔺老把我们放回家去过暑假，但每隔一天还是要在线考一场试。听说我待在家里，我的母亲立刻提议带我出去游览自然风光，放松心情，以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我原本对这个提议无太大兴趣，但终究是拗不过她，并且我也想到在外面考试不见得就比在家里考的差，于是也就遂了母亲的愿。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著名的稻城亚丁，海拔三千余米，是一个消夏的好去处。
　　
　　从双流机场飞到稻城只需一个多小时。航线的最后一段是挺拔起伏的山峦，飞机就从上面几百米的地方划过，灰色砾石上机翼投下的淡蓝色影子清晰可见。刚下飞机就有一股寒气直扑过来，连忙拿出行李箱内的羽绒服换上。高原地区走动不能太频繁，更不能随意跑动，否则容易喘不上气来。相对的，这里的日照十分强烈，天空蓝得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池塘。我们的住处旁边是一座正在修筑的大桥，桥下的河水非常湍急，关紧窗子都挡不了隐隐约约的流水声。
　　
　　不知是因为这里凛冽的空气还是炙热的阳光，或干脆是所谓“知耻而后勇”，在稻城亚丁的这几天我竟考的相当好，有两次还跻身前三名。这样我的心情就大大的放松下来，开始有那么一点游客的闲情逸致了。抵达稻城的第三天早上，我们坐车去看那三座享有神山之名的雪峰。当地人传说只要在这三座神山面前朝拜三次，便能一切遂心所愿。虽然我也跟其他游客一起朝拜过，但大概实在是没什么用——或许那时不拜，现在的状况还要差吧。这一点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把这些不信则无的东西去掉，高原风光还是很漂亮的。藏民皮肤皆黑里透红，想必是强烈的紫外线所致。我们去的那天天气晴朗，领路的当地人说这代表我们都问心无愧：若是心术不端之人来此，雪山上就会起雾，让那人不得一窥神山面貌。他接下来又举例说之前被抓的某某市委书记曾经到这里访问，来之前一天还阳光明媚，他还没进景区，马上就有乌云聚过来，他一走马上又散开之类的事。这些话我权当志异来听。
　　
　　我们在稻城待了一周，回来已经是三伏天。我订了一个每日计划表，现在我能回忆起来的内容只有一项，就是要做完BZOJ上面2016年的各省省选题。动机分析大概如下：暑假之后我就高二；高二要考省选；要考省选就得具有相应的水平；要想具有相应的水平就得做省选题。这个决策既符合逻辑，也符合事实，但我忽略了一个关键点就是大部分省选题我做不来。不过平心而论，思考半小时之后再看题解所达到的效果也不算太差，起码还是学到了新知识。其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是NOI的网上同步赛，这个我们是早已报好名了的。Day1的时候我花了四个小时写前两题的暴力，第三题看了看题意就不想动了。我爸对我的这种态度很不满意，严肃地批评了我一顿，把我赶回到电脑面前写完了第三题。“绝对不能半途放弃”，这句话的作用几乎贯穿了我整个OI生涯中所打的每一场比赛。现在我想给它加个后缀：“绝对不能半途放弃考前定好的策略”。考试的时候总会碰上某道认为能做出来却死活推不出来的题。这时候是要放弃吗？没人会甘心，于是继续搞下去。要是搞出来了，有惊无险，可以讲给同学听；搞不出来，能得到的分也没了。分数第一，排名优先的环境下，这是唯一的选择。
　　
　　Day2的暴力我三个小时就打完了。第二题我到现在仍然没有一点头绪，听说是Hall定理的应用。当天下午我们就接到了现场传来的喜报：司机两试排名第13，顺利进国家集训队；高二的同学中f321dd，小胖和grh夺得银牌；D类选手中wxh和lxl同样银牌；出人意料的是zqq和anantheparty空手而归。anantheparty是高新校区的同学，他的近况我不得而知；而zqq回归高考之后化悲痛为力量，发奋图强，头悬梁锥刺股，囊萤映雪凿壁偷光，一气考到年级前二十，连张君亮老师都很意外——我校每年高考进清北的都只有二十多人。现在离高考只有十七天，不知他能不能首创一个我校退役选手裸考上清华的奇迹。当天晚些时候网络同步赛的成绩也出来了：我校第一是zht111的149分，然后是cby的110分，算上笔试的100分这两位都在铜牌线上；其次是cdsf96分，我95分。交流之后我才知道他两天都只写了T1的正解然而都挂掉了。今年NOI没有2016年一样的送分题，实际上也不能说令人太意外。在那时候高二的同学们能见到面的就比较少了，只有lxl和cx还常来机房转悠。
　　
　　时间像流水一样来到了七月底。后面的考试我没有考的像之前在稻城那样好，但始终保持在5～7名的水平。这几天的生活千篇一律，早晨起床到楼下去跑步，如果有考试就参加，下午改题；否则就继续在bzoj上做省选题。突然有一天所有群都在谈同一件事了——即将在德黑兰举办的IOI，还说今年中国有17名选手参加。哪来的17名同学？大陆，香港，澳门，台湾各4名选手，再加上一位美国队的罗哲正。他是今年美国队的唯一一个参赛选手。究其原因，伊朗当局不给美国教练发签证，剩下的三名选手决定明哲保身，所以就只有根正苗红的罗同学一人挑起大梁，不远千里赴中东参赛了。不过我们最关注的自然是四位从NOI到CTSC一步步打进国家队的选手——毛啸，徐明宽，钟知闲和杨家齐。去年我们得到了三金一银，还有全球前两名的金策和吴作凡，所以我们这些场外观众对今年的情况也很乐观。
　　
　　IOI当天有线上考试，不过我们都是考一会儿就去看一看榜，看看本国选手情况如何，颇有点“位卑不敢忘忧国”的意思。开考后一小时，徐明宽拿下T2，冲到第一名；日本选手高谷悠太紧随其后，也做出了T2；钟知闲还在搞T3，但暂时只有15分；杨家齐T2得了7分；毛啸没有一点动静。wxh猜想他是在屯题，我深以为然，于是暂且把榜放在了一边，去做自己的考试题。到了快三个小时的时候榜又变了：高谷悠太又A一题，排名第一；徐明宽在玩T1的提答，得了34分；某保加利亚选手以161分排名第二；钟知闲T3得了49分，不知他是否还在搞；杨家齐现在得了12分；毛啸T2交了一次，只有7分。杨景钦在群里讲T2的做法，我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道场内的情况。
　　
　　我们自己的考试结束的时候IOI还有一个小时，徐明宽后两题已经写完，继续跟提答作斗争；高谷选手以289的高分位列第一；毛啸终于写完了T2；钟知闲和杨家齐都放弃了后两题，开始搞提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看来今天的榜不会再有太大的变动——我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还有43秒就要结束比赛的时候，匈牙利选手Attila Gáspár无愧于他这个战意澎湃的名字（注），一发A掉T2，总分瞬间涨到291，一举夺得第一天的头牌。第二名自然是高谷悠太，然后便是徐明宽。中国队的下一位选手是钟知闲，世界排名30左右；其次是毛啸，最后杨家齐。罗哲正排名在前十。令人意外的是毛啸T1竟一分未得，群里有人分析是他T3搞得太久，以至耽误太多时间。我爸在旁边也看了一下，他认为大概是心态问题作祟。
　　（注：Attila为古代匈奴王，欧洲人称之为“上帝之鞭”。曾两度率军席卷欧洲，帝国版图东至咸海，西临大西洋，南及多瑙河，北达波罗的海。）

　　IOI的第二天没有考试，我们可以专心看比赛。开考后不到半小时杨景钦就又在群里报出了T2的做法。这天几位同学的发挥都比较正常，开考后一个多小时都纷纷做出来T1或者T2。我们关注最紧的是徐明宽和高谷悠太对第一位的竞争（Attila估计又在屯题），他们两个的比分咬的很紧，一直在几十分上下波动，排名也是时有变化。突然在还剩半小时的时候，高谷悠太AK了第二天的题。徐明宽第一天的得分比他低，所以我们知道没有希望了，于是我们转而关注Attila，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又要玩一把之前的操作，最后一分钟冲到Rank1。不过很遗憾，他今天没能再上演一次绝地反击的操作，只写了三道题的暴力。下午六点钟收榜，前五名当中有三个日本选手，两个中国选手：徐明宽和罗哲正，一个世界第二，一个世界第三。Attila排在第十四。钟知闲第二十五，毛啸第三十三，杨家齐第七十。我们感到遗憾的是毛啸，后来听杨景钦说的确是心态问题，具体的内情我不得而知。听说他现在状态还不错。今年IOI中国队以两金两银的成绩载誉而归。
　　
　　八月份，天气越来越热。我本来以为暑假的剩余时间会像之前一样度过，没想到还有一件新鲜事：B站的绘板活动。司机建了一个群，拉了不少OI圈里的有名人物，打算用脚本一起画wxh。我因为贡献了自己的帐号的缘故，有幸被拉进去。后来我们的“修涵势力”还真的在此次绘板活动中呼风唤雨，称霸一方。这事与退役记无关，故我在这里不会记叙，但它实在是一次非常有趣的经历，以后我会另写一篇文章来详细讲述我们在绘板上搞事的全过程。
　　
　　八月二十号我们就回学校去了。对高二的学生来说，NOIP2017就摆在面前，非得有一点觉悟不可。但八月底那会儿我还没有多少高二学生的实感，除了摆在眼前刚进校的高一学生们不停地提示着我们这一点。当时高一已经有两个很强的选手：Joker和Owenowl。Joker稍微瘦小一些，Owenowl则比较高壮，但他们都很聪明。后来我跟Joker经常坐在一起听课，他的思维速度我自愧不如，连wxh都称赞有加。八月底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考试，每天都考NOIP模拟题，竞赛班实验班平行班高一高二高三的同学全部聚在一起做一套题，然后统一排名。这段时间的题我做的如鱼得水，因为我们之前训练的难度一向趋近于省选，现在做起真NOIP题来顿觉浑身舒畅，我的rating一路扶摇直上，最终涨到了历史最高点1921分。这段时间让我获得了不少信心。
　　
　　但好日子总不长久。九月一开学，其余同学就被赶回去学高考了，停课的只剩下我们新高二的一批人，训练难度又恢复到从前的水平。蔺老还把我们的暑假考试成绩做了一个总排名，虽然我后期考的不错，但由于七月初的一连串失误，最终排在倒数第四的位置。我们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一个新常态：早起考试，下午改题，晚上写题。然而平静中积蓄着不安，横在未来的那一堵墙分分秒秒都在向前推进。第二次NOIP对所有人都至关重要，是继续向前还是黯然离场，一切都取决于十一月的两天。而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每天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地学习。毕竟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